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二事一发,大皇子被卸了兵权,太子被褫夺辅国之职,二人双双禁足反思,不许出府门一步。
丢下的工作由底下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共同执掌,商议行事。
远在京城发生的动荡,和雁云州连边都搭不上,自然影响不到这里。
又是一个金秋十月。
下头商贾不知通过什么办法从江南出产大闸蟹的地方弄了几筐肥美大螃蟹来,进献给云公子,云清转手送了三筐去雁云郡王府,两筐带回了家。
王府自然是不缺螃蟹吃,连往年云府的螃蟹也都是王府送来的,东西不值什么,难得的是这份记挂的心意,今年他家既然先得了,自然得投桃报李,也给王府送。
正逢休沐,书院又放秋收假,难得一家人齐齐整整都在,干脆出门去近郊的山谷秋游。
这山谷可不像从前杂草树木丛生,而是地里树根石头被清理得一个不剩,连硌脚的小石子儿都没有一个,除了特定地方留了景观花木,整个山谷连带两个山坡都被一种手指长的柔软小草覆盖着,这草叫不出名儿来,但长起来就像地毯一样,一片片,有专人养护。
叶峥他们到的时候,山谷里已经有了不少游人,有的在放纸鸢,有的摆着茶桌聊天,也有走来走去赏景说话的,可见大家都不傻,大好时光哪能闷在家里。
叶峥他们没有带很多伺候的人,也就日常跟着叶峥的余衡阿坤,日常跟着云清的哥儿陈风和汉子阿奎,另外就是家里头大管家草哥儿的草哥儿底下得用的菊伢。
几人麻利儿寻到一处风景好的地方摆上桌椅板凳风炉茶水,菊伢铺上桌布,放上蟹八件,又将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大螃蟹一只只摆上桌子,给每人跟前倒上暖暖的菊花酒和姜醋,还待站在一旁伺候,草哥儿就挥手:“你们也别杵这里了,反正螃蟹也多,你们也自己寻一处地方吃蟹喝酒去吧。”
余衡阿坤还有陈风阿奎,都是看着各自主人点了头才道谢下去,余衡顺手就提走半筐螃蟹,自寻地方乐呵去了。
一桌子人,只有凌嘉裕规规矩矩用蟹八件,其余人都是直接上手的。
用手的自然比用工具的吃得快,叶峥都吃完一个螃蟹了,凌嘉裕还在慢吞吞拆肉,拆出来倒都是好肉,一点破碎没有,都堆在巴掌大的瓷盘里。
叶峥怀疑等他拆完,那蟹还能照原样拼起来。
不由怂恿他:“小五,你用那多不得劲,瞧我的,一咬,一嗦,那肉可不就出来了?这场面上又没生人,你就上嘴咬,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小小年纪整天端着,叶峥替他累得慌。
凌嘉裕应了一声,那手上还是悠然自得拆着蟹,动作却是加快了。
见他不听,叶峥也不勉强,又伸手拿了个蟹,刚取了盖子下来,眼角余光就见凌嘉裕的拆蟹工程完成了。
一瓷盘肥肥的蟹肉,盖着金灿灿的黄,这一口要是全进嘴里,那可叫个爽了,不由佩服眼前少年的心性,要知道大凡孩子都是很难做到延迟满足的,拿到好吃的塞嘴里,好玩的立刻玩,这才是孩子天性,凌嘉裕却能为着连肉带黄一口吞的美味,在别人吃蟹的时间里仔细剥壳,一口都没送进嘴里,这可不是普通小孩能做到的。
不愧是生性自律的凌小五,叶峥服了!
正观察着他啥时候把那美味一口吞的时候,就见凌嘉裕动了,他把巴掌大瓷盘上的蟹肉端起来,一手拿着精致调匙。
随着他动作,贴着他坐的安儿仿佛有默契似的回过头,张开嘴,叶峥就眼睁睁瞧见凌小五把那连肉带黄的极致美味,给扫到自家儿子嘴里去了!
安儿鼓着脸颊嘴里嚼啊嚼,手上还在把玩那只剔去了蟹肉的蟹壳,熟练地把它拼了起来€€€€果然是一整只!
叶峥震惊脸。
倒不是震惊蟹壳能拼回去,而是震惊这一个喂一个接的动作咋就能这样默契熟练,你俩倒是演练过多少回了啊?
叶峥又转向凌小五另一边的然儿,安儿这样超高待遇,然儿瞧了怎么说?
然儿啥都没说,自己揪着蟹腿吃得津津有味,对隔壁那一番厚此薄彼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了。
接下来,叶峥不由自主那眼光就老落到凌小五身上,见他自己是一口没吃,却一口气给安儿拆了三只,都叫他儿子这么连肉带黄一口吞地吃下去了。
等拿第四个的时候,叶峥心道,螃蟹性寒,三个够了吧,小孩吃多了不消化。
这话还没说出口呢,凌小五已经清冷着神色对安儿交代:“螃蟹性寒,不能多吃,你吃些奶糕吧。”
说完擦擦手,从点心盘里拿起一块雪白奶糕塞安儿手里,安儿玩着螃蟹壳,也不犟,拿着奶糕吃了口,仍旧是津津有味的。
凌嘉裕这时候才拆下螃蟹脚,自己吃起来。
叶峥注意到,他自己吃的时候,就没用蟹八件了,而是跟他们家人一样,咬着吃。
嘶€€€€不会吧,叶峥摇摇头,凌小五才八岁,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又一转念,然儿怎没这样待遇呢?
正愣神间,一壳子连肉带黄递到他嘴边,云清见他老盯着凌嘉裕看,以为他是馋那口吃食了,阿峥这人最是孩子心性,有时候连孩子们的醋也吃,估计是瞧着凌小五喂安儿,他也想这待遇了,就剥了一壳子。
被清清投喂的叶峥,脑子里登时顾不上想别的了,就着云清手吃了蟹肉,甜蜜蜜挨上去说:“好清清,我也给你剥。”
其他人则对这样场景视而不见,显然也习以为常了。
吃过蟹洗了手漱了口,孩子们要去坡头滑草,滑草的轨道在山坡上,有一人坐和两人座的小车,付过票钱,那工作人员就把他们领到一辆小车前,叶峥刚想说孩子还小一个人滑不安全,安儿就指定了一辆小车招手让凌嘉裕过去,两孩子一前一后坐了,有沉稳小少年凌嘉裕带着,就连云罗氏都说不出什么。
另一辆车上,小豆子也和然儿一前一后坐了。
工作人员把小车一推,那小车就顺着轨道往坡下滑去,因是个缓坡,人又有重量,小车速度不快,但却激起了孩子们阵阵欢笑尖叫,显然觉得很刺激,到了坡下之后,又跑上来嚷着再来一次。
那就再来一次。
有云爹云罗氏和草哥儿在坡头站着,叶峥就拉着云清往山谷另一头跑。
山谷另一头人少许多,不过草坡上停着几只巨大的木头纸鸢,这东西就是许同和其他匠人们研制出来的滑翔鸢。
没错,大型孔明灯暂时遇上了技术难题,缺少一种缝制起来不透风的布,要把一个人的重量带上天空,那做热气球的材料必须是致密不透风的,才能把足够的热气包在里头,对抗地心引力,难点就在于,找不到这样的布料,就算找到了,经过缝制,那布料针一戳,不漏风的也戳漏了。
反而是滑翔纸鸢,有了质的突破,从纸鸢的翅膀形状,变成了整体三角结构,下头有横杠可以站人,还有扶手和防止掉下去的保险绳。
用人的奔跑力量带动滑翔鸢滑翔起来,就可以从山的这头,乘风滑去山的那头€€€€更远地方飞不去了,牵引绳拉着呢。
不过这项运动还是有一定风险存在,但这乘鸢滑翔也算是古代版的极限运动了,极限运动哪有绝对安全的,说白了,打马球还有可能摔马,赶牛还有被牛顶死的呢,胆小别上鸢就是了。
叶峥不胆小,不仅不胆小,他和云清还是试飞滑翔鸢的第一批志愿者,当然,是在地面铺满了棉垫子,身上也做好了保护措施的情况下。
不过这片峡谷位置还不错,坡度平缓,山风相对稳定,两座坡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能让人感受到双脚离地乘风滑翔,但又不至于滑得太高太远。
两位爹上了鸢,一阵助跑后感受到鸢身经住了风,将脚自然收回在脚踏上,滑翔鸢带着二人离开地面,御风而起。
坡下有人看到这一幕,发出阵阵欢快的惊呼。
在牵引绳的作用下,二人从山谷这头滑向那头之后就被迫停了下来,云清的脚在地面上发力了一下,使鸢平稳地停在半山腰,全程没有颠簸到叶峥,可谓是贴心极了。
下了鸢,看到来收鸢的工作人员腰间的羊皮水袋,叶峥忽然灵光一闪,他想起一种叫羊皮筏子的东西,将羊皮经过特殊处理,用独特的缝纫手法缝好,吹胀,这样的羊皮筏子就算在渡最湍急的黄河水道时,也不会漏气,虽然羊皮筏子是一整只羊,他们的热气球需要将不少张兽皮缝制到一起,但至少这也是个思路,回去让那上好的织造女工们群策群力想想办法吧。
第112章
一十月,明光帝寿诞。
趁此普天同庆之日,雁云郡王上书奏表,请明光帝看在父子兄弟之情上,赦免大皇子和太子的罪过。
有雁云郡王开的这个头,其余朝臣的折子也像流水般纷纷飞上明光帝案头,都是为大皇子和太子请恕的。
明光帝长叹一声,顺着朝臣之意,解了太子和大皇子的禁足,但并没有恢复他们各自原来的职务,二人也不敢作妖,很是过了一段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
经此一事,雁云郡王的在朝臣中的声望再次提高,连太子和大皇子两人都觉得这个弟弟是众兄弟里知情知趣又识大体的,比老五老六强,那两个现在仗着父皇宠信,对他们两个兄长也没从前那么尊敬了。
反而是老四在雁云州还时常记挂着他们,还会写信向父皇求情,每年给他们的四时节礼也没有怠慢过,到时候要是自己登上大宝,只要老四不搞事,对他好一点也不是不行。
这年冬天,闵良骏因着办好了一件差事,又升半级,和周纪明齐平了。
叶峥收到周纪明的信件,读出了一股惆怅之情,还附了一首诗,读起来和古人仕途不顺寄情山水的味道差不多。
闵良骏有家族助力筹谋,而周纪明没有,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想开,别人没法劝,见书信里的山水,叶峥便顺势把话头转向山水,大大描绘了一番雁云州的好山好水好风光。
末了诚邀周兄来雁云州游玩,散散心。
既请了周纪明,不好不请谢元德和闵良骏,又在给他们的信里也做了邀请。
等到来年二月收到书信的时候,三位兄长竟然回信说,叶弟把雁云说得如此之好,令为兄们心生向往,已经想办法和翰林院请下假来,预备跟着大通镖局的商队一同来雁云找叶弟一叙。
叶峥掰指头算了下时间,发现这封信寄出不久,三位好友就已经结伴出发了,若算的时间不错,再有不到一个月,就可到达雁云。
几年不见,叶峥对他们也甚是想念,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二月底三月初的时候,大通镖局商队如期来到,果然一同下车的还有周、谢、闵三人,周纪明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儿子周子善一同来。
叶峥协夫带子在门楼前迎接。
闵良骏率先跳下车厢伸了伸胳膊:“这一路可把我累得够呛,叶弟,若是雁云州没你描述得这般美景,我可要为我差点颠成两半的屁股讨回公道啊!”
接着探出头来的周纪明,他已经学着谢元德的样子蓄起了文化须,吐槽道:“刚才在车上也不知是谁盯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看个不停,说雁云气候温暖,连花都开得比京城早些。”
最后是谢元德,他揉着腰背叹息:“岁月不饶人啊,你们年轻人还有功夫斗嘴,我可是没这力气了。”
叶峥是真心高兴:“三位兄长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随我回府休息休息。”
周子善已经是个高挑少年了,长得很像周纪明,脸型端方,板正有礼,对叶峥和云清行礼道:“叶伯伯,云叔叔,小侄这厢有礼了。”
叶峥忙让周子善不用多礼,大家都是自己人。
又让安儿然儿叫人。
安儿然儿乖乖叫了:“谢伯伯、周伯伯、闵伯伯。”
又叫周子善:“周哥哥。”
周子善还记得这两个颜值超高的弟弟,那一年周子善还是8岁的小少年,见惯了灰扑扑的同窗,乍然见到来家拜年的这两个打扮得雪团仙童一样的弟弟,难免生出自惭形秽之心,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家里条件又一年年好起来,周子善现在再见到这两个仙童弟弟,自惭形秽的想法是没了,心中只有亲近喜爱之情了。
周子善一拱手:“安弟弟好,然弟弟好,多年不见,弟弟们都长高了,样貌还是这般出众。”
安儿和然儿也记得这个拜过年的小哥哥,说:“周哥哥也高了。”
也伶俐了,从躲在母亲背后口齿有点木讷的小少年,变成彬彬有礼的少年了。
孩子们都是很天真的,自然就凑到一块说起话来。
闵良骏甩着胳膊:“大家,我提议咱们不要站在城门口说话了,先去叶弟家歇歇脚吧,不怕叶弟你笑话,我从京城一路到这里,中途就洗了一次澡,我都觉得身上有味儿了。”
其他两位不由笑起来,他们也觉得自己身上味儿了。
叶峥知道跟着镖师们上路不比当初跟着雁云郡王车驾一路游山玩水似的过来,商队行路都是日夜兼程很辛苦的。
三位兄长都不约而同面有疲色。
忙邀他们上了自家的马车:“闵兄说得对,说话不急这一会子,家里头热水热饭上房都备下了,阿兄们请上车,等歇息过精神来再说。”
云清说他先带孩子们回去报信,周子善和安儿然儿们坐一起。
叶峥点点头,和谢周闵上了同一辆马车。
路上,闵良骏仔细打量了叶峥一番,感慨:“来前我还和谢兄周兄打赌,说你来了南地蛮荒,头两年定然糟了磋磨,说不定这花容月貌都被辣手摧花了,但你怎么除了看起来比京城那会结实了些,其余一概没变呢,南边这火热的大太阳也没把你晒黑一点?”
叶峥故作自怜一摸脸:“要等太阳晒黑我,那你可要失望了,也不防告诉你,从前我在溪山村插秧的时候,那样火辣辣毒日头也没晒黑我一星半点,现在高低是当了官,总不会比下地插秧那会晒得更厉害了。”
周纪明和谢元德皆是哈哈笑:“叶弟/小叶还是这般自恋,和京中时一样。”
车内气氛融洽,大家都很高兴,这份友谊并没有随着时间和距离而褪色,几人一碰头,不需要丝毫预热,又找回来从前的氛围。
马车€€儿€€儿在城中行走,三人都好奇看向城里这宽敞的大马路,井然有序的行人,还有那著名的地标建筑物水塔,眼中闪过种种异光,但马车显然并不是谈话的好场合,而且三言两语显然解释不清,于是暂且按捺住不问,只睁大眼去看。
到了知州府,果然各色都已备得齐齐的,叶峥也知道三位兄长一路劳累了,并没有弄了那大阵仗,只是弄了点不腻人好消化的食物让三人吃了,接着令他们快速沐浴过后,就送入准备好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