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赵€€现在……是否知情。
毕竟去陇西的队伍照常北上,京中情势严峻,他特叮嘱赵€€不必派人跟着他。
他盼望赵€€不知道他的情况。
眼下京城局势一片混乱,赵€€谋定至今,想必距离事成不差几步。若现在为了他打乱布局,凡棋差一招,都会是万丈深渊。
他怕赵€€会不太平。
想到这儿,方临渊垂下了眼去,手指不由自主地落在唇上,轻轻碰了碰。
也就在这时,两声细微的叩动,从窗下传来。
方临渊循声看去,竟见是个个头很小的女孩,瘦弱而显得眼睛很大,正水灵灵地看着他。
“你是方临渊吗?”只听她问道。
方临渊微微一愣,抬头四下看去,便见静谧一片的庭院中,她身后连个跟从伺候的人都没有。
“我是。”他点头道。“你是谁?”
那女孩没有答话,只是从身上翻出一颗小小的糖果,放进了方临渊的手里。
“黎驸马让我替他送给你。”她说。
……黎柘?
方临渊与黎柘素无来往,他怎么会忽然送信来,还是在如此危险的宫禁里?
方临渊忙伸手接过,将糖放在口中一咬。
里头果然有张纸条。
他将纸条取出,却见灯火煌煌之下,上头一排蝇头小楷,竟是赵€€的字迹。
【明日戌时三刻,我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该噶的人明天就噶!
第108章
明日戌时?
明天是腊月二十九, 并不是命妇勋爵入宫朝贺的日子。
赵€€如何能够进宫?
方临渊眉心一动,便见不远处一个巡逻的侍卫恰从廊前行过,眼看着就要向他们的方向看来。
在那侍卫转头之前, 他飞快地将糖连着那张纸一并放进了口中。
“谢谢你的糖。”他对那女孩若若无其事的笑道。“你就是才回宫的九殿下吧?我还没见过你, 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那女孩点点头, 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方临渊微微一愣。
他余光朝着路过的侍卫瞥了一眼,见他正往他窗下看来, 便面不改色地问道:“什么?”
九公主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方临渊。
“司礼监与礼部的大人们在争论,说我该叫赵瑜还是赵璧。”她说。
眼看着那侍卫目光审视地盯着他二人, 方临渊佯作未觉, 接着问道。
“那你更喜欢哪个名字呢?”
九公主摇了摇头。
“我都不喜欢。”她说。“这两个字都是玉。”
“你不喜欢玉?”
“我不想当玉, 太容易摔碎了。”
便是被侍卫吸引去大半注意力的方临渊, 听见她这话都是微微一愣。
那是一双通透的眼睛,坚韧,明亮。
野草一般长大的孩子, 不明白美玉何其珍贵。她只知道,不够坚固的东西,很容易被毁坏。
像是从前的她一般。
不远处, 那侍卫已经转身,很快便带着九公主的随从侍女匆匆赶来。
他们能够交谈的时间不多了。
在几个宫女太监焦急的呼喊声中, 方临渊低下头去。
“你喜欢‘瑛’这个字吗?它是玉的华光。”他说。
“光是永远不会破碎毁坏的东西。”
九公主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不等方临渊答话,她已经被旁侧的宫女一把拽住, 匆匆责备道:“九殿下, 您怎么能随意乱跑呢?陛下不喜欢您这样……”
九公主被拽了个趔趄, 没出声, 只目光灼灼地抬头看向方临渊, 冲他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是喜欢的,并相信方临渊没有骗她。
方临渊亦抬起眼来,看向匆匆跟来的几个宫女太监。
为首的是个年纪大些的嬷嬷,她朝着方临渊行了一礼,神色抱歉道:“九殿下过于顽劣,总爱乱跑,还请侯爷不要怪罪。”
方临渊的目光扫过她,继而平淡说道:“顽劣?我看九殿下倒是个习武骑射的好苗子。”
“……什么?”周遭几个奴才都是一愣。
“不然,怎么区区一个四五岁的幼童,就能将你们几个甩得影子都看不见了?”方临渊看着他们,笑着说道。“总不至于是几位当差懒怠的缘故吧。”
那几人当即冷汗都要落了下来,连连躬身行礼,直道是他们疏漏。
“跟我道歉做什么。”方临渊看着他们,仍旧是笑。“被几位推来搡去还任意呵斥的,又不是我的孩子。”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有个最机灵的扑通跪了下来,连连说道:“侯爷恕罪,还请侯爷宽恕,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陛下呀!”
周围几个见状,当即纷纷下跪。
方临渊话里还能是什么意思?即便这是陛下最不在意的九公主,处置几个懒怠的奴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方临渊却不再搭腔。
他低下头,朝着九公主友善的一笑。
“多谢你的糖。”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手指一划,飞快地做出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很甜。”
九公主也仰着头,眼神明亮地冲他露出了个笑容,没有说话,只点了两下头。
这孩子,竟一眼就看懂了,他是要她将方才糖果之事保密的意思。
€€€€
当天夜里,上京城下了一整夜的雪。
天色微明时,檐下过年的红绸与灯笼都结冰了,覆上了一层厚实的积雪。
纷纷扬扬的雪一直下到了正午,轮值的太监增加了两成,全都安排在宫殿外扫雪,生怕太过厚重的冰雪阻挡了年下繁盛的庆典。
殿中的两个宫女在廊下小声交谈着。
“昨夜我路过太医院,见里头乱成一团。”其中一个问道。
“你不知道吗?是毓贵妃娘娘的胎不大安稳。”另一个说道。“昨天晚上发作起来了。”
“只是胎动,怎么会乱成那样?”先前那个仔细想了想。“今日也没听说毓贵妃落胎呀。”
“孩子保住了。”另外一个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是陛下。”
“什么?”
“小声些!”另一个忙压低声音道。“当心惊动了侯爷。”
却不知,房中的方临渊在战场上练得耳聪目明,隔着门扉,她们二人的议论声全落进了他耳中。
只是方临渊心下不安,正惦记着赵€€传入他手里的纸条。
门外的天色眼看着渐渐黑了,送膳的太监进进出出,离戌时没有多远了。
他无暇应声,只当没有听见。
可下一刻,宫女的声音又传进了他耳朵里。
“昨夜皇上前去,发现毓贵妃娘娘一直没喝太医给开的的安胎药。皇上许是担心娘娘的胎,发了大怒,争执间不知为何……被娘娘咬伤了手,血淋淋的,听说吓人极了。”
便是殿中心乱如麻的方临渊,闻言都是微微一愣。
赛罕咬伤了鸿佑帝?
外头,议论声还未停歇。
“你是说,昨夜太医院里头,是忙着在给皇上治伤的?”
“是呀……今年宫里真是多灾多难。明天就要过年了,也是该办一场傩仪,驱驱邪祟晦气……”
“嘘!别说话了,有人来了……”
方临渊抬眼看去。
便见门外,一个身着锦袍、趾高气扬的太监,领着几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来人,去请安平侯。”那太监扬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皇上要见他。”
€€€€
方临渊被一路领去了勤政殿。
刚走出没有多远,便见宫里四下已经热热闹闹地点起了灯。
与年节的红灯不同,今日悬起的灯什么颜色都有,远远看去,是五彩的,五色交辉映照在夜色里,光怪陆离一片。
来往的内侍与宫女身上都穿着华服,前头领着他的,是个级别挺高的掌事太监,今日乌纱帽上还簪了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