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松却头也不回,径直往外头走去:“我这就去给将军拿!”
“喝多了。”林子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方临渊说道。
方临渊被祝松逗得发笑,连忙站起身来,追出了门楼之外,上前几步拉住了他。
“不着急,祝将军先安坐下来。”方临渊笑道。“他们还在底下执守呢,您就别去添乱了。”
说着,他淡笑着朝城下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几辆载着货物的马车车队缓缓停在城门前。
整个车队上拢共坐了七八个人,行色匆匆的,当一群要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入城的客商。
眼看着便到了关城门的时辰,门前的卫兵也露出疲态,走上前去,便伸手索要他们的路引文牒。
为首赶车的那个赶忙往怀里去逃。
方临渊视线扫过他,眸光一顿。
此人神色似不大对。
出入的商贾百姓通常神情都很自然,文书也是早准备好的,生怕在城门前耽搁太久。但这人姿态忸怩,掏路引的动作又慢又别扭,递给卫兵时,也下意识地躲避着对方审视的目光。
这是惶恐畏惧时才会有的动作。
方临渊的目光又看向了车上的其他几人。
男女都有,还有一对岁数很大的老妇老翁。远远看去分明是一家人的模样,但却有种别扭的奇怪。
下一刻,方临渊目光一凛。
是了!一家人风尘仆仆赶了这么久的路,眼见就要进城,该是松弛而疲惫的。但那人上前递送文书时,这些人却各个目光如炬,有意无意地盯着他。
那番姿态,分明不是对待家人,反倒像在监视是人质。
而再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暮春的夜风温暖和煦,他们却各个衣着严整,衣领处严丝合缝,捂得严严实实。
方临渊按在城墙上的手微微一收。
就在这时,车上的老妇抬起头来,正撞向方临渊的目光。
只目光相触的一刹,她竟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捏紧了自己的领口。
电光火石间,方临渊想起了那日在宫门之前,那内侍绘声绘色地告诉他的事情。
“……据说圣莲教的教徒都会在这儿纹朵莲花,以作辨认。”
方临渊当即探出身去。
“拦住他们!”
他扬声,短促而清晰地命令城下的卫兵们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作话是给大家的520礼物,小甜番,与正文无关~
以下是番外内容↓
€€相思子€€
€€关于公主殿下今天还在暗恋的这件小事€€
于方临渊而言,五月廿十不过是个极寻常的日子,卫戍司需要当值,那帮酷爱蹬鼻子上脸的猴崽子也要他盯着才肯好好练武。
但赵€€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愫,恰逢这一天的日子读起来,总有两分隐秘却又呼之欲出的情意。
他想了许久,总觉该给方临渊些什么。
但送银两总觉心意不足,荷包玉坠又太过暧昧。至于他亲手做的物件,方临渊向来避如蛇蝎,像是要给他套枷锁似的躲闪不及。
想到这个,赵€€又不大高兴。
于是,提前数日,他在窗下亲手植了一株相思子。日复一日的阳光雨露,青翠的枝头渐渐结下了累累的红果,宛如那日悱恻缠绵的日子一般。
廿十那日一早,方临渊起身练枪时,便见赵€€来了他院中,手里捧了一盆红果。
方临渊停了手中的枪,单手握着负于身后,停在赵€€身边,打量着他手里的玉盆:“这什么啊?”
赵€€却只将那盆植物朝他面前递了递,说道:“给你的。”
方临渊凑上近前打量了一番。
他不爱读诗,不懂什么“此物最相思”的说法。却见碧绿摇曳的枝头上缀着通透可爱的红果,看着像红豆,又像小樱桃,看起来还挺甜。
他伸手便要摘下一颗来尝尝。
可不等他触到枝叶,便被赵€€一把拍在了手背上:“做什么?”
“我尝尝甜不甜。”方临渊答道。
却见赵€€神色冷凝,提醒道:“有毒。”
方临渊吓得当即收回手来,诧异地看向赵€€。
“那你给我这个干什么?”他问道。“让我杀人的事我可不敢啊!”
赵€€抿了抿嘴唇,片刻才僵硬地憋出一句话来。
“观赏用的。”他说。“放窗前,好看。”
方临渊这才松了口气,单手接过了那只玉盆。
“你早说嘛。”他说。“是挺好看,多谢你啊。”
赵€€宛若自吞了一颗苦涩的相思子一般,数日手植而起、寸寸生根发芽的心意全都堵在了他喉头,不上不下的。
却在这时,日头恰从檐上升起,照在了方临渊脸上。
只见他神色很是好奇,一手拎着长枪,一手将那盆相思子抱在怀里,好奇地端详着它的模样,又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了它,像是檐下撩拨春色的猫儿,灵巧又胆怯。
赵€€喉头堵塞的那颗相思子,仿佛在这一刹那融化了一般。
融进了他的肺腑与四肢百骸,是可蚀脏器的剧毒,却又是冰消雪融的柔软。
想来相思便是如此了。
入骨相思可蚀骨血,是软刀伤人的情爱,更是深不见底的囚笼。
但这一刻,赵€€知道,自己饮下鸩酒,却甘之如饴。
第44章
城墙高有数丈, 又无落脚之处,方临渊无法立即飞身跳下,只能走后头的楼梯。
发出命令之后, 他当即回身, 以最快的速度冲将下去, 绕过了好几层楼梯的转弯。
“这是怎么了,将军?”
后头的两人都没回过神来, 但看见方临渊直向下冲,便也跟着冲到了城墙前头。
却见卫兵们正上前要拿人,车上那一众老弱妇孺却宛若变了人一般, 纵身跳下车来, 手中银光闪过, 已然割断了后头几辆马车的绳索, 翻身跨上了拉车的骏马,缰绳向后一扯,便朝着远处逃去。
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 卫兵们一阵忙乱,却只捉住了为首的那个车夫,以及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年轻男子。
下一刻, 方临渊冲出了城墙,面前却只剩下那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
“追!速速备马去追!”只听方临渊对周遭的卫兵喝道。
已经有守城的兵士牵马出来, 跨上马便要直追而去。方临渊却一把拉住了为首那人的缰绳。
“留一队人马给我,不要超过十人。其余的只管去追, 阵仗要大, 但切记, 跟出五里之后, 就要被他们甩开, 不得再作纠缠。”
€€€€这是什么要求?
那人抬头看向城墙之上,便见酒醒了大半的祝松怒得扬起拳头:“发什么呆!”
“是!”
那卫兵连忙应声,带着大队兵马朝着那群人直追而去。
祝松急得大半个身子都挂在城墙上了。
“方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他扬声问道。
却见方临渊眉目沉沉,走到被抓的那两人面前。
为首的那个车夫这会儿腿脚都软了,被两个卫兵架着才没软倒在地。他这会儿涕泗横流,直向方临渊告饶,说自己是被他们挟持的,不知道这些是群什么人。
而另外一个,直勾勾地盯着方临渊,面上毫无惧色,一副不经严刑拷打便绝不会吐露半个字的模样。
方临渊却没跟他废话,一把扯开了他的衣领。
只见一朵妖异的莲花纹在他锁骨正中央,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宛如张牙舞爪的精怪。
方临渊抬头看向祝松。
“圣莲教徒!”祝松目瞪口呆。
便在这时,方临渊要的十个人已经骑马过来了。为首的那个牵着一匹空马,是给方临渊准备的。
“方将军,多带些人吧!”城楼上的祝松连忙说道。
却见方临渊摇了摇头,翻身跨上马去,抬头对他们短促地说了句话,便抽出马鞭猛地一扬,带着那几人沉入了深深的夜色中。
祝松身后的林子濯转身便走。
“那可是圣莲教的人!”祝松一把拉住了他。“方将军只带那么几个人怎么行,苏州的知府都被他们劫掠走了!”
却见林子濯神色严肃地转过身来,对他说道。
“人马越多,声势越大。”他说。“方将军这是要带人跟踪他们直捣贼巢,我需立刻去禀明陛下,派人增援。”
“你怎么知道?”祝松忙问。
“方将军刚才的口型,你看清了吗?”林子濯说。
“是什么?”
“未见贼首。”
祝松愣在原地。
方临渊会这样说,分明是已经背下了圣莲教头目孙白通缉令上的画像。而不过夜色下的短暂一扫,他竟就认出了底下所有人的模样?
而未见贼首……
便是要去,亲自捉住贼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