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修延瞬间明白了。
“侯爷这是在看公主?”便是稳重如他,此时也难免面露揶揄打趣的笑容。
当然在看赵€€了!
方临渊自己看他那副窘状还不过瘾,一把拉起左修延的袖子,便要他一起看。
“是呀。”他满面笑容,一双笑意弥漫的眼睛落在左修延眼里,简直是含情脉脉,直盯着赵€€。“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单是抱着别人家的孩子,侯爷便这般开心,若是有朝一日公主有了他们二人的孩子,不知侯爷要高兴成什么样呢。左修延心下叹道。
却不知方临渊此时,只琢磨着世间怎么没有个能将画面存留下来的工具。
若是有,他非要将这副画面复刻十张,一百张,全都贴到怀玉阁去,让赵€€天天做噩梦,梦见的都是他抱孩子的窘样儿。
嘿嘿,气死他。
作者有话说:
左修延:kdlkdl
方临渊:???你又磕啥?
第14章
赵€€的确有些头痛。
从前他身在深宫之中,自然不必参加这样的交际,更不会被围拢在一众家眷之中,单是脂粉味就呛得他心烦。
更不会有人……
把这样奶腥的小孩放在他手上。
忠顺伯夫人将自己的长孙塞进赵€€怀里的那一刻,他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忍住没将眉心拧成疙瘩。
他手臂僵硬,垂眼看着襁褓里睡得正香的小孩儿,勉强神色平静地开口道:“我不大会抱,伯夫人,您还是……”
说着,他便要将小孩递还给忠顺伯夫人。
但这位夫人偏生是个热情过头的二愣子。
“无妨,无妨。”忠顺伯夫人笑着将孩子重新塞回了他怀里。“殿下抱得极好,您看,玉哥儿都没哭闹,这是极喜欢公主殿下呢!”
周遭的官眷们都笑着赞美起来。
“是呀!伯夫人,您家玉哥儿跟公主殿下有缘得很呢!”
“是了,您看玉哥儿在殿下怀里睡得多香!”
忠顺伯夫人笑得眼都不见了。
而她长媳也是个极玲珑剔透的人。见着婆母将孩子一个劲地往公主怀里塞,她也笑着说道:“想必玉哥儿也想要公主沾一沾喜气,好教臣妇哪一日也能去府上喝公主的喜酒呢!”
周遭的官眷命妇都笑了起来。
赵€€缓缓地垂下眼,用睫毛遮挡住了眼里冰冷的情绪。
想要将传言散出,的确不是难事。
他用了窦府送来的送子汤药的消息早传了出去,在场的这些妇人想必都知道他求子心切,特来讨好巴结他的。
只是他向来不喜幼童,这股奶腥味直窜鼻子,闻得他直想吐。
他摒息,在嘈杂的人声中静静盘算着,是要将这笔账算在窦怀仁头上,还是算在那帮暗中盯着他、估算他价值的官吏头上。
旁侧的夫人们见他一直垂眼看孩子,一时间心下都有了底。
一位夫人率先上前,小声笑道:“殿下,最近我用的一副坐胎药极好。若是殿下不嫌弃,我今日恰好将药方带在了身上了……”
旁侧便有人扒拉她,责备道:“公主殿下尚且年轻呢,哪儿用得上药呀。”
“是了!只怕公主今日沾了伯夫人家的喜气,回去便有好消息了呢!”又有官眷讨好道。
赵€€在她们的簇拥下敷衍地勾了勾唇角,眼仍旧没抬。
还是先都算在窦怀仁头上吧。那帮文官向来为他驱策,若非他自以为聪明地反复试探算计,他也没这么多麻烦。
就在这时,旁侧的一个夫人眼尖道:“呀,安平侯?”
一时间,众人纷纷转头看去。赵€€闻声也抬起眼来,恰撞上方临渊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生得确实好看,当日赵€€在宫中就听宫女们说起过,安平侯打马回京那日,掷果盈车、万人空巷,仿佛那些因容貌惊世而在古书上留名的美男子的故事成了真的一般。
他生来便是一副淬火神兵般的样貌,仿佛是为定国安邦所生的天将转世。
周遭的官眷夫人们便是见惯了大世面,此时也难免发出一阵细微的感叹。
而赵€€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双眼中明亮的笑意上。
他似乎很高兴?一双深邃剔透的眼睛第一次光芒流转,是赵€€从没见过的鲜活模样。
他面上笑着,眼里也笑着,忠顺伯夫人等人上前迎他,他淡笑着回应,一双眼却仍定定地看着赵€€。
在早春冰消雪融的明媚日光里,璀璨得像枝头满含光亮的冰晶。
一时间,恍然真的是那个对他倾慕已久的少年将军,满眼全都是他。
赵€€心口的律动跟着慢了下来。
怪事。他从小长相就出挑些,身边的宫女嬷嬷因着心虚的缘故,还尤其用心地打扮他。宫里男子不多,但见过他的总会流连两分恶心的目光在他身上,尤其在他母后被打入冷宫之后,他们最后的忌惮也消失了。
他自幼便厌恶男人的视线。
但是现在,赵€€竟不知为何将这些全忘记了,脑袋里只剩下一件事。
他在笑,在冲着他笑。
一直到方临渊微笑着停在他面前,赵€€才略一回过神来。
因为方临渊走近了,那带笑的目光也渐渐下移,停在了他怀里那个奶腥味的襁褓上。
……他是在冲这玩意笑?
赵€€一顿,难得地在众人面前对方临渊拧了拧眉。
而他面前,方临渊恍然未觉。
哈哈,赵€€抱孩子,哈哈!
真搞笑啊!他一路走来,眼看着赵€€竟然被逼着抱了半天。他都看见赵€€环在襁褓外头的胳膊硬成木头了,但他每次还回去,都被忠顺伯夫人给推回来了。
什么叫四两拨千斤?这才是以柔克刚的诛邪剑法呀!
方临渊神情揶揄地一路盯着赵€€,直教周围的贵眷们连连发笑,笑他新婚燕尔,只一顿饭的功夫便舍不得夫人了。
方临渊浑不在意,也跟着笑。
哪儿有西洋镜啊,最好是全身的,他现在就扛过来立在赵€€面前,让他自己也看看。
这么想着,方临渊笑着目光上移,正要说话,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嘶!
那双眼睛像暗处盘踞的蛇,静静盯着他,一双眼珠子像是会吐信似的。
方临渊后背一凉,登时缓过神来。
忘了忘了,他怎么笑话起赵€€来了!这公狐精记仇得要死,回去不会又想什么阴招折腾他吧!
方临渊的笑容立时消失了。
正在他紧张地想该说些什么挽救一下时,胳膊上忽然一沉。
继而幼童特有的甜香便弥漫上了他的鼻端。
看到被搁在自己怀里的襁褓,方临渊一愣,再抬眼时,只见公狐狸双目冰冷地冲他笑:“侯爷总算来了,我胳膊都抱酸了。”
方临渊在那冷冰冰的目光里不明所以地接过了小孩。
许是方临渊衣袍有些硌人,他方一接过孩子,孩子便哭了起来。
忠顺伯长媳连忙接过了孩子,与奶娘抱下去哄了。周遭的官眷们则你一言我一语地,又称赞他们二人般配,又称赞他们恩爱。
方临渊则心虚地瞥了赵€€好几眼,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给他递孩子是啥意思?
莫非是……
“连带这个小孩,现在是一百四十六口,把你们全杀了”?
方临渊心下一哆嗦。
不至于吧?他总不至于小心眼到因为自己笑话了他一下,就又要张罗着灭他满门了吧?
€€€€
方临渊与赵€€直到在忠顺伯府听完了戏,直到日暮时分才告辞回府。
忠顺伯夫人直将他们二人送上马车,还要目送着他们启程。
方临渊打起车帘,与忠顺伯夫人道了好几次别,直到马车驶远了,才将车帘放了下来。
他坐回马车里,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忠顺伯夫人当真热情。”
却听身侧传来了一声凉凉的嗤笑。
方临渊转头看去,就见是赵€€,正懒洋洋地倚在车厢壁上,单手支在头边垂着眼睫假寐。
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清浅得满含讥诮的弧度。
“因你是夺取陇西十八城的名将,是受皇帝策勋的上将军,她才会对你这般热情。”只听赵€€缓缓说道。
方临渊撇了撇嘴,只觉赵€€有些扫兴。
他当然知道,世家往来相交,靠的从来都不是感情,而是错综复杂的利益。
但是,同为有门楣亲眷牵绊的勋贵,他理解忠顺伯府带有目的性的殷勤。反正,只要这应酬往来之中不带算计陷害,何必在意对方真情还是假意呢?
事事计较,岂不大家都要成孤家寡人了。
他放下车帘,不想与这公狐精争辩。正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时,却听旁侧的赵€€又开口了。
“你很喜欢孩子?”他问。
“啊?”方临渊被他问得一愣,不解地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