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玄尘为何会说这种明显对进献之人有利的话,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玄尘在明光帝跟前的身份是个道士,仙风道骨不惹红尘的那种,又怎好说自己为食欲所蛊,吃了一顿想下一顿呢?
但如果把这好吃的解释成玄而又玄,把想吃东西喝饮料说成是想品评食物中的真意和体悟饮料中的道法,那就顺理成章了,天天吃也不会让明光帝有什么想法,指不定还会希望他多吃点多悟点,增长修为勤炼仙丹呢。
岂不美滋滋?
第72章
进了那钵钵鸡和酸梅饮之后,叶峥不再多想什么,回到翰林就继续认真工作到下班,点卯回家,一天就又混过去了。
这两天有了冰和风扇,人不热腻得慌,家里人胃口也开了些。
叶峥回到家,云清在水井边杀鱼,云罗氏和草哥儿打了水正在洗剁下来的鱼身,小豆子拿木老虎看着两个弟弟,哄着他们不叫跑到满地污血那边去耍。
叶峥看到那桶里已经料理了一半的大黑鱼的,惊讶了,这年头,黑鱼有是有,但这东西野生的凶性大,且性格鸡贼着,不太好抓,一般都是有人抓其他鱼的时候偶尔摸到个,提到城里来卖。
“好大的乌鳢,爹上街买的?今儿晚饭吃这个?”
乌鳢是黑鱼的别称,大启都叫这个。
云清见叶峥回来了,要洗洗手给他换下外头衣服,叶峥摆手叫他别忙,自己边走边褪,走到门口外套已经脱下来了,回房自己快手换了轻便短褐,穿了自制“拖鞋”重新走出来和云清说话。
“这乌鳢是王二哥后晌午送来的,说是底下镖师学徒家里送来的,天热容易死,就给我们提了一条来。”
叶峥前世的时候就有个习惯,不爱吃没鳞片的水生生物,比如什么鳗鱼、鳝鱼、鲶鱼之类的,他都觉得滑腻腻,口感恶心不爱,只有黑鱼是例外,黑鱼虽然也没鳞,但黑鱼肉质鲜美,一点不腥气,而且只要处理鱼皮,也不会显得肉太黏腻。
这条黑鱼目测也得有七八斤重,足够全家吃一顿了,且黑鱼没有小刺,鱼肉细腻,鱼皮脆滑,特别适合给小宝宝吃。
叶峥来了兴致,把上衣一挽,说晚上要露一手。
云清洗了手去厨房烧火,云罗氏和草哥儿收拾干净鱼就出去寻摸其他事做了,他们对叶峥这个当了官还时不时要秀一把厨艺的行为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在他们家,就没有君子远庖厨这个说法。
叶峥先取了热水烫过黑鱼表皮,用刀仔细把鱼身上的黏液全部刮去,接着切了姜片葱结丢进油锅滑香,将劈开的那个巨大黑鱼脑袋和一些鱼块丢进油锅爆至两面金黄,之后加水,豆腐切块一起丢进去,接着让它自己煮着,煮完就是香浓的鱼头豆腐汤了。
煮鱼汤的时候,云清寻摸出一个大砂锅冲洗干净,问叶峥:“阿峥是要炖鸡?”
大启一般炖鸡汤鸭汤才会用到砂锅。
“不炖鸡,咱家难道还缺鸡汤嘛,我是做个生滚鱼片粥。”
叶峥接过洗干净砂锅的同时在夫郎手上摸过一把,吃了个小豆腐,语气撒娇:“清清,用你的刀工帮我把这些片成鱼片。”
鱼片云清不陌生,家里吃麻辣水煮鱼的时候经常打片子,这工作他完成得又快又好,切完鱼片顺带把龙骨也切成了薄片。
“我家清清可真能干!”
叶峥嘴上夸奖,手里也不闲着,取盐、烧酒、胡椒粉和面粉把鱼片抓拌均匀腌制着,又加入一些油封住水分,这一步要略等它腌制一会。
云清没见过用砂锅做鱼的,凑上来仔细瞧他怎么做,凑得近了就被叶峥回头在嘴上香了一口。
“别开小差,当心手。”云清轻咳一声,脸上带笑提醒道。
“好嘞,都听清清的。”
叶峥将砂锅架上家里烧水的柴炉,里头火旺旺的正合适,不一会儿砂锅里温度就上来了。
直接在砂锅里加入少量油,爆香黑鱼龙骨,煎至两面金黄,意思意思加点云爹最喜欢的烧酒去腥,再加一勺水炖煮一会儿。
这时候,鱼汤炖着,鱼片腌着,龙骨熬着,白玉碧梗米已经洗€€了用水泡上,都不是立刻能好的,两人就洗了手在厨房坐下,云清拿出中午买了切好的西瓜,是算着时间叶峥快回家了特意切了放冰鉴里冷藏的,此刻拿出来吃,西瓜没有很冰,瓜瓤又红又甜,散发着独属于西瓜的丝丝清香。
夫夫俩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说着话吃了半盘瓜。
中途有一回草哥儿似要来厨房干点什么,瞧见这情景,门都不进了扭头就走,这情侣氛围他可不掺和。
过一时,叶峥吃完云清喂的瓜打了个嗝,云清瞧见这才把剩下的瓜收起来,一会就要吃完饭了,可不能吃太多饱肚子。
叶峥倒是觉得很无所谓:“那西瓜都是水分,我这是水嗝,根本不饱。”
“那也不能吃了,今天做这么些乌鳢的菜,乌鳢十分难得,阿峥难道不想留着点肚子多吃两块?”
叶峥一想也对,反正西瓜存在冰鉴里也跑不了,晚饭后接茬吃。
云清去放西瓜,叶峥就站起来走到灶边揭开开鱼头豆腐汤的盖子,那汤已经奶白奶白,豆腐在锅里翻滚,伴随着鱼香,只是火候还不够,继续煮。
龙骨倒是炖好了,取出过滤,不要骨只要汤,做完这些,叶峥取旁边泡上的白玉米指甲一掐,那米粒轻松掐成两半,米也泡好了。
将米滤了水捞在砂锅里,龙骨鱼汤也倒进去,继续熬煮。
大约二十分钟后,米粒颗颗炖烂成粥,这时候加入腌制好的鱼片,洒一把玉米粒,炉子下加柴烧大火,快速搅拌以免鱼肉成团,接着简单放盐和胡椒,加入葱花后离火就成了,生滚鱼片粥不需要复杂的调味,吃的就是这口咸鲜。
那鱼头豆腐汤也熬好了,比放了骆驼奶还白,洒上葱花点缀,盛出装在大盘中,砂锅也不倒腾了,直接端上桌,桌上垫了草哥儿用麻绳编织的隔热桌垫。
做完这两道菜之后,那黑鱼还剩下一些鱼块,但叶峥已经热得受不了汗如雨下了,被云清推去洗澡换衣服,跟进洗澡间,自然就没出来。
剩下的黑鱼云罗氏就做主倒了油炸成了鱼块,调了茱萸蒜醋料汁一拌,下酒最有味儿。
等叶峥和云清双双从洗澡间出来,太阳已经落下山头,到了吃晚饭时候。
晚饭自然摆在最凉爽的堂屋里,里头有冰盆冰鉴还有排扇,叶峥出门去之后一家人想着省点冰如无意外都待在堂屋,叶峥劝了几回不听,也就随他们去了。
堂屋的大桌子上摆着今日的晚饭,一大盆熬得奶白浓浓的鱼头豆腐汤,一盘料汁拌炸鱼块,一碗苦瓜炒蛋,最后还有个下饭的蒜泥擂蒸茄子。
主食有两样,一砂锅生滚鱼片粥,一篮白面馒头,里头还有俩玉米棒子。
叶峥虽是七品官了,云家吃饭也无甚讲究,团团圆圆一大桌子,云爹发话开吃,就吃。
云清先给叶峥盛了一碗鱼片粥,叶峥甜甜谢过清清,那鱼片粥已经放了一会儿不烫嘴了,叶峥就给安儿和然儿的小碗里盛了一些用勺子搅动降温。
有了凉凉的大堂屋,安儿终于不苦夏了,小脸上都是满满的精神,挥动着小肉胳膊:“阿爹次,次。”
叶峥拿着小碗逗儿子:“你阿爹自己吃饭,爹爹来喂你,安儿要说爹爹吃。”
安儿很乖改口:“爹爹,次次,安安。”
叶峥惊喜,安儿会说自己名字了。
“跟爹爹说,安儿。”
“安安儿。”
“是安儿。”
“安安。”
成,安安就安安吧。
这时候粥也凉了,叶峥赶着给口水都要飚出来的安儿嘴里塞上一口,又喂了一口然儿,瞧见两张小嘴吧唧,叶峥心头充满了做父亲的成就感。
安儿吃完这一口,瞧了瞧隔壁又说:“安安次,阿然,次次。”
也会说然儿的名字了!
傻爹爹叶峥更自豪了。
“爹的安儿真聪明,爹香一个,Mua~”
就撅起嘴给安儿额头鼻尖脸颊啵啵啵了好几口。
安儿捧着爹爹的脸往外推,急得口齿不清:“亲阿然,不亲安安。”
哟,一桌子大人都给逗得笑得不成。
安儿自己不爱被傻爹爹狂亲攻击,就推爹爹去亲弟弟,给自己解围,这孩子真个打小就聪明啊。
两兄弟的性格特征其实几个月的时候就展现出来了,安儿聪明活泼,略微小鸡贼,然儿懒惰,性子有点憨憨,尤其听安儿的话,安儿说啥是啥,唯哥哥命是从。
家里云罗氏和草哥儿有时候玩笑会说,然儿这个傻憨憨性格,长大了可不得被欺负,这是一旁安儿听到了就会睁着漂亮眼睛护着弟弟:“不欺负阿然!”
云罗氏和草哥儿都笑,忙道歉:“不欺负不欺负,我们安儿和然儿都是官家郎君的孩子,谁也不敢欺负了你们去。”
不过还会感慨一句哥哥比弟弟厉害之类的。
叶峥却觉得这样更好,这世道对哥儿和女子本就不如小子公平,他虽说会拼了命地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许这世俗的大山压在他们任何一个头上,但作为曾经爹娘的孩子,叶峥也得承认,做爹娘的即使再想无微不至,总也有看顾不到的地方,能自己立起来也很重要。
他这个爹爹努力考学做官,学着上下逢迎,也不过就是想要给云清和孩子们一个更广阔的成长空间罢了。
第73章
这几日朝堂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边疆捷报频传,那快马加鞭每回送来的都是好消息,听说大皇子自在明光帝跟前发过愿要北击羌族后领兵打仗就越发神勇,底下兵士狼崽子似的跟着冲锋,打得羌族后退连连。
明光帝得了消息自然是高兴,早朝上当着满朝文武提起大皇子那赞誉之词用的,啧啧。
底下大臣自然是凑了趣跟风,再被拥护大皇子的徐相势力趁机鼓动,也接连上折子把大皇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这就搞得太子比较郁闷,他和大皇子一党本来在朝中各有拥护,太子本人还是已故皇后所出,占了个嫡,原本在嫡长之争上,天然稳压大皇子一头,这也是该的,明光帝看着也是乐见其成。
但因大皇子最近在前线捷战连连,明光帝多夸了几嘴,朝臣闻风而动,以为自己嗅到了风向,一里一里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助长了大皇子不少势力,一下子,众人的谈论中心都变成了大皇子,彷佛他才是那高位炙手可热的人选了似的。
气得太子于内殿无人处摔了好几个茶杯。
蓝尚捷劝他:“太子息息怒,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得住,方才显一国太子的风度。”
凌江瑞实在不服气:“他凌江晁不过一粗人武夫,会舞刀弄枪很了不起吗?孤才是一国太子,按着太子仪制长大的,他凭什么事事压孤一头!还有那些墙头草,他们也不想想,孤为着大启做了多少事!只打了回胜仗罢了,满朝就说他凌江晁好,蓝相还要孤保持风度,叫孤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蓝尚捷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却带了点质问:“咽不下也要咽下,不然你待如何?”
“孤,我€€€€”
太子凌江瑞昂扬了几次斗志,但都没有把我之后的话说出来,也没有话可说,总不能说他恨毒了大皇子,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暗杀他吧。
先不说大皇子本身武艺高强暗杀不可能,就说明光帝还悬坐高位呢,太子虽有一定程度的自主理事权,但绝不可能在明光帝眼皮底下悄不声就把大皇子干掉了,若真成功了,那反而预示着他太子势力已成,明光帝就要忌惮他了。
可是叫他就这样看着凌江晁坐大,他却是绝不肯依的:“蓝相,不,姨父,此事侄儿实在是不甘心,莫说侄儿,就说姨父自己,为着侄儿筹谋一场,如今父皇年事已高,事态正值瞬息万变之际,若临了大计成空,难道姨父就自愿甘心吗?”
“自然也是不甘的。”
“那姨父就想想办法!不要等€€€€”
蓝尚捷摆摆手阻止了太子的话,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我已有主张,只是我现在反而比较担心你。”
“担心孤什么?”
蓝尚捷瞧着这个人前春风拂面内里却行事急躁的太子:“我之前再三再四提醒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却还是自作主张要弄什么明光本纪,便要弄也需回来先和我商议,看如何做得漂亮,做得不落人口实€€€€你却不听我的劝,在圣上跟前夸下海口,行事如此毛躁,我如何不担心。”
“€€,孤当是什么,姨父也太小心了,再说此事父皇不是一口答应了么,还夸孤有孝心呢,着翰林院助孤掌理此事……如今孤日日进出翰林院,同翰林学子同食同宿,谁不说孤平易近人,那些往日不了解孤或错看了孤的,也纷纷递上橄榄枝。”
“再者,翰林院的地位姨父又不是不知道,凡翰林士子皆有储相之才,便是无才无德,也都是朝中清流派系的弟子门人€€€€来日若有那一天,孤入朝理政还需仰仗他们,现在有机会提前搞好关系有什么不好的。”
“太子慎言!”听得这番狂言,蓝尚捷深深拧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