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仁帖木儿走近了。他步伐有些歪斜,一手拎着一坛酒。他身上的皮毛大袄上散发着一股边境特有的膻味,浓密的胡须之下是一张黑里泛红的脸。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赵€€。
他双眼发亮,直勾勾地盯着赵€€,大步向他走来。
赵€€微微后撤了一步,眉心拧了起来。
又是那样一双眼。
贪婪、污浊,带着占有与凌虐的兴奋。
肮脏的男人向来如此。精酿而成的酒水一灌进他们喉中,便会浇在他们心底的欲念上,令其燃烧起来,烧掉他们素日有贼心却无贼胆的怯懦。
赵€€笼在袖中的手微微捏了捏。
“帖木儿王储。”
在那仁帖木儿距他仅有三尺远时,他出声喝止住了他。
那仁帖木儿停下脚步,便见那位姿容艳绝、却冰冷如雪的公主正冷冷地抬眼,目光凛冽如冰。
“我外出醒酒,已是乏了。王储有什么话,待回殿中再说吧。”
声音也清凌凌的,虽有点哑,却冷艳得恰到好处。
那仁帖木儿眼中登时燃起了火光,像看见了钟意极了的猎物。
他外出闲逛,竟遇见了玉阎罗的夫人,宣朝贵不可言的公主。
那仁帖木儿舔了舔嘴唇。
他四十多年来,从没见过这样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这样美丽高贵,看起来却有很硬的骨头,愈发让他忍不住地想践踏、染污、再掰断她那副脆弱的骨骼。
更让他兴奋的是,这是玉阎罗的女人。
玉阎罗似乎将她看得很宝贵,别人多看她两眼都要冒火。
不知若他真的碰了她、踩碎她,玉阎罗会怎样的心痛发疯呢?
那仁帖木儿眼睛更亮了。
若他此时清醒,自不敢真的招惹玉阎罗,尤其是在他们宣朝的皇宫里。
但是今天,宣朝的酒甜腻无味,他便派人取来了突厥的烈酒,掺着喝。
却不料这两样混在一起,很快便让他头脑混沌起来。
他畏惧玉阎罗,也恨他。正因为畏惧他,所以尤其恨他。
那仁帖木儿紧盯着赵€€,笑着,又举起坛子仰头喝了一口。
赵€€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握紧了手里的翡翠珠串。
三年前,他曾在这样的夜里杀死过一个图谋不轨的醉鬼。这样的秽物从来是死不足惜的,但今日这人,是突厥来的使臣。
他身在宫廷,不远处便是人烟嘈杂的重华殿。他若要动手杀人,便需不留痕迹,尸体、血污、还有不在场的凭证,都需在极短的时间内处理干净。
翡翠珠串被他的指节捏得嘎吱作响。
这是绝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那仁帖木儿又笑了起来。
“公主殿下,你可真美。”
赵€€几欲作呕。
他的目光冰冷而锋利,袖下捏着珠串的手指攥得关节发白,奋力地压抑着杀人的冲动。
“既喝醉了,便教宫人带您去休息吧。”他说道。
那仁帖木儿却向前逼近过来。
“玉阎罗很喜欢你。”他笑着,一双眼像是夜里狩猎的狼。“我在草原上就听说,他有个很爱的女人,就是你吧,公主殿下?”
浓郁的酒气与膻味刹那间逼向赵€€。他紧拧着眉,向后退去。
却见那仁帖木儿更兴奋了。
“他当年杀了我的老虎,我还没有向他要过补偿。”他咧着嘴,朝着赵€€笑。“不如您来替他给我吧。”
说着,他竟一把伸出手来,去攥赵€€的手腕。
赵€€侧身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他的手。但那仁帖木儿身形一歪,手中的酒坛立时朝着他的方向倾倒过来。
冰凉的酒液泼上了他的肩。
初春的夜里风冷极了,酒液浸湿翟衣,只一刹,便将他半边身子都冻透了。
赵€€抬眼,目光中凛冽的杀意被冷酒压低了分毫。
他筹谋布局多年,不能毁在这牲畜手里。
他收回目光,抬袖挡住了自己被浸湿的那半边身体的轮廓,借着二人错开的距离,疾步朝园外走去。
却不料,他这遮掩的动作竟引得那仁帖木儿更兴奋了。
他一把丢下酒坛,哗啦一声碎裂的声响,短促地割裂了周遭的寂静。
“你们中原女人向来喜欢害羞。”他大笑着扑了上来。
赵€€脚步很快,但繁复宽大的衣裙却成了他的累赘。
飘起的广袖恰被那仁帖木儿一把扯住。
拉拽感传来,赵€€眸色一暗。
比起杀人,他更不能被发现自己是个男人。
衣袖被扯住的瞬间,他握住腰间的玉珏,一把攥碎在手心里。
鲜血顺着他的手流淌而下,而破碎的莹润暖玉,终于在刺破他的同时,露出了尖锐如刀刃的锋芒。
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在被轻薄之时总可借此自保。混乱当中手足不分轻重,若误杀了胆大的孽畜,那也只是她惊恐之余手足无措,不慎做下的错事罢了。
身后的那仁帖木儿大笑着,大力地朝后拉扯他。
赵€€顺着他的力道转身,手中的玉珏恰被广袖遮掩住凛冽的寒芒。
喉咙处的皮肤脆弱柔软,又没有遮挡,只需轻轻一划,这孽畜便会血溅三尺。
可是,就在他看见那牲畜面容的瞬间,眼前竟又闪过了方临渊的模样。
“你可知和谈要签什么契约?……他兵败都敢嚣张至此,他日岂非要让我大宣纳贡朝觐,割城赔地了?”
方才,披着单薄绸衫的方临渊在他面前,一双眼光芒灼灼。
他很在意这次和谈。
电光火石间,他手中的碎玉方向一转,绕开喉管,朝着那仁帖木儿的腹部而去。
且先留这牲畜一命。
可突厥的皮袄厚重扎实,偌小一块玉刃如何割得破呢?
只怕即便要放他些血,也是要花大力气的。
“锵!”
忽然,一道黑影携着疾风,如同破空的羽箭,极精准地重重击在那仁帖木儿的手腕上。
作者有话说:
试想一下如果小侯爷没来……
赵€€把那仁帖木儿的皮袄里子都戳开花:D
第22章
那仁帖木儿一声痛叫,立时撒开了手。
他哀嚎着,被打得后退三步,与那黑影一并摔落在地。
赵€€骤然被松开,方后退一步,便在劲风中撞上了一人的胸膛。
极淡的桂花糖气息缠绕着柔软的花雕酒香,裹挟住了他。
那人轻轻扶了一把他的肩膀,令他站定,继而松开他,大步走向那仁帖木儿。
方临渊。
昏暗的灯火之下,他修长的身形带起一阵清润的风,将他的衣袍轻轻扬起。
也掠过了赵€€垂落在脸边的发丝。
像利剑,像长幡,像折子戏中光耀得不见半点污秽的神明。
“来,让你爷爷看看,灌了多少黄汤,敢在这里撒野?”
只见他长腿一抬,重重一脚踹上了那仁帖木儿的心口。
€€€€
方临渊是真的气急了。
幸好他在附近溜达一圈,恰好进到了这荒园子里!若是他再来晚一会儿……哪怕一炷香!要是那仁帖木儿真对赵€€做了什么,他岂不是完了!
那仁帖木儿这疯狗的死活暂且不论,若陛下知道赵€€是个男人,诛的可是他方临渊的九族!
他大步上前,一眼就看见这东西躺在地上哀嚎着爬不起来,分明是醉得脚都软了。
站不稳了还有力气玷污女人,当真是个畜生。
想到自己失而复得的九族,方临渊后怕极了,不解气地踹了他好几脚。
他常年习武,这会儿半点没收力气,几脚就踹得这百八十斤的蛮子痛叫连连,酒也醒了大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向他求饶。
“玉阎罗,玉阎罗!我喝醉了酒,没看清这人是谁,只当是个宫女,你饶我这一次……”
方临渊一步上前,一拳揍上了他的脸。
“你当你祖宗我也喝多了吗!”
那仁帖木儿的脸颊当即肿了起来,酒劲未消,被这一拳揍得天旋地转。
他酒劲稍退,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浑事,也知若当真事成,即便他能活着回到草原,他父汗也会夺了他的王储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