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换下了女装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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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色之下,怀玉阁守夜的侍女们举着灯笼,拿着藤编小篓,在门前的花树下转来转去。

绢素掌着新取来的银烛进院里来时,几个侍女便嬉笑地朝她行礼:“绢素姑姑,这是从府库回来的呀?”

便见绢素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殿下看书的烛火要用完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眼看着花已经开始落了,小厨房的王公公说这会儿正是最甜的时候。”捧着花篓的侍女将手中的小篓往绢素面前递了递,笑道。“我们商量着收些花来,好教王公公给殿下作桃花酥饼吃。”

绢素朝篓中看了一眼,不忘叮嘱道:“当心些,树下不大平坦,小心摔了跤。”

侍女们笑着纷纷应声。

绢素朝她们点了点头,便捧着银烛入了阁中。

夜色渐渐深了,这本该是赵€€休息的时间,但他却仍坐在窗下看书。安平侯外出应酬饮酒,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赵€€似是在等他,半个时辰前甚至还专门遣了吴兴海出去查问。

绢素轻手轻脚地将银烛放在了柜上,取出两根来,替赵€€替换下了桌前即将燃尽的烛火。

想必殿下也是忧心吧。

前些日吴兴海便得了消息,说方临渊与锦衣卫的北镇府司使过从甚密,那日一同去饮了酒,今日见面又是同他。

他们宫中出来的几人分工明确,松烟专替殿下管理下人,她则负责饮食起居,至于朝中事务,则都由吴兴海掌管。

不过即便从没经手过,绢素也在侧听到过些,知道这个北镇府司使是今上最信赖的手下,说是爪牙也不为过。

而陛下与公主之间,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

即便几乎身在同一屋檐下,人与人间哪有不怀疑的?想必安平侯去见了这人,殿下决计不会放心。

绢素替换好了灯火,抬眼看向赵€€。

却见微微跳动的灯火之下,赵€€捻着书页的手轻轻摩挲着,竟已将那页书的边角搓卷了,却还没翻到下一页。

绢素正要退下,却听赵€€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绢素连忙答道:“回殿下,已到了子时二刻。”

赵€€的眉心微微拢了一瞬,捏着书角的手也立即停了下来。

“吴兴海的人还没回来?”他垂下眼去,皱着眉朝后翻了一页书。

哗啦一声,宛如短兵相接,倒不像在看书。

“奴婢去替殿下催一催他吧。”绢素说道。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绢素回头,便见是行色匆匆的吴兴海,一把将房门关上,便一头跪倒在了赵€€面前。

“公主殿下,大事不好!”吴兴海道。

只见赵€€一把将书扣在桌面上,姿态虽稳,却险些撞翻桌上的烛台。

“方临渊怎么了?”只见他问道。

“城外传来消息,圣莲教出事了!”吴兴海道。“进城的那批人在城门前被安平侯识破,安平侯现已出城,在追缉他们!”

“他带了多少人?”赵€€覆在书脊上的手当即收紧了。

“殿下放心,只带了十个!”吴兴海说道。“奴婢已经吩咐了埋伏在周遭的人,定能阻住安平侯,不让他坏了大事!”

却不等他话音落下,哗啦一声,赵€€手里的书扬在了他脸上。

“……殿下?”

却见赵€€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收了起来。

“十个人护得住他?”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关里挤出来的。“他们可是死士,凡出手必会见血。”

“这……”

“即刻让他们撤远,不许动方临渊分毫!圣莲教若有任何异动,保护住他。”

烛火之下,赵€€的声音冷冽而快,宛如划过夜色的刀刃,只留下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寒光。

可他紧盯着吴兴海的眼睛,却冷如寒潭。

“殿下?!”吴兴海面上罕见地露出了讶异之色,抬头看向赵€€。

赵€€却盯着他,像是撕下画皮的凶鬼。

吴兴海浑浊的眼睛直看向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下一刻,他的额头猛地磕向地面。

“殿下不可!您多日筹谋布局,而今只差此一步!若孙白被安平侯所杀,殿下的大局,毁于一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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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的布局,从圣莲教事发的那一日起,便步步为营地算到了今天。

圣莲教事发,表面是暴民动乱妄图改朝换代,但实则是京中以桑知辛为首的江南党官员与江南地方官吏蛇鼠一窝、积弊至今的成果。

江南从来都是桑知辛的版图。

他是江南出身的寒门权臣,是江南众多官员头顶遮天蔽日的树冠。他多年来提拔了许多乡党,在江南养蛊似的,将那些官员养成了他汲取无度的根系。

江南各镇贪腐不是一日两日,去岁江南洪涝,便是他们层层盘剥,发了一通国难的大财后惹下的乱子。

赈灾的银子从上京送到江南,再经由江南的官吏步步进贡而上,最终重新回到京城,流入了桑知辛那一脉官员的口袋。

诸如才从江南调入京城的盐运使邱朔,便是靠着去岁的盘剥与贿赂,一步登天地升入了上京。

而所谓圣莲教,也不过是江南一帮走投无路、揭竿而起的百姓。

从江南到京城,早被江南官吏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网,从当地官员到京中钦差,卖官弼爵、相互庇护,都是饮他们血肉而活的伥鬼。

他们想以性命与伥鬼相搏,但微薄的性命却换不来他们想要的公平。反倒他们这样作乱的贼子,可以搅乱那片巨网下的深潭,替那些人抹平许多做不干净的糊涂账。

但恰好,赵€€早谋算着要割裂这张网。

他自幼深谙女红之道,知道只要是网,就不会没有线头。

他揪住的那个线头就是苏州知府冯翰学。

去岁他靠着楚氏商号涉足了船务,又花银子养了一批私兵,恰能靠着漕运散布人手耳目。

这些人带回了消息,让他知道是冯翰学侵吞了灾款,靠着邱朔的路子搭上了何弘方,从而攀上了桑知辛一脉京官。

而这些江南的赈灾钱款,也换来了他明年考校高升的承诺,更让桑知辛亲自派人南下江南,替他抹平闹出的乱子。

桑知辛的计划本是万全的。

但他实现计划要有一个前提,便是所有的对手都是守规矩的人。

但恰好,赵€€从不守规矩。

顺着运河南下而去的私兵协助圣莲教活捉了冯知府,让他们逃出生天,又在他们走投无路之际,他们收到了赵€€经由元鸿朗的手寄来的、来自京中大官的密信。

密信上说,冯翰学的活口,可换他们荣华富贵。

这些人当即带着冯翰学北上,一路风平浪静,全因着赵€€的人暗中协助。

一切皆在赵€€的谋算里。

这些人很快就会都落在赵€€手中,成为他割断那张巨网的利刃。待他设计让他们出现在鸿佑帝眼前之时,便会击碎鸿佑帝与桑知辛之间牢不可破的信任。

但是,今晚却在赵€€的计划之外。

孙白不信任给他递信的大官,率先派了一队手下入京查看情况;方临渊则正在城门之上,恰撞上了孙白手下的那帮教众。

赵€€搁在膝头的手,不知何时冰凉一片。

他逐渐收拢的谋划,是处处刀光剑影的杀机。他手下养的那些人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刀刃。

方临渊……

他的眼前像是看到了一匹纵身而去的鹿,意气风发地跃进深不见底的丛林,却不知里头虎狼环伺,皆是他布下的陷阱。

他会伤到他。

面前的吴兴海猛力地磕头,让他别忘了多日来的计划,还有牵扯在计划中的、数量庞大的朝廷官员。

可赵€€却只看得见那只鹿回头的时候,一双温驯而不谙黑暗的眼睛。

“方临渊若有分毫闪失,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赵€€耳中听不见他的恳求,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之中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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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临渊纵马入了夜色当中。

他要抓住他们,抓活的,还得是全部。

早在他命守城卫兵们上前追赶时,心里便已有了打算。此时夜色已深,那几个教徒潜入黑夜里,但身后却是紧追不舍的卫兵们,高举火把,宛若指引的明灯。

方临渊则领着几骑轻骑,循着火把移动的方向,不动声色地从旁侧包抄而去,宛若拖曳在那几人身侧的、无声的影子。

而渐渐的,那一群星火一般的卫兵似乎脱力,逐渐追赶不及,越落越远了。

一刻钟后,他们消失在周围,只剩下那群逃亡的教徒,以及暗中形影不离的黑影。

他们果然放松了警惕。

看到身后没人再追,他们渐渐慢了下来,松了口气。接着,他们引着马匹换了个方向,不紧不慢地朝那个方向赶去。

果如方临渊的计划。

若身后有人追赶,他们绝不会引狼入室。但若甩开追兵,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去,将情况报给首领。

方临渊不动声色,从旁侧的卫兵手里取过了他的弓箭与箭囊。

“将军……”递弓箭的那个卫兵终于与方临渊有了交流,他压低声音,看向方临渊的神色有些犹豫。“我们这是要跟去哪里?”

“营地。”方临渊言简意赅。

那人一惊:“可是将军,我们只有十个人。”

却见方临渊一边在夜色中纵马,一边抬手将箭袋负于身后,说道:“他们逃亡到京郊,带不了多少人马。”

“可他们都是叛军……”

“若怕了,现在就可以回去。”方临渊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卫兵当即闭上了嘴。

“顶多二三十人,对付得来。”方临渊说道。“他们都是遁逃至此的,比谁都想活命,又不知我们的人数,被围攻后比起反抗,定然更会逃跑。你们在此,要负责的就是不要放走一个活口,也不要误杀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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