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环境我是看着挺正规才进去的,而且毕竟是不熟悉的店,为了以防万一,我还专门要了个双人间,中间没忍住睡了一会儿,一醒来就看见你们了。”
他的经历可以说是简单的可以,纯粹就是运气不好,被连累了,所以贺元良在问了一些细节之后也没难为他。
“行,外面拿了手机你就可以走了。”
房东没动,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示意他答应自己的事还没办成。
“走。”贺元良站起身,示意他出去再说。
两人走到外面,房东也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三两下点开了软件,作势要扫。
贺元良配合地将屏幕朝向他那边。
房东郑重的在贺元良的备注前面加了个A,然后问道:“你的手机号码也是这个号吗?”
“对,就是这个。”贺元良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心里冒出些奇怪的感觉。
房东将贺元良的手机号码也保存好之后,妥善的收好手机,临走还不忘保证,“我会记得打电话。”
贺元良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房东之前答应他再遇上违法乱纪的事情会给他通风报信。
他微微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透着些饱经风霜的深沉,“作为警察,我还是希望你永远也不要遇上的好。”
贺元良看着和他一般高的房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遇到了也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
看着房东,贺元良的眼里多了些怀念,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弟弟以前的样子,也是如此桀骜。
分开后,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的房东看着面前一辆车也没有的马路,陷入了沉思。
他的车,是不是还在洗浴中心的门口停着?
房东啧了一声,烦躁的挠挠头,入手不复以前的发型让他又多了些烦躁。
算了,叫个代驾来拿钥匙,再去把他的车开回来。
总之,他是绝对不会让他的宝贝停在外面一整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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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元良回了办公室,拆开了袋子,“你怎么不先吃?都快凉了。”
“今晚又加班了?”
贺庭屿坐在一边点点头,“对,在帮我学生看论文。”说着他伸了个懒腰,将放在一边的无框眼镜戴上。
“你工作结束了?”
这会儿只剩贺庭屿和贺元良两个人,他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不少。
“是啊,”贺元良忙了一晚上也有点疲惫,捏了捏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今天遇上个有点意思的,人看着还挺不错,年轻的很。”
他和语气很是欣慰,明显带着点年轻人没有误入歧途的高兴。
“是那个拉你手的?叫什么名字?”贺庭屿听出了他哥语气里的那点高兴,没有细问。
贺元良扯扯嘴角,“什么拉手,听着奇奇怪怪的,那叫握手。”
说着他又笑了笑,“名字还挺奇怪,叫房东。”
“你说他不会真是做房东的吧?”说到这,贺元良又笑了,“要真是这样,他爸妈可真算得上高瞻远瞩。”
不,他是送外卖的。
贺庭屿想着第一次见面时房东骑的小黄车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意的点点头,“挺好。”
兄弟俩一起吃过饭,贺庭屿便先离开了。
他们并不住在一起,只是贺庭屿在贺元良加班的时候,会顺手在路上打包带点饭过来。
贺庭屿是开车来的,车就停在门口的露天停车上。他走到车子附近,掏出钥匙,铃声响了两下。
贺庭屿看向旁边同样闪了车灯的车,眯了眯眼。
“是你。”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房东的脑袋从车的那边冒了出来。
凯迪拉克啊。
贺庭屿冷眼瞧着车标。
众所周知,凯迪拉克外号“浴皇大帝”,顾名思义是喜欢按摩洗脚的人偏好的车,同样也是扫黄时被抓频率极高的车型。
凯迪拉克最出名的一句就是:“凯迪从不拉客,拉的都是小姐和模特”。
啧。
他看着房东眯了眯眼。
怎么不算默契呢
贺庭屿有些洁癖,他讨厌乱搞的人,在贺庭屿心里房东已经被按在了待观察的椅子上。
虽然心里有些不太好的猜测,但他的表情依旧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得体笑容,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与衬衫西裤的搭配让他看上去十足的温润谦和,带着点文人的书卷气。
房东看了眼他那四个圈的车,再看看贺庭屿的打扮,皱了皱眉。
常与凯迪拉克浴皇大帝的外号一起提起的,就是奥迪在教师行业中的受欢迎程度,尤其是大学教师。据说十个老师里面,有五个都有一辆奥迪。
而房东最讨厌的就是老师。
他小学班主任是个十分严厉的人,一直到现在房东都没有忘记当初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本想着眼前这人是贺元良的弟弟,他刚升起的可以认识一下的心情就在这个猜测中烟消云散了。
老师的话那还是算了吧,这么想着,房东朝贺庭屿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迅速地溜进了车里,插上钥匙发动车子,全程甚至没给贺庭屿多说一句的时间。
“......”贺庭屿目送房东的车开出去之后,才上车准备回家。
兜兜转转一圈之后,他从学校离开,出来送了个饭最后又开回了学校。
贺庭屿是S大的副教授,平时就住在学校的家属区,因为长相温润儒雅,脾气温和,而且年纪轻轻就成了副教授,在业内的评价也同样十分出彩,于是颇受学生们的喜爱。每年招研究生的时候,材院报贺庭屿的人数总是青年教师中最多的。
在停车场停好车之后,贺庭屿上楼回家,走到门口刚把钥匙插进去,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名称,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后才接了起来。
“喂?”
“小贺啊,上次看的那个房子房东说不租了,他说过一个月老家要来人,刚好住进去,叫我跟你说一声,实在不好意思。”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你可能要先等等,我再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S大的家属区位于校园新区西北角,而贺庭屿上课的教学楼,开会的办公楼还有常去的实验楼都在老区,虽然他有车,但学校人多,上下课的时间段更是人满为患,开车寸步难行还容易出问题。
他常活动的这一区域都靠近学校北门,于是贺庭屿就找上了在做中介的段文,准备在北门外租个合适的房子。
段文是他大学同学,人不错,在找房子这件事情上省了贺庭屿不少心思。
贺庭屿乍一听到房东两个字,虽说发音并不相同,但他第一反应就是刚刚才见过一面的人。
他顿了顿,深觉今天和房东两个字实在缘分不浅。
“喂?你在听吗?”段文说。
“抱歉,刚刚走神了一下,”贺庭屿从门口走到沙发上坐下,摘掉自己的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没事,不租就算了,只是这件事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段文笑了笑,“嗨,这有什么,我的工作就是做这个的,给你找房子我也拿钱的。”
“你放心,明天我就重新找,学校附近房源多,肯定能找着的。”
贺庭屿温和的嗓音响起,“那就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饭。”段文和他认识,而且人挺仗义,中介费肯定会有优惠,他总要礼尚往来一番。
学校附近房源虽多,但贺庭屿的要求却也不少,这么一筛下来,房子也不好找。
S大是S市知名大学,全国范围内也排得上前列,附近有小学两所,中学一所,都是全市排名前列的学校。现在的人对小孩的教育都很看重,恨不得自己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上最好的学校,也因此学校附近的房源很多,但往往供不应求。
多少家长就等着给自己在这边上学的小孩租一间离学校近一点的房子,少点路上的通勤时间,提高学习效率。
僧多粥少不过如是。
贺庭屿叹了口气,“啪”的一声,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白色的香烟,细长的香烟燃烧着,飘出一条氤氲的白烟,烟雾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带着些缥缈幻意。
贺庭屿任由香烟燃烧着,想起了第一次见房东时的情景。
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午,他做完实验没空再做午饭,于是点了外卖。
学校内的外卖都是放在一楼或者门口,总之是不上楼的,恰巧他就住在教师公寓一楼,所以几乎每次都是外卖员把外卖亲手递到他的手上。
外卖员打电话通知拿外卖一般都会提前两分钟,于是那天中午贺庭屿接了电话后照常在公寓楼门口等待,只是最后等了十分钟人才姗姗来迟。
他对房东印象深刻,一个原因是房东那张优越但却不太正经的脸,还有一个就是贺庭屿作为教师的那点责任心。
当时房东骑着小黄车一溜烟的到他面前,穿着汗衫短裤大凉拖但却灰头土脸,身上还沾了不少尘土,裤子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下面擦伤流血的伤口。
见面第一句,他说:“抱歉,来晚了。”然后也不解释原因,只递给贺庭屿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他的饭。
随后他听见面前的人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还好是不带汤的饭,不然就麻烦了。”
看眼前人身上的痕迹,他猜测大概是路上摔了才弄得这么狼狈。
贺庭屿凝视着他,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人。
他今年其实也不过才三十岁,放在十几年前人均二十出头就生孩子的年代,这个年纪已经该有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了,要说一句年长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有个小孩天天跟在屁股头面喊爸爸,就是再年轻也能迅速衰老下去。
但放到现在,人均晚婚晚孕的当下,三十岁足够称得上一句还年轻。
可年轻从不只跟年龄有关,至少在贺庭屿看来,这更多的是一种心态。他单论长相其实跟二十五六的年轻大小伙差别不大,但走在街上从不会有人认为他今年只有二十多。这是年龄气质外加心态等等因素混合而成的结果。
对贺庭屿来说,他的心态早就称不上一句年轻了。
年轻的心态,在他看来就是还充满了坚定地信念与坚守正义的勇气,有着不随波逐流,敢于逆流而上对抗环境的义无反顾。
而房东,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贺庭屿就确定这是个年轻人。是个有勇气的,纯粹的,精神明亮的年轻人。
贺庭屿知道很多学生在课余时间会出来做兼职,送外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是时间合适,吃饭的时间一般都不会有课,二是薪资不错,对于家境不好的学生来说一个月能赚不少,干两个月或许就能顶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那一瞬间他看着房东坚毅的眼神,突然萌生出想要帮一帮他的想法。
这样对生活还有无限热情与希望的人,在该上学的年纪就应该坐在教室里,闲暇之余思考一下环境保护或者世界未来发展等问题,想一想未来人类居住太空的奇思妙想,或许没什么用,但总该拥有想象的权利。
总归不该待在这里担心这份饭还好不带汤。
这还太早了。
只是还没等他考虑好到底该怎么说出口,房东早就又骑着小电驴一溜烟的跑远了,头也没回。
就像今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