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充分利用了自己作为女性强大的一面,用一种近乎温情的方式,看似无意地笼络了一批学生,且所有人都对徐静有了“徐先生学问极好、心地善良但似乎有点柔弱”的印象。
男子刚硬,世道也告诉他们不要依靠他人,要成为让人依靠的存在,不可以软弱,不可以流泪,徐静有时会羡慕世人如此要求男儿,这会让他们近乎没有后路的必须往前走,不像女子……有了嫁人这条路走后,她们就会逐渐失去其他的路。
可是谁又能说柔不能克刚呢?
徐静不要荣华富贵,她对吃穿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想抓住太子给她的改变命运的机会,爬到所有人头上,让所有人都不敢欺她、辱她。
最好是……日后她可以轻易地欺辱那些男人。
一股难言的戾气在她的胸口翻腾着,却又被徐静完美地掩饰住了,她垂下眼眸,心知自己在太子面前立足的凭依,是《禹律》,是她告死了浙王一家重新树立《禹律》尊严,所以她自带一种范本的作用,这是她的资本。
一旦她行违法之事的话,想必最后的结果,就是悄无声息的“病逝”了。
徐静摆着温柔的笑脸,抱起一个只穿了破烂裤子的小孩,细细教着他与许多少年少女们写自己的名字。
金虹珠倒是看出一些什么来,作为禹国大京之中现存的品阶最高的女官,也是两国第一个一品的女性大员,她有权限请刘紫妍、吴眉、徐静等走上女官之路的女子到自己暂居的别院中一叙。
在开会的时候,她就敏锐察觉刘紫妍有点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刘紫妍可以暂时舍弃自己的利益,比如为了瑛哥许诺的女官未来,而放弃自己在湖湘道的经营。
只能说,刘紫妍投靠瑛哥太早了,她从还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开始就给瑛哥做马仔,这世道对女子的压迫很少落在她头上,这让刘紫妍性格较之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更加明媚、坚定、勇敢和爽朗。
刘大人属于那种灌着汤药养身,都能让人感觉此姐正能量十足的类型,金虹珠判断,虽然刘紫妍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但只要事儿办好了,她其实就很好说话,和太子爷有点点像。
金虹珠年纪小,又与刘大人同为女官集团成员,两人亲近起来很容易。
与刘紫妍相反的就是徐静了,这位大禹知名“告死前夫姐”看起来温婉文静,饱读诗书,但那眼睛瞧过来,就让人觉得凉飕飕的,那身气质与一部古早邪典影片《恐怖鸡》的杀人魔女主角有微妙的相似。
那部电影是金虹珠的童年噩梦。
金虹珠偷偷看了周围人对徐静的评价,都是说好,可她还是觉得不安。
思及秦湛瑛到底是吕警官的崽,另一位穿越同伴秋瑜也提过,秦湛瑛恐怕猜出了他们的来历,才十岁的、孤苦无依的小女孩便理所当然地找上了秦湛瑛。
“你说徐静?她的确戾气很重,平日里总抄经送到寺庙去的,”太子只听金虹珠提了几句,便明了她的来意,他笑道,“我在这,秋瑜和我娘也都在,你不用怕她,平日里把她当普通同僚看就行了。”
“你一个一品大员,怕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教书先生做什么?”
秦湛瑛不以为意:“她就算努力一辈子,那点戾气能带走的生命也赶不上我的零头,你却不怕我。”
包包头小姑娘立刻滑下椅子,讪笑:“微臣怕您的,挺怕的,只是知道您对不犯法的平民百姓很好,微臣遵纪守法,就觉得比起怕您,将您视作大靠山更合适。”
秦湛瑛轻轻一笑:“虹珠。”
金虹珠:“嗯呐。”
秦湛瑛:“孤日后也会发动战争,杀更多的人。”
金虹珠一时无言。
“还有,你头发扎歪了。”太子提醒了一句。
金虹珠呀了一声,赶紧到侧殿去梳头发,对着镜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左边的包子是有点歪,处于应该和右边对称但换个角度立刻不对了的阶段,对强迫症相当不友好。
想起太子时不时瞅她头顶一下的目光,还有今日打交道的官吏中,也有那么几个一直盯着她的头看,这些都是疑似强迫症患者啊。
此时距离承安帝和秋瑜出征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些日子,前线的战报一个接一个的往大京送,秦湛瑛一一批复。
本月的粮草已经让卫龙营送了过去,秦湛瑛向泽国采买了大批水果罐头,虽然送到前线,也不过是每个小旗开一罐,和下头十个小兵分着吃,但秦湛瑛是在军营吃过军士灶的,知道这些在军士眼里,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
边军也不辜负后方送去的这些前所未有丰富的补给,战绩很是漂亮。
在最新的战报中,开龙帝的老家,山鲁道被打回来了。
据北边探子传来的消息,北边今年闹了蝗灾,因而有省份全年无收,百姓不得不四处逃荒,造反开官仓抢粮的流民更是汇聚成一支不小的力量,承安帝瞅准时机,果断对山鲁道重要的城池进行强攻,又联络了吕家水军,在山鲁道的沿海城市进行登陆战。
一个月的战事下来,就有了可喜的战果。
秦湛瑛翻阅着战报,传信的乌鸦低着头。
“北方快要入冬了。”
小太子突然感叹了这么一句。
第134章 信件
对秦湛瑛来说,琼崖岛以外的冬天一直冷得让他无法理解。
原本以为吐蕃的冬季已经冷到了极点,谁知到了大京也没好到哪里去,去年他就被冻得不行,每天走出宸庆宫大门干活靠的是一身正气吗?不!是靠他那八十多年的内力!不然小伙子真能被困在烧了地龙的屋里,抖得走不出屋去。
被冻出经验后,秦湛瑛身边的仆从今年冬天前就提前开始为太子过冬做准备。
秦湛瑛则负责给边军过冬做准备。
越往北越冷,日后要再打仗的话,越是靠近北边,就越要注意气候,不仅要避开秋收,最好是挑着夏日出去,春耕完了把事丢给家眷,将士们出去打几个月,趁着秋收前回来。
吕晓璇就曾经在信中写过,吕家军占领九州岛后就开始准备继续往北,但到了冬季就必须停下,因为泽国军士实在不耐寒,可能打完四国就不成了,本州岛和北海道说不定要靠禹国这边努力一下。
【瑛瑛加油,争取早日把那天皇一家子拖去游街!】老母亲的殷殷期盼。
【娘,我是全家最怕冷的。】您让全家耐寒能力最差的去打本州和北海道?
秦湛瑛有时会觉得奇怪,因为作为吕家人仇视倭寇很正常,毕竟有血仇摆在那里,可是娘对倭寇的厌恶好像不单纯是因为血仇。
秋瑜也挺讨厌倭寇的,虽然他说得一口好倭话,还偶尔化名“宇智波柱间”和倭人做生意,但秦湛瑛手握秋瑜的账本,很清楚东瀛那边战乱不断,秋瑜同时给多个军阀卖东西并收购粮米导致那边民不聊生也是一重原因。
总不会是后世倭寇做了什么很不做人的事吧?那事肯定特别坏,不然后人们不会这么惦记。
秦湛瑛神情严肃起来,哪怕他很嫌弃东瀛那边的地儿天灾不断,不适合种田产粮,但还是郑重将征服那儿的事记在了心上。
好歹还有个大银矿呢,真要打还是能说服朝臣的。
根据承安帝离开前下的旨意,秦湛瑛的办公地点就是皇帝的御书房。
作为起床困难户,每天清晨,秦湛瑛都要被梅沙或者祝大午披盔戴甲地叫起,灌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再练半个时辰剑法,练得浑身冒热汗后再乘坐盖得严严实实的八抬轿子去隆和宫御书房上班,怀里抱着个精致的小暖炉,热乎气掉一点都要立刻添碳。
进了烧了地龙的御书房,他才会把厚实的熊皮大氅脱了,露出里面镶毛边的厚实冬装,也不梳发髻了,就扎一个粗粗的鱼骨辫,然后戴那种可以捂耳朵的皮帽子,还有一条吕女皇从遥远的南洋寄来的羊毛围巾。
一路忙到晚上,过来汇报工作的金虹珠看到秦湛瑛这畏寒样子,都不敢想这哥在原历史中是怎么打进西伯利亚的,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一副连零度线都过不去的样。
抗寒能力意外强悍的金虹珠体感如今大京白天气温不低于十度,外套里塞一件毛背心就热得能流汗了好么!
她汇报道:“太子殿下,冬装已经送到北边了,去年起,南边就开始流行织毛衣,我们收了几乎全琼崖岛所有羊毛,织出了大批的毛背心,全送前线去了,目前各地妇女也多有努力纺织的。”
毛线、毛衣也是金虹珠和秋瑜联手办的新产业,为禹国泽国社会底层的妇女提供了许多新的工作岗位。
秦湛瑛:“好,虹珠,问你个事,你讨厌倭人吗?”
金虹珠莫名其妙,还是立刻回道:“挺讨厌他们的,殿下,怎么啦?”
秦湛瑛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好,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金虹珠退下,看了看明月高悬的天,叹了口气:“又是亥时。”
再这么加班下去,她还能长成前世的一米七大长腿吗?为了身高,尽早建完罐头厂跑路回泽国已成重中之重!
而有关大长腿的话题,秋瑜也有话要讲。
【瑛瑛,见字如晤,信件第一句话,我得和你感叹一番,山鲁道的高个子好多啊……】
在天灾、人祸的帮助下,北孟遭遇了史诗级削弱,南禹那边则有王牌后勤秦湛瑛以及一批初步接受了扫盲的军队,所以打下山鲁道的仗并不险恶。
而在拿下山鲁道后,承安帝就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老子这辈子没白活哈哈哈”的昂扬狂喜状态,看起来肉眼可见的松弛了。
但战不是打完就算,还得治理。
承安帝立刻去祭了个祖。
祭坛一摆,仪式一办。
承安帝:爹,祖先们,我打回来啦!
让秋瑜€€然的是,承安帝去祭祖真的对治理有效,因为承安帝此举相当于对山鲁道的父老乡亲表示“我就是这旮沓的人”,他赶跑北孟是夺回自己的家乡,对老家人也不会劫掠伤害,是有安抚人心作用的。
甚至于对于将士们来说,皇帝亲自带边军驱逐外虏夺回祖地,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种很了不得的英雄之举,很能提振士气。
秋瑜在伤病营里给士兵们缝伤口时,就听到一个老军士说:“若有朝一日我也能打回老家,日后年年清明族里都得给我头香!”
秋瑜:“头香哥,你胳膊缝好了,注意保持伤口清洁别沾水,自己走出去,让下一个伤患躺上来。”
祭祖的同时,收各地户籍册、修整已经被北孟人搬空烧塌的粮库,还有恢复当地百姓生计,让那些闲散又无工作的汉子直接来修路或者入禹国边军,都是可以的。
征兵来日,秋瑜跟着去看了一眼,放眼望去,发现来的汉子大多个头达到了一米七以上,甚至不乏一米八的壮汉,甚至还出现了一米九的……难怪后世的排球队里那几个山东的老和他抱怨,说个子高了不能开飞机开坦克,想去做海军都没人要。
山鲁道这边很多人放南边简直就是个小巨人。
招兵的校尉感叹:“都是一等一的好兵,这体格,好好喂好好练,不出几个月就很能战了。”
真拼上命了,那体格更大的就是有优势啊。
之前北孟的军队里也出现过这些军士的身影,只是今年北孟闹天灾,这些军士没饭吃,便就地造反了,这回能把山鲁道拿下来,这帮人的作用可不小,但人会造反,其实就是活不下去了,这些人大多无田可种,不想回去做佃户,也不想去做别的苦工,这次肯归顺承安帝,也是想要一口军队里的饭吃。
承安帝是把人都收下来了,可这近两万的汉人士兵蹲这,饭从哪儿找呢?
太子爷在此时再次展现了他的给力。
这个月的军需,提前到了,而且粮饷比上个月更多,还有一批新的过冬被服。
在之前北孟、南禹交战的一处大平原上,江琅跟随运送军需的车队过来,才下马车,就见到父母,江琅鼻头一酸。
江夫人也打开手,想要不顾现场人多,立刻去抱抱女儿,却见江琅突然抱拳单膝跪地,和车队里其余押运的军官一起朝承安帝行军礼。
本来对皇家有点怨气、对女儿又心疼又为难不知如何照顾这个女儿的江家夫妻愣了。
承安帝十分淡定地叫起,叫人领军需,把车队里的粮草归置起来,再把冬服发下去。
江琅负责左前军被服的管理和发放,这会儿拿着账本,对父母又是一笑,再次抱拳弯腰行礼,叫车夫驾车,带着大批被服往左前军去。
江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琅姐儿、琅姐儿这是干什么?男儿的事,她去掺和什么?”
大病初愈、走动还不利索的江百岸却笑了,他对弟弟和弟媳说:“泽国那边不讲究女子贞洁,鼓励寡妇再嫁,多生子嗣,从不搞贞节牌坊那一套,又鼓励女子也读书,有能耐的就去做女官,那边女皇是喜欢用女官的,咱们的太子继承泽国风俗,也肯用女官。”
“琅姐儿这是靠能耐找到了饭碗,还有不轻贱她的主家,是好事。”
江百回喃喃:“可她和那么多男的混一处办事,多不安全啊。”
江百岸:“那你去和你女儿说,别在外头干活,回家继续靠父兄吃饭,若是有幸继续嫁人,然后靠丈夫吃饭,你看她愿不愿意。”
这答案想都不用想,遭了那种事,谁还敢把命数依托到别人身上?这道理可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大哥,那该死的达路卧临走前还把粮仓给烧了,禹国的皇帝能给我们粮食吃么?”
“是啊,虽说投都投了,可粮食要真不够吃,是真要饿死人的!”
北孟军队里的山鲁道汉人的小头头赵五听着兄弟们的话,面露愁苦,他回道:“咱们是汉人,叛了孟人和汉人皇帝混是应该的,投都投了,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禹国军队兵强马壮的,往些年也不是没交过手,赵五深知他们要有其他心思,禹国军队反手就能把他们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