索寻笑了:“嗯,做过的。”
安德烈不说话了。他知道索寻回答的是什么问题。电话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遥远而模糊,然后是€€€€€€€€的,被子掀动的声音。
安德烈问他:“你在哪儿?”
“床上。”索寻回答他,房间里没有开灯,安德烈在黑暗中看着他。索寻把手伸下去。
“去吧。”他又催了安德烈一遍,声音很轻,却又不容置喙地给了他一道“发落”,“不要挂电话。”
…………
尤哈斯猛地推开他:“这是什么?”
安德烈抓起耳机,重新塞进了耳朵里,索寻还在喘|息。安德烈退出来,跪坐在床上,也在喘。
“那到底是什么?”尤哈斯问他,“你需要这个助兴吗?”他顿了顿,然后想到了什么,“那是一个真人吗?”
安德烈没说话,他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尤哈斯猛地坐了起来:“What the FUCK!”然后他从床上跳下去,抓起了自己的衣服。电话那头的喘息终于渐渐弱了下去。
“安德烈……”索寻叫他,想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尤哈斯已经穿好了裤子,手里抓着自己的衣服,气势汹汹地对他说了一句匈牙利语,安德烈完全没听懂,但他大概能明白尤哈斯的意思。他没回答,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然后尤哈斯猛地冲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安德烈还是坐在床上,索寻的呼吸声轻轻地响在他的耳畔。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然后安德烈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里。
他本来想告诉索寻,他很快就要回国了,想说我们面对面谈一谈好不好,还想说他不会再让索寻追着跑了。但他说不出口了。愤怒冰冷而无声,把他淹没。说实话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对索寻这么生气,尽管他知道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他自己的原因€€€€他其实早可以把电话挂断。但他没有,于是安德烈现在也对自己生气。
索寻开了口:“我……”
他只发出一个音节,然后又说不下去了。无话可说。于是安德烈讽刺地笑了一声。
“我们真恶心啊。”他说。
又是一片沉默。热汗在他身上迅速蒸发,带来刺骨的寒意。然后耳机里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哒”。索寻挂了电话,一句话也没有说。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
第75章
你能证明什么呢,索寻?
相比于之前发生的事, 找到尤哈斯是那天晚上比较容易的一件事。他没接安德烈的电话,然而在Instagram上直播了他在夜店和陌生人喝酒。安德烈照着地址去了,虽然他真的非常、非常想睡一觉。夜店里的重低音让他的心脏更不好受, 不知道是因为缺少睡眠,还是因为索寻。一月的巴黎, 夜晚冻得人脚趾要掉下来, 他的围巾里很快拢满了一层哈出去的水雾。尤哈斯还是愿意听安德烈解释的,毕竟他的暴怒摔门只是一个态度, 其实他在巴黎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安德烈快速编了一个故事。
电话那头是一个色|情电话接线员……没错, 付费的。安德烈面无表情地撒谎,是的,这是我的怪癖。
尤哈斯最后耸了耸肩, 表示“人人都有一些……爱好”,并且体贴地提出,如果安德烈真的好这一口的话,他其实也有个朋友愿意一起……
安德烈站在风吹得他头疼的街头,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尤哈斯在提议什么。
“呃……不, 不用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眉角, 哭笑不得, “我, 其实, ……不用了。谢谢。”他不忘补上。
“我可以理解的,”尤哈斯气消了,“只要你事先告诉我,好嘛?这是最重要的……”
“对不起。”安德烈尽量真诚地道歉, 然后再一次跟他确认, “不用。我真的不是喜欢3|p.”
他很希望这个晚上至少这句“对不起”是真的, 然而事实是这句话也只是他疲惫到麻木的谎言之一。尤其是第二天睡醒以后,他发现尤哈斯昨晚已经把这事儿放到网上去说了€€€€就在安德烈补觉的时候,尤哈斯开了个“工作日日常”的直播,一边做早饭一边毫无保留地和网友们分享了这段“小插曲”,最后得出的“正能量启迪”是人们必须在感情里尊重对方的癖好,这才是亲密关系成功的秘诀……然后圈了安德烈。
等安德烈醒过来,这条视频的点赞量已经破了五位数,而他的私信里充斥着陌生网友的骚话,无数人愿意做他电话里的那个神秘声音,甚至还有直接录音过来的。微信上也有很多消息,不过都是认识的朋友在嘲笑他。尤以李幼冬为甚,他录了3条59秒的语言,全是狂笑,安德烈感觉他快要断气了。尤哈斯是已经出门工作了,安德烈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着李幼冬狂放又神经质的笑声听满了三分钟,最后把手机一丢,又原样躺了回去。
回笼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了。李幼冬还没完,专门打了个视频过来问他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性|癖。安德烈一脸如丧考妣地在厨房掰法棍吃,就回了他两个字:“索寻。”
“你这就是喜欢3|p吧没什么不能承€€€€”视频那头一下子住了嘴,李幼冬的表情风云变幻,最后意味深长地回了他一个字,“oh……”
安德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oh个屁。”
“那可就复杂了,”李幼冬摇摇头,挤眉弄眼地做怪脸,“我是不知道你们俩算怎么回事啦……”
不新鲜的法棍嚼起来像一根被蛀烂的木头,安德烈机械地做着咀嚼的动作,像一头吃干草的马。他一看李幼冬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和陆歆分手了。”索寻肯定还没告诉他。
果然,李幼冬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被他伪装成了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
“哇,刚分手就……”李幼冬说了一半,安德烈又给了他一个眼神,于是李幼冬乖觉地做了个“把嘴上的拉链拉上”的动作,悻悻地找补,“哎呀,你跟陆总先来后到的也确实不好分。”
“哪里不好分?”安德烈持续输出低气压,“我跟索寻在一起的时候有他什么事儿?”
“好好好……”李幼冬举手投降,“别冲我来啊,我一直站你这边的!”
安德烈继续默默地嚼法棍,犹豫着要不要把陆歆出轨的事情告诉李幼冬。也许说出来的话,索寻昨晚的行为能更合理一点,但这不是应该由他来说的事情。索寻想说的话自己会告诉李幼冬,他也有可能出于自尊心的受伤不愿意提及此事。于是安德烈把冲上来的话嚼了嚼,又跟法棍一起咽下去了。
“那现在算怎么样,你们俩……?”李幼冬问他,“你回国啊?”
安德烈点点头:“嗯。”
李幼冬眼睛都亮了:“卧槽!真的啊?”
“快回了。”安德烈纠正了一下,感觉心情更不好了,“再过一两个月吧。”
李幼冬叹为观止:“你还真是因为索寻跟别人在一起才不肯回国的啊?”
安德烈低头:“不是。”
李幼冬立刻一脸“你就嘴硬吧”的表情。
“那你是……就回来看看,还是以后都回来了?”
“我不知道。”安德烈有点烦了,怎么好久没跟李幼冬聊天,他一开口问的都是答不上来的话,“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得看形势,看人们对战争的关注什么时候告一段落,看《自由报》的报道能造成多大的影响,看德卡斯最终到底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但可能安德烈自己也不想再回来了。这两年他的发展确实有了一个质的飞跃,现在安德烈已经不必担心他停一停就断送事业了,但这背后的付出也让他身心俱疲。法国人整天说一个英语词,burn-out,安德烈觉得很形象,这份事业可不就是烧得他外焦里嫩,尤其最近他掺和到德卡斯的事情里,亏心事看得多,也沾了手,心理负担就更重了。他想停一停,回家看看奶奶,好好想一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但是李幼冬展现了他的企业级理解:“索寻说了算是吧?€€€€哇,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绝顶恋爱脑。”
安德烈:“……”
好像也没说错。但他更烦了。
安德烈转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手机屏幕里的李幼冬:“你怎么胖了?”
“我没有!”李幼冬尖叫了一声,立刻把手机端远,“这是镜头畸变!”
安德烈继续攻击他:“穿的这什么?好土。”
李幼冬马上气沉丹田地骂他:“x你妈!”然后“啪”的挂了视频。安德烈把手机留在厨房吧台的支架上,一边去做咖啡,咖啡做了一半才想起来,那就是尤哈斯早上架着用来直播的。安德烈“嘶”了一声,牙疼似的,又赶紧把自己的手机拿下来了,正巧看见李幼冬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回国敢不来成都看我我就发你裸|照!”
安德烈牵着嘴角笑了一下,感觉李幼冬去了成都以后确实状态好了很多。他随便找了个表情包发回去,然后手指在屏幕上划上划下,跳过几条懒得点开的消息,又点开了跟索寻的聊天框。索寻没给他发消息。
安德烈捏着手机,用侧面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感到了头痛。
可能是因为尤哈斯这一出,安德烈现在一觉睡醒,从理智上讲,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情了。分手了情绪脆弱了找前任炮|友phone sex一下,又无痛又解压,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从这个角度讲,安德烈昨天说他“恶心”……好吧,他们俩都,“恶心”,话是有点重了€€€€如果真的只是“前炮|友”就好了。
安德烈生气的是,索寻是在拿他撒气,就像他刚才拿李幼冬撒气一样,只是恶劣程度翻了一百倍。他开始一句一句地回想昨晚那通电话,大概就是从索寻提及那瓶香水开始,他就在不动声色地诱捕安德烈€€€€说到底,陆歆真的问过那种问题吗?但索寻无疑是很清楚这种话对安德烈会造成什么影响的。他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操纵安德烈的感情和欲望,不在乎安德烈是不是可能会受伤……又或者,他就是很清楚安德烈会受伤,所以他才要这么做。
你能证明什么呢,索寻?安德烈在心里问他。证明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隔了大半个地球,我依然在你手掌心吗?这就能够弥补你被背叛的痛苦了吗?
有的时候他觉得,索寻能理解所有人的处境和心情,除了他。
安德烈把手机放下,去洗了个澡。出门的时候还是没有索寻的信息。他上了地铁,到换乘站,结果下一条线路又因为罢工停运了。安德烈和怨声载道的人潮一起从地铁口涌出来,索寻还是没有给他发信息。他步行一段路,穿过了一座城市花园,经过了两个在街头表演的歌手,索寻还是没有给他发信息。最终他抵达了他作为“形体训练师”给那些新模特上课的地方,安德烈最后一次掏出手机,靠在茶色玻璃的门上,无可奈何地叹出了一口气。
他说他也会累的,他说他追不动了。
因为地铁停运,比起预定上课的时间,安德烈已经迟到了快半个小时,不过他不在乎。一条信息他写了又删,删了再写,十分钟才终于发出去一行字:“我们能谈谈吗?”
有人从门里喊了他一声:“安德烈先生!”
安德烈转过头,一个金发碧眼,长得就和奇幻游戏里的建模出来的精灵族一样的女孩正朝他挥手。安德烈记得她,他从波兰挑出来的“冠军”,虽然身高已经超过了170,但是毕竟只有15岁,根本还是个小孩子,把脸贴在玻璃门上,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跟他说话:“你迟到了!”
“抱歉。”安德烈咕哝了一声,拉开了玻璃门,“地铁又罢工了。”
金发的小精灵皱了皱鼻子:“巴黎人!”
安德烈跟着她走进去,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然后会客室那边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冻住了安德烈脸上的笑容:“巴黎人怎么了?”
“罗曼?”安德烈愣在门口,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自从他加入“真正的生意”以后,德卡斯坚持让他称呼自己的名。“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德卡斯招了招手,“小精灵”快步跑了过去,德卡斯站起来,像父亲一般拥抱了她一下,贴在她耳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姑娘身材和相貌条件都是绝顶,自从她来到巴黎,就成了这里的明星,德卡斯对她的看重是有目共睹的。安德烈微微侧目,看到练功房门口探出来几颗好奇的脑袋,也都是一批从东欧来的新模特,全都用歆羡的目光看着。然后德卡斯拍了拍那女孩的头,她点点头,轻盈地跑进了练功房,那几个模特也都缩回了脑袋。安德烈指了指练功房:“那我就……”
“不着急,”德卡斯重新坐下来,点了一支烟,招呼安德烈过来,“我今天来是找你的。”
安德烈走到了他面前,德卡斯也递了他一支烟,安德烈摇摇头拒绝了。其实他还想说这里禁烟,但是知道说了也是白搭,就干脆没开这个口。德卡斯拍了拍沙发,让他坐到身边。
“Instagram上那是怎么回事?”德卡斯问他,笑容很是促狭。
安德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哭笑不得地撑住了额头。德卡斯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德卡斯收了笑意,双臂展开,往后靠在了沙发上。
“你准备回国?”
安德烈心里咯噔一下:“什么?”
“你男朋友直播的时候说的,”德卡斯审视着他,“说这可能是你们感情出现问题的原因……”
尤哈斯!
“说又说回来……”德卡斯神情轻松地掸了掸烟头,“回国?你要回哪个国来着?”
“中国。”
“哇,”德卡斯扬了扬眉毛,惊异地看着他的脸,“这谁能想到?”
安德烈没说什么,当年他签约的时候德卡斯是知道他的国籍的,也许他现在是不记得了。
“我以前代理过冯,非常迷人的东方面孔……你知道她吗?”德卡斯又提起了冯潇然,安德烈点了点头,“现在请她出来走一场秀可不容易。我听说她现在在中国是个超级明星,拍电影什么的……在中国钱更好赚一点,是这样吧?”
安德烈感到自己背上绷紧的那根筋松了下来。他误会了,不是“那件事”。德卡斯只是怀疑他要解约回国发展,安德烈险些因为放松而笑出声来。
“我不知道,”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想在过年的时候回去看看家人,你知道的,中国的春节。”
“是吗?”德卡斯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透过白烟看着他,“就只是回去探探亲?”
“当然了。”
“但你拒绝了Giadeite的长期合约,那可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你忘了你当初怎么争取到手的吗?……你跟MGR也解了约,还有Kartel……”德卡斯一口气报出了好几个牌子,顿了顿,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安德烈?”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累了。”
德卡斯意外地挑眉:“累了?”
“我想休个假。”安德烈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正常,“抱歉,我想跟你说来着……”
德卡斯有点不耐烦地“嗯”了两声,把烟头直接摁灭在桌上。
“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安德烈。”他比划了两个手势,语调开始变得强势起来,“我不是你的‘老板’,我是你的经纪人,记得吗?但我更是你的朋友。我希望你成功,比任何人都想。记得吗?”
安德烈低下头:“当然。”
“你累了,没关系……可以理解,所有人都会累。去吧,收拾行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德卡斯非常亲切地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做了很多了,看看这些波兰人。”他指了指练功房,“干得好极了,安德烈,你是最好的。”
安德烈强迫自己扯开嘴角笑了一下,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