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如果某天因为打架进来了,他也不会很惊讶。
都说相由心生,就房东那张充满压迫力的脸还有颇具侵略性的视线,就能让人知道这人的脾气必定不怎么好,戾气太重。
而他的身材也给了他这份底气。
看着就是个能打的,绝不会吃亏。
这样的思绪也只是在贺元良的心里一闪而过,他只是职业所在,会对看起来有危险的人下意识的警惕些,但本质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坏,大多都是隐晦的,如果所有的坏人都把坏字写在脸上,也不会有如此高的犯罪率了。
好人往往将清澈写在脸上,而坏人惯于将阴暗藏在心底。
这样的贺元良见得太多。
正想着,他就发现房东站起身朝他走过来。
嗯?
贺元良微微一顿,站在原地没动,对手机那边的人轻声说:“你待会儿想来就来吧,我现在还有点事,先挂了。”
刚一挂断,房东便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低沉的眉眼此时明媚不少,唇角微微上弯着,于是凶气便尽数转化为潋滟的不羁笑意,上挑的眼尾弯出一个好看的小钩子。
清澈的嗓音响起,“能加个微信吗?”
他听见房东这么说,语调倒是沉稳,显得长相也没那么轻浮了。
“?”贺元良挑了挑眉,他还是头一次扫黄抓了人,遇见问自己要微信的。
然后房东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出来。
他插进裤兜里的手顿了顿,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的手机现在恐怕还在面前这位身上。
“嗯......”房东抬眼错开了贺元良的眼睛说道:“待会儿问完话把手机还我之后,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贺元良自然知道他掏不出来手机,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有些好奇的问:“为什么呢?”
他还记得半小时前在洗浴中心时,房东对他可还不是这个态度,凶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倒是反转了。
房东抿了抿唇,“没什么......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挺有缘分的,交个朋友。”
他看着贺元良的那张脸,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小时候救过自己一命的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原来有些人平时不会轻易想起不是忘记了,而是渐渐深埋心底。就好像少年时遇见的足够惊艳自己一生的人,在时间的消磨下他的面容变得模糊,身影逐渐消散,却在你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时候,冷不丁的又回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热情依旧。
“也不叫你白加我。”房东看他好像没有同意的意思,特高冷地又加了一句,“我经常去按摩的。”
“再遇上这样的事儿,方便我找你举报。”
言下之意就是,加我不亏,给你送业绩。
他们说话没避着旁边的人,那些同样靠墙蹲着的一溜人都是结结实实因为扫黄被抓进来的,人证物证齐全,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惯犯。
他们听了这话,就如同听见有人要抄他们的老家一样愤怒,顿时对着房东怒目而视。
房东也从来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同样阴狠的看了回去。
他不笑的时候,面相和气质都很凶悍。像是老虎,悠闲的时候瞧着懒散的很,眯着眼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一旦带点凶气,便让人下意识胆寒。
那些大腹便便目光浑浊的人哪能和他比,就身材上来说,孰强孰弱便一目了然,更别说气质与长相上的差距。
房东仅仅只是不含恶意盯着人的目光就足够让贺元良这个治安大队的队长警惕,现在更带几分凶悍的视线扫过去,没一个不怵的,顿时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一众人顿时变得偃旗息鼓,缩头缩脑像个鹌鹑。
“好啊,如果你真没犯事的话。”贺元良眯着眼侧身挡住了房东,他穿着制服的杀伤力犹比房东还要强些,这下就连心里还有些想法的人也默默低下了头。
贺元良很清楚这些人里面必定有些是浑不怕的,一时的避让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坏心思,没准心里就在盘算着怎么报复房东这个“不合群”的年轻人。
他同意也是为了给房东上一层保障,手机里多个能联系的官方号码对这些人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就算要动手也得仔细考虑一番后果。
“哥,我给你带饭来了。”
一道温润的嗓音打破了现场有些凝滞的氛围,房东好奇的看过去,然后不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一个气质温文尔雅,看上去一丝不苟的男人,没什么意思。
在房东的眼里,有意思代表着能处,要么最后是兄弟,要么处成仇人。至于这样没意思的人,那都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
而且听称呼这两人应该是兄弟,只是看上去似乎并不太相似。
他只知道贺元良同意加他的联系方式了,房东微微勾唇,双手握住了贺元良空出来右手道:“等我出来。”
郑重的态度和笑起来的脸硬生生的将此刻的情景染上一丝深情。
被无视的贺庭屿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视线在房东脸上一扫而过。
啊,是他啊。
“浴皇大帝”
等贺元良进了房间后,房东又原模原样地蹲了回去。
经常来这里送饭的贺庭屿见贺元良还有工作,于是拎着饭轻车熟路的进了办公室。
进门之前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在灯光的阴影之下,房东的侧脸显出几分冰冷的锋锐,薄唇微抿,整个人有点漫不经心和阴沉桀骜混合的复杂感。一双暗沉沉的眸子虚无的盯着前方,压迫感十足,灯光照映在他的瞳孔上,犹如旷野中燃起的两点野火。
“贺老师,你今天又来给贺队送饭啊?”办公室这会儿还剩一个人没走,看着很年轻,见贺庭屿过来也是见怪不怪了。
队里的人都知道贺元良有个弟弟,在S大当老师,据说还是什么教授,经常过来给加班的队长送饭,他们都很熟悉。
对于这样的知识分子,无论什么职位什么年龄,他们一律尊称为老师。
“是啊。”贺庭屿笑的温和,看上去非常的好相处,“对了小张,我能问问外面那些人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吗?”
他讲话不疾不徐,语调都带着股风轻云淡的味道,令人如沐春风般舒适,迅速便拉近了距离。
“害,”小张撇撇嘴,很是不屑,“今晚上接到举报,那些都是扫黄抓回来的。”
对于那种人,他们都看不上,每次通知家属的时候听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找各种理由就够让人烦躁的。
“那地方看着还挺正规,估计是同行举报,”小张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两声,“不过好在今晚不用我做笔录。”
扫黄抓回来的人,笔录过程最是难受,要细节到用了几个套,做了几次,一次多长时间,多少下都要问清楚。
对着那群下三滥的东西,做一次笔录能恶心的他三小时吃不下饭。为了不影响到贺庭屿的心情,这些腌€€事小张也没细说,只又打了个招呼,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贺庭屿嘴边的笑淡了几分,眉间也隆起一道淡淡的痕迹。
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吗?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人时的样子,一边觉得可惜,一边又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但人性最复杂,亲近的人尚且不能完全了解,更何况他这个只见了一面的人。
有些人在外面乱搞,家里单位照样瞒的好好的。在外是可靠的丈夫和员工,或许周围人还对他赞赏有加,装的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实际上都不知道进宫几次了,只要有人配合,谁都不会知道。
得益于贺元良,贺庭屿对这些人倒也有些了解。
真是可惜……
贺庭屿抬手捏了捏眉间,倏地又想起刚刚的场景,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痕迹又隆了起来。
蹲着发呆的房东倒是找到了新乐子。
他余光瞥着刚刚做完笔录出来,蹲在他旁边的人,越看越像刚刚在洗浴中心自己隔壁那兄弟,观察一会儿之后,他确定了。
这人就是连累他今晚被抓的罪魁祸首!
自己乱搞也就算了,胆子竟然大到跟陌生人一个房间。
还他妈拿毛巾把他脸盖上!
“喂,”房东眯着眼,看起来十足的危险,“刚刚和我一个房间的就是你吧?”
说着,他还捏了捏拳头,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那人就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长相看着还挺老实,是个秃头,此时冒了一脑门的汗,看起来就像颗肮脏的卤蛋。
房东一想到就是这人睡在距离自己两米的床上乱搞,没准盖他脸的毛巾还是这人用过的……想到这,他的目光中更添一分嫌恶,拳头捏的梆硬。
妈的真恶心!亏他还专门要了间双人间。
房东火从心起,表情看上去更凶了,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怒起暴打他两拳一般。
旁边的男人哪见过这阵仗,脑门上的汗更多了,闻言迅速的离房东远了几步,看着他的表情称得上一句惊恐。
“……你要干嘛?”他说话还带着颤音,眼神乱瞟,直到看见不远处的警察才安稳一些。
房东嗤笑一声,骂了句“怂货!”
都敢在陌生人眼皮子底下找刺激,这会儿又怕成这个样子,又脏又没种。
或许是他骂的那一句让中年男人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只见他浑身抖了一下,汗都不敢擦,迅速起身就跑到队伍最后面不动了。
那边正好有位警察先生。
“你干什么乱跑?”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他要打我,我不得不跑啊!”那人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个警察瞪了他一眼,正想说在这哪有人敢动手,随即就和房东看上去有些阴狠的视线相对了。
“……”他收回了视线,咳了一声,“那你就安安静静待这,别再瞎跑了。”
跑的远了他可不确定能不能来得及阻止。
看着那头警察警惕的眼神,房东也收回了视线。
虽然那人很恶心,但他并不想闹事,他还要等着加上贺元良的微信。
本来就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这么不禁吓。
房东的眼神中又多了点嫌弃。
笔录很快就轮到了房东。
他一进去就看见了贺元良。
经过对那个中年男人的问询,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房东是无辜的,于是贺元良看他的表情称得上和煦。
“行了,坐吧。”
房东依言坐下,开始称述自己今晚的行程。
“我今晚开网约车接到个单,距离我家有点远再加上时间不早了,我觉得有点困,所以就想找个洗浴中心按会摩,休息一下再回家,免得疲劳驾驶出问题。”
“再加上我经常开车,所以时间久了身体总有些僵硬不舒服,平时去的那家是个小型养生会所,十点钟就关门了,所以今天路上刚好碰上,我又困,所以就准备进去做个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