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夫郎赘婿到朝野重臣 第61章

陈大人一看便赞:“好工整的字!清晰婉丽,兼具中和之美!”

王大人欣赏的是俊逸风流,兼正与陈大人别苗头,陈大人既然夸,他自然要贬:“我倒是觉得匠气有余,俊逸不足。”

李大人道:“€€,别光看字,二位大人,看内容啊!”

王陈二位大人逐字逐句看起来,越看,神情不由越认真。

作为阅卷官,他三人虽各自有各自的审美和思想偏好,但既然能被点为阅卷官,阅卷水平自然是不差的,该考生言辞朴素,乍一眼看去仿佛平平,细读内容却觉得能写出这篇文章来的人定然胸有千壑。

阅卷官在阅卷工作结束前是不允许出贡院的,除吃喝拉撒外甚至不允许出阅卷的屋子,三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看多了那等言之无物的纸上谈兵自然气闷,一看这卷子却觉心头滑过一道溪流,或六月天吃了个甜冰,凉津津地舒服。

这倒不是说此人作文有多骏彩华章,而是此人切入的角度十分不同,在大启一直有一个观点,既农和商是此消彼长互相对立的,大力发展商业,必然有损农业,大力发展农业,又必然抑制商业,该考生从一村一隅入手,阐述了农与商的辩证关系,二者并非死敌,可以相辅相成,共同发展,接下去就提出几点实际的发展理念和发展办法。

一篇文章用词虽不华丽,但提出观点,论证观点,举例论证,令这篇文章有很强的逻辑性和可操作性,仿佛照着去做,就能取得不错的结果。

看完之后,三位阅卷官面面相觑。

轮到李大人问王陈二位了:“王大人陈大人觉得如何?”

王大人凭良心道:“该生娓娓道来,虽不以辞藻见长,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陈大人想了想:“观点新颖,是你李兄最欣赏的务实风,只是该生想法会有过于超前了些?”

李大人道:“年轻人嘛,思维开拓是件好事。”

这时王大人提出了哗点:“观其字体,中正平和,该生应是个中庸老成之人,观其内容,却隐有进取之意,不若再看看该生其他卷子?”

虽说糊了名,但考官想要知道考生的卷子,也不是没有办法,何况这份卷子的字体如此独特,很快,李大人就从卷堆中翻出了同样字迹的两份卷子,诗词赏析和事务题。

事务题不是重点,考生也答得中规中矩,三位大人着重看诗词赏析。

一看之下不由略感失望,能将截搭题答得如此出神入化的考生,在文采上实在平平,并非不好,也上了及格线,但就像王大人评其字体那般,匠气有余,灵气不足,看来这位的确非是长于辞藻之人。

若光看其中两份试卷,此人评个二甲前三问题不大,可若加上这第一份“神女踏歌”赏析卷,此人的短板一下就暴露了出来,连前五都进不了。

李大人原本十分看好这位考生想取他前三,王大人和陈大人心中也各自都有思量。

第六日,阅卷工作基本完成,挑出来的六十七份试卷和名次列在总裁案前,总裁是文渊阁大学士许重言许大人,他并未全看,取了前五的卷子看了眼,略调整名次,本届会试进士科考生的排名成绩就此定了下来。

第七日,发榜。

发榜日这天全家早早就起了身,今日谁都没有心情出摊卖吃食了。

云罗氏在厨房备下鸡鸭鱼肉,买了香烛和红纸,一大早就烧了香拜皇天菩萨,保佑哥婿高中进士。

安儿和然儿眨着爱困的眼,被早早从床上抱起来穿好吉利的红衣,打扮得像两个报喜童子似的被抱到堂屋,一起陪同着等爹爹的喜讯。

云清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站起又坐下。

云爹等了一会儿说骆驼还没喂,要去后院喂骆驼,草哥儿说早起不是喂过了,云爹说怕没够,再去瞧一眼放心。

叶峥瞧着一家都心神不宁,自己虽然也急,但好歹还是沉下心来安抚云清:“清哥儿你就坐下来等吧,走来走去的晃得我眼晕。”

云清大惊,伸手去摸叶峥额头:“哪里晕,可是昨晚没睡好着凉了?我去请个大€€€€”

大夫一词没说完就把叶峥一把按在椅子上:“我没事,我就是想说你坐下来等,不然就是把这地踩出火印子来,该不中还是不中啊!”

云清现在就听不得不中二字,忙忙一把捂住叶峥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休要胡说,必然中的!”

叶峥听得,他都十九了,马上要二十了,还童言呢。

安儿和然儿这两天常被教着说爹爹高中,此刻听得中不中的,想起这茬来就蹦跳着喊:“爹爹高中,爹爹高中!”

云罗氏听得满脸喜色:“哎哟,我家两个小福星都说爹爹高中,人说孩儿眼明心亮,说什么是什么的!”

叶峥这回是真哭笑不得了。

一会童言无忌,一会说什么是什么,到底童言有谱没谱啊!

尽管心里吐槽,面上还是喜笑颜开把俩儿子搂怀里,一人脸颊亲一口:“爹平时没白疼你们啊,关键时刻说话就是好听。”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动静,一家人,连带叶峥都站起来,直勾勾看过去。

大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王阡直。

“呼€€€€”不是喜差啊,一家人又坐下。

王阡直瞧得满脸疑惑:“咋了,我一听说今日放榜,去卫所应了个卯就来了,咋这么失望的样子?不欢迎我来?”

叶峥把那茶碗拿起喝一口:“没有,欢迎欢迎,就是我家今天都绷着神经,听见外头动静,以为是喜差来了呢。”

王阡直秒懂,走进来问好后坐下。

坐立不安的人又多了一个。

终于,太阳升至半高的时候,一阵敲锣打鼓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听着声音是往这方向,且越来越近了。

众人心头捏把汗,但敲锣声听了一早上了,也有误听,实则是去别家报喜的,此刻有外人在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急切,强自按捺着。

那锣鼓声由远及近,到了家门口忽然停了,叶峥屁股抬起半拉,忽然就听外头脆生生响亮:“喜报!堰州府平安镇溪山村的叶峥叶相公高中进士科第十名!叶相公可在家?”

王阡直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在在在,叶相公在家!”

其余人也忙飞奔着去大门。

喜差声音洪亮,满脸堆笑又报一遍:“堰州府平安镇溪山村的叶峥叶相公金榜题名,高中进士科第十名!叶相公是哪位啊?”

叶峥被好几双手推至喜差前,整整衣袖:“在下是叶峥。”

“恭喜叶相公,阿不,该叫进士老爷了,您高中了,小的给您道喜了!”

说完双膝跪地,给叶峥磕了一个。

叶峥忙去扶,顺手将云清塞他手里的红包递给喜差。

喜差接过红包掂了掂分量,脸上笑容越发真诚,这趟来着了!叶进士家人慷慨!

第62章

四月初,春花灿烂,芳草香美。

大启朝六十八名登科进士在春日暖阳中立于气势磅礴的皇级殿前广场上,等待着天子的亲临检阅。

这是大启规格最高的一场考试,主考官乃是大启天子,明光帝。

明光帝自二十三岁登基临朝到如今六十有七,亲自到场主持过的殿试只有三场,今年是第四场,所以整个广场的气氛极为肃穆庄严,与其他年份不同。

和许多人认为的殿试必须要天子亲临不一样,其实天子并非必须亲到殿试现场,殿试只是代表皇帝会参与出题和最终阅卷,在皇极殿前考试说起来只是个形式,这个形势自有其目的和意义,主要是为了平衡会试中主考官和诸学子的关系。

在没有殿试的年代,学子一旦考上进士,那一届的主考官就成为这届进士们的座师,不同座师底下的学生互相抗衡,形成朝堂上各种交织的派系。

为了破解这种天然的从属关系,后来就生出了殿试,有了殿试以后,进士们答的题乃天子所出,立于庄严森然的皇极殿外,经历如此意义重大的荣光和仪式,让所有考生心中记得的人是天子,自己乃是天子门生,天子才是他们的恩师,而非什么主考官。

再者,主考官是人,人就会受影响,难免因为各种原因形成门阀世子霸榜,或者南北榜过于不均等问题,殿试前十名会由天子过目亲定,从宏观方面调整大局,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平衡。

不过,即便殿试的意义如此重大,它只是一场排名制考试,并非淘汰制,理论上登上皇极殿参与殿试的考生是不会在殿试中被黜落的,哪怕发挥失常排名比较靠后,至少也能得一个同进士出身,也是祖坟冒青烟的光宗耀祖。

关于殿试为什么不黜落考生,这里头也有个悲伤的故事,传闻前朝曾经发生过考生在殿试上多次被黜落的情况,考生一怒之下转而投靠敌国,由于该考生能多次登上殿试,说明本身就是英才,_投敌后凭着对母国的了解和自身才干,给母国制造了许多麻烦。

考虑到有前科,而能走到殿试的考生的确都是精英分子,后来殿试就不再淘汰考生了,哪怕最末也给个同进士出身。

随着鼓点敲响,明光帝全幅仪仗从皇极殿前的石阶上走下,立于广场。

考生在进来前受过简单的礼仪培训,跟着众考官双膝触地,三呼万岁,接着天子说起身,众人又起立平身,低眉敛目站好。

叶峥随着人群跪拜,又站起,知道这时候不是讲什么人人平等的时候,该跪就跪,没啥好说的。

明光天子时年六十七,在七十就知天命的古代,是位真正的长者老人,但叶峥听其讲话的声音依旧平稳有中气,不像同岁数民间的垂垂老朽,声颤颤,齿动摇,这就是养尊处优给人带来的好处。

明光天子的话不多,照例讲了些你们站在这里的都是国之栋梁,要继续努力之类的鼓励词,接下来殿试就正式开始了。

殿试的时间只一天,考一道题,写一篇策问,只要是凭真才实学而不是作弊上来的,一题而已,对考生来说小意思,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题目早就由明光帝拟好,也没封起来,直接就在案几上的白纸上明晃晃写着。

可是在皇帝开口殿试开始前,却没一个考生敢朝题目那边偷窥一眼,就怕弄个急功近利御前失仪,反而得不偿失。

大家心里头和明镜似的,走到这一步,怎么都会有个名次了,又猴急什么呢,真没必要。

殿试终于开始。

叶峥的心情其实是比较放松的,他不像那些志向远大的考生,图谋一甲,或者二甲前十,这些名次的考生都有希望入翰林,是今后阁老的苗子,被称为清贵之流。

这倒不是说明文规定了二甲之后的考生不可入内阁,只是从茫茫的历史事实上来看,希望渺茫,没啥先例罢了。

叶峥的终极目标是得个中间名次的进士,一甲根本不去想,二甲也不用太前,三甲也无所谓,同进士也是进士,就像同等学力也是学力,他现在的心态就类似于前世那些考研和考公务员的,能上岸就成,多一分都是浪费,谁还管什么排名啊。

深吸口气定定心,叶峥看向纸上的题目。

这道题不拗口,翻译成白话就是:历史上朝廷治国,有外重内轻和外轻内重,论如何看待两种国策。

要答这道题,首先要明白外重内轻和外轻内重分别是什么。

这个外不是说外国,也不是说敌国,而是指地方,内则是说中央朝堂。

所以这道题很明显了,明光帝实际上在问考生们,地方分权和中央集权这两种治国方式,诸位学子你们怎么看€€?

别的学子怎么看,叶峥不知道,但对学过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叶峥来说,辩证地思考问题已经是他的本能。

既然题目中有外重内轻和外轻内重,自然要分别加以阐述分析。

有了思路,叶峥开始在草稿纸上起草内容。

先分析了地方分权和中央集权各自的好坏,对民生可能造成的影响,分析这两条就用去了一半篇幅。

分析过后,自然要给出结论,或者说侧重点,明光帝问你怎么看,考生就要老老实实说出自己怎么看,不能在明光帝跟前耍花腔,分析了半天就是写不到考生自己的看法,明光帝好歹也治理了几十年的国家,跟前出入的都是天下最顶有才华或顶老奸巨猾的人尖子,考生若对于治国理事没有自己的想法,不拿出点真实的态度,是不可能让明光帝动容的。

但想法,或者说态度,要落在哪一侧呢?

考生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光帝本人怎么想。

也许有人会觉得,皇帝,自然是天底下最弄权擅专之人,大力鼓吹中央集权准没错,但比起前朝,明光帝在位这些年却并不独断专行,有事喜欢拿到朝堂上和诸公议论,他改善了科举制度,不重门第重才华,让寒门学子有更多机会参与到大启的治国理事中来,也没有前朝重文轻武的风气,给了兵士和各地节度使必要的资源和统筹兵力的权利,也让一地官员拥有对该地更大的治理权。

这充分说明,明光帝的大半生的政策,不属于严重中央集权那一块的。

那么是不是由此可推,在明光帝心目中,外重内轻和外轻内重的比例,是前者占优的呢?

叶峥提笔在墨汁里蘸了蘸,正待落笔,写下这个观点。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脑中忽然闪过几个镜头,堰州府知州失踪,州城外流民作乱,知州回来后对于整件事的隐瞒,行于流民间无意中听到的只言片语。

这些片段的闪回,让叶峥对之前的想法不可避免产生了怀疑。

明光帝前半生的确给地方下放了不少权力,但他做的就一定是他心里想的吗?

又或者明光帝的思想会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产生变化,明光帝已经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在他六十七岁这一年,亲手出了这样一道题,亲自驾临殿试现场,看着广场上这些年轻学子,明光帝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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