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夫郎赘婿到朝野重臣 第28章

云罗氏招呼他过来吃饭。

草哥儿捏着抹布,一脸局促地站着,压根儿不好意思再吃云家的饭。

反而是小豆子,这么一会儿已经和云罗氏混熟了,此刻套着云罗氏临时替他改小的棉衣棉裤,伸着瘦伶伶的小爪子不停招啊招:“阿爸,过来呀,好香香!”

草哥儿还是不敢。

直到云罗氏起身硬拉他:“过来吧,你瞧小豆子都饿了。”

草哥儿这才低着头走过去在云罗氏身边坐了,手臂都不好意挨着桌子。

云爹和叶峥见他如此腼腆,两个爷们儿只好不看他,只让云罗氏和云清招呼他。

云罗氏给草哥儿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又将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吃吧,你先填饱肚子,我来喂豆子。”

草哥儿忙放下筷子:“您吃饭,我喂€€€€”

云罗氏道:“可别推来推去了,我喜欢这娃娃,你就让我抱一抱小豆子吧。”

草哥儿这才作罢。

自叶峥来了之后,为了给他补身,云家的伙食一向不错,叶峥又爱变着花样弄来吃,就算今天菜明显多了点,云家人还是神色如常,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可是草哥儿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这样丰盛的吃食,浓郁得直往鼻子里钻的香味,草哥儿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香的食物,此刻身上暖暖的,捧着白米饭,嗅着饭菜香,小豆子在一旁咯咯笑,这样的场景,仿佛做梦一般,就连做梦,他都没有做得这么美过。

云罗氏夹起一大块烧猪肉往草哥儿碗里放:“你太瘦了,多吃点。”

米饭升腾起的热气迷了草哥儿的眼,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可是嘴里的米饭是真的,米饭上的肉是真的,一屋子饭菜香是真的,小豆子的笑声也是真的。

吸了吸鼻子,草哥儿用力往嘴里扒了一口白米饭,又想哭了,他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过一回白米饭,可真好吃啊。

鱼肉烤得香气四溢,雪白的肉像花一样绽开,叶峥瞅准了鱼鳍下一块活肉,眼疾手快夹给云清:“清哥儿杀鱼辛苦了,补补手。”

云清回他一块脸颊肉:“阿峥读书累,补脑。”

叶峥吸了吸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总觉得云清意有所指,开年他都十七了,肯定能褪去这脸上的婴儿肥!

叶峥又夹一筷子鱼肚给云罗氏,鱼腹没有细刺,正方便她喂小豆子。

再夹一筷子鱼背给云爹,爹就爱吃鱼背的,说有味儿。

叶峥不好给草哥儿这个哥儿夹菜,其实他无所谓,就怕草哥儿不自在,云清便代劳了,也夹一筷子鱼腹给草哥儿:“这是你抓的鱼,你该多吃点。”

草哥儿手足无措,又要放下筷子:“我……这是给恩公……吃……”

云清也有点无奈,只好不招呼他,让他自己慢慢夹着白菜和豆腐吃,反正都是吸饱了汤汁的,这菜比鱼还入味儿。

这顿饭开吃的时候,天空中又开始纷纷扬扬飘雪,此刻,屋外是冰雪泽国,屋内却菜香四溢,温暖如春。

饭后,草哥儿挽起袖子坚持要一个人洗所有的锅盘碗碟,云罗氏拗不过他,就抱着小豆子在一旁陪着说话解闷。

今天不是给游云寺送卤豆腐的日子,云爹闲下来,就检查检查门户,给门轴上上油,开闭一下窗户的合页,临近年关,这些都是必要的。

云清爬在梯子上扫屋顶的雪,这是冬日里最繁重的工作之一,但也没办法,若不勤扫,等雪积起来容易压塌屋顶,村里每年都有几家懒汉的屋顶被雪压塌,或者雪积起来门都推不开,好在人都没事。

叶峥给他扶着梯子,两人时不时说句话。

厨房里,草哥儿挽起袖子,把碗浸在热水里擦洗。

云罗氏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现在刘老实不在了,没人能逼着你做什么,你若要再嫁,可以自己擦亮眼睛选个好的。”

草哥儿摇摇头:“婶子,我现在不想这些,只想寻个吃饭的活计,一个人好好把小豆子养大。”

说实在的,草哥儿怕了,他不觉得自己能寻到什么好的,好不容易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他不想再往另一个火坑里跳。

“你想得也有理,反正你还年轻,也不急这个,慢慢寻就是了,此刻还是眼面前的营生重要。”

说到这里,草哥儿咬咬唇忽然抬起头:“婶子,我能留在你家帮工吗,我能吃苦,啥都能干,不用给钱,给口饭吃就成。”

草哥儿也是刚刚才有了这个想法,他这么说并不是看着云家富贵就想攀附,而是他真的想为这家人做点事情,什么脏活累活都成,他一无所有,也不信什么来世结草衔环变猪变狗,他只有这身力气,就想用这身力气为云家做点事。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厚脸皮了,云家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说明这点事情云家人自己做得来,并不需要花粮食给他一口饭叫他来帮忙,然而厚脸皮就厚脸皮吧,他喜欢云家的氛围,喜欢云家每一个人,哪怕被人瞧不起,他也想留下来。

当然,他只会每天上工的时候才来云家,绝没有在云家小院住着的意思。

云罗氏听了这话有点犹豫,她挺可怜草哥儿这孩子的,也怜惜豆子,家里如今倒的确有几桩事情可以让草哥儿帮忙,但云家小院里有不少哥婿鼓捣出来的东西,云罗氏虽是个乡村妇人,也知道这些东西若流到外头去可能会引起的轩然大波。

与这点怜惜之情比起来,当然还是自家人重要,这点云罗氏还是分得清的,所以她做不了这个主。

正想着怎么婉言回绝,叶峥从屋外走进来,对草哥儿道:“你想在我家帮忙?”

草哥儿不敢看叶峥,局促着点点头:“我,我想报答你和清哥儿的救命之恩。”

又鼓起勇气道:“我什么脏话累活都能做的,喂猪、喂鸡、清理猪粪、堆肥、挑水、劈柴,别看我瘦,我力气大着呢,吃饭我也不会吃很多的,用不着白米,杂粮窝头就成……”

叶峥却摆摆手打断他的自我推荐:“不,若要留你帮工,自然要给你开工钱。”

草哥儿刚想说真不用工钱,叶峥却再次打断他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草哥儿只好缩缩脖子不说话。

叶峥问他:“现在刘老实死了,若是赌坊的人上门要债,你预备怎么办。”

这问题草哥儿早就想过,叶峥既问,他就飞快说了出来:“若他们还敢来,我,我就去县里告官!反正全村都知道是他们打死了人,我和小豆子孤儿寡父,就去见见县太爷,请县太爷评评理!”

叶峥见他说得决绝,但说起县太爷的时候神情间还是有些瑟缩,流露出平民百姓对当官的本能的畏惧,这年代,告官对村里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天大的事儿,可想而知决定告官对草哥儿来说是个多大的。

不过这样也已经很好了,在欠条上画押的人是刘老实又不是草哥儿,况草哥儿是嫁出门的哥儿,就算子承父债也承不到出了门子的哥儿身上,小豆子就更扯了,刘老实根本没有卖外甥的权利,这是草哥儿男人死了,若是他男人还活着,听见有人卖儿子媳妇,纠集亲戚打上门来都是轻的。

草哥儿能有这个觉悟,叶峥比较满意,他和云清的救助还不算白费。

叶峥点点头:“家里的确可以有一个帮工,我也会按照工作的轻重不同给你发足额的工钱,但你若要留在我家做工,有一条规矩必须遵守,这话我先说在前头,以免以后相处发生什么不愉快。”

草哥儿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规矩,给人做工要守人规矩,这是天理应当,别说一条规矩,就是一百条,草哥儿也会照做的。

“请吩咐吧,我一定会守规矩的!”

叶峥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的,就是你在这院子里看到的任何东西、事情,都不能往外去说嘴,就算有人问你,你也只能说不知道。就这一条,你若能做到,便可以留在我家做工。”

“当然,我一定不会说的!”

草哥儿点头如捣蒜,他若把恩人家的事情拿出去说,他成个什么人了,连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的。

生怕叶峥不信,草哥儿竖起两个指头发誓:“若我出去说一句,便叫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叶峥头疼地按住额角:“你用不着这样,只要守口如瓶便成了。”

这动辄发毒誓诅咒自己,还真是令人吃不消。

“那你每日便过来吧,我先给你开一天十文的工钱,以后看着涨。”

草哥儿一下瞪大眼,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不要工钱,十文也太多了,我不能收恩公的钱!”

那村里最壮的男人在码头抗一天大包才十文,他一个哥儿做些家里的活计,咋就配十文了?

明显是恩公看他可怜,要帮他,但人要知道自己,他不能仗着别人好心就不知进退。

他说:“恩公若非要给,就一月给我一文钱吧!”

草哥儿自以为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全了恩公的心意,又不占太多便宜。

叶峥故意虎着脸道:“你既在我家做工,就要听话,我说要发多少工钱就发多少,还有,你能不能别叫我恩公,我名字叫叶峥,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叶峥一板脸,草哥儿反而自在了,觉得找回了手脚。

但草哥儿怎么会直呼恩人的名字,嗫嚅了一会,说了个:“东家。”

叶峥:……

成,东家就东家吧,比恩公顺耳。

叶峥又说:“你那屋子四面漏风,破得不行了,今日雪大,小豆子睡一晚怕是要着凉,你今天就带豆子在这里歇一夜,等闲时爹和清哥儿去挑几担泥替你补补。”

草哥儿听了就要下跪。

叶峥不习惯这个,没等他跪下,说完就跑出了厨房。

草哥儿只好默默流泪。

云罗氏替他抹了眼泪:“别哭啦,好好干活,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

进入十二月,村里的年味儿就一天比一天浓起来。

自那天起,草哥儿每日天不亮就来云家帮工,喂猪喂鸡喂鸭,挑水劈柴扫院子,还和云罗氏一起买菜洗菜,多了这么个勤快人,小院里的活仿佛一下就少了起来,连云爹闲事都感慨草哥儿真是个手脚利索的。

腊月里杀猪宰羊十分热闹,就算平日再穷的人家,一年到头也要割点肉回家,犒劳一家老小整年辛苦。

云罗氏和草哥儿去朱屠夫家割肉,瞧见朱屠夫家的院子里大大小小围了一圈人,闹哄哄的,都是把自家猪拖来朱屠夫家场院里杀的,杀完切割了再放自家板车上拉回去,冻在雪地里能吃一个正月,雪不化肉就不会坏。

瞧见云罗氏,朱屠夫娘子上前招呼:“云婶子你咋自己来了,你要多少肉,要啥部位说一声,晚上我让男人给你收拾干净了送家去。”

云罗氏道:“反正家里没事,我顺带手就捎回去了,你家正是忙的时候,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不愧是有个读书人的人家,就是知进退懂道理。

朱屠夫娘子满脸堆笑:“当家的在忙,你来里屋坐坐,我让老大给你割。”

别人家来买肉都是在院子里排队,轮到自己的时候切到哪块是哪块,多说挑肥拣瘦几句,朱屠夫儿子就把眼一瞪:“后头还那么多人等着,要不要,不要别挡着人!”

朱屠夫大儿子长得和朱屠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满脸横肉,膀大腰圆,提着杀猪刀往案板上一戳的时候正经有点唬人,就村里那等最泼的媳妇子,也不敢在朱屠夫家撒野,只敢嘴里嘀嘀咕咕,骂几句莽汉,大老粗。

此刻见朱嫂子笑脸迎人地把云罗氏迎进屋里倒水,还嘱咐儿子给切这刀切那刀,务必要肥瘦均匀,还得切得好看,朱屠夫儿子一听是云家人买肉,当即满口应是,让娘放心,保准切得漂漂亮亮的。

恰巧那叶王氏也在队伍里,瞧了气不顺,把嘴一撇开腔了:“我说朱嫂子,那姓云的是当了高官还是做了宰相啊,给你啥好处了,要你这狗颠儿似的舔。”

朱嫂子岂是个受挤兑的,何况又在她家院子,当着她男人儿子的面,她怕谁来?

立刻反嘴讥回去:“我当一大早是哪条狗汪汪,这我家喂的猪,我男人杀的猪,我儿子切的肉,爱给人哪块是哪块,你不满意趁早别买啊?有本事你自家杀头猪,想要啥有啥!”

叶王氏脸黑如锅底,她家银子都给叶峥那小畜生拿走了,今年一半的粮食又都泡了水,卖去县城那收粮的黑心铺子瞧着这光景硬生生压了三成的价,三成啊!肉疼得叶王氏心都在滴血。

前儿老三从镇上回来,说今年送的粮成色差,数量也太少,老丈人不满意,张嘴就问叶王氏讨五十两银子买粮吃。

叶王氏怕老三的秀才丈人不高兴,不肯好好教老三学问,只得瞒着几个儿子媳妇咬咬牙把家里养的两口大肥猪卖了,和手头仅有的积蓄凑了三十两给老三,叫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学,将来要当个官给她这个娘撑撑面子,也好叫她在其他儿子媳妇跟前说嘴。

老三掂了掂三十两,对这个数目不太满意,比他预想中还差了二十两,他可是约好了几个哥们过年逛花楼吃酒的,三十两银子顶个啥?

可是架不住叶王氏叨叨个没完,老三只能敷衍着嗯嗯了几句,随口安抚叶王氏:“娘放心吧,夫子说我学问有长进,明年考学有很大希望能中秀才。”

其实夫子根本没那么说,那都是几个不成才学生为了哄叶旺祖花钱满嘴里吹捧的,叶旺祖飘飘然就当了真。

叶王氏听了大喜,什么“我儿出息”“我儿大才”,没口子地夸。

等叶茂田和叶富贵两房人回来,瞧见家里猪不见了,得知前因后果自然是一场大闹,要把镇上银子要回来,叶王氏便一屁股坐在院子拍着大腿哭自己命苦,哭男人没本事,哭几个儿子儿媳不听老娘的话,不孝,丧良心天打雷劈之类的,直叫周围邻居们看了好几天的笑话。

村里人大雪日里闲出屁来,这点子笑话没半天功夫就传遍了,朱嫂子自然也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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