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野口吻不容置疑,余星只能照办,两人各自躺下,室内燃着微弱烛光,祁野一掌打去,烛火瞬间熄灭,只有窗棂前的月华照在塌上,祁野借着渺茫月光看清躺在床上的少年,少年呼吸均匀,似睡着了。
祁野闭上眼,一同坠入梦里。
这一觉余星没睡安稳,他做了个梦,梦中曾听过的温柔男音再次响起,然而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眼前一片模糊,下一刻他徒然睁开眼,对上祁野深邃锋锐的双眼。
余星揉了揉眼,胸/腔内心跳砰砰犹如磕在脑里。
祁野道:“时辰不早,先用饭,再南上。”
“好。”余星穿上外衫,套上长裤,简单收拾后跟着祁野下楼。
数百名将士吃着干粮,白缪三人吃驿站提供的粟米清粥,配胡瓜片。
余星没吃过胡瓜,吃起来脆嫩清甜,撒上盐和酱料十分美味,余星吃了一小盘。
祁野问:“喜欢吃?”
“我觉得挺好吃的。”余星道:“你觉得呢?”
祁野没回答。
余星又问:“这叫什么?”
“胡瓜。”
余星点了点头,默默记下。
一行人继续南上,几日后抵达南江,一场秋雨哗啦啦倾盆而下。
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
凉冷三秋夜,霜叶满阶红。
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日余星就感了风寒发起热来,祁野最先察觉到异样,见少年脸颊红润,额头触手滚烫,人已迷迷瞪瞪。
祁野命车夫加快速度。
小贵和车夫待一处,小贵还未反应过来车夫猛地一扬马鞭,四匹战马嘶鸣,四蹄发足狂奔,将众人甩在身后。
白缪策马追来,高声喊道:“主子,发生何事?”
他的声音透过半奄的窗棂传入同时传进小贵耳朵里,他立马竖起耳朵。
祁野喂余星喝了些热水,扶着他躺下,才到窗边,“他感了风寒发热,得去医馆,你让刘益他们慢慢赶来。”
“是。”白缪策马返回。
小贵得知自家少爷感染风寒焦急不已,不住催促马夫快些。
辂车内,祁野给余星掖好褥子,余星烧得脸蛋通红,嘴唇微张,气息灼热,他像条缺水的鱼,不停开合两片饱满的唇瓣,发出梦呓,“冷……我、我好冷……”
祁野:“……”
祁野起身到塌前,从白玉壶里倒出清酒,抹在余星额上,耳后根,后颈……
他揭开余星中衣,倒了些清酒在掌心,探进中衣,将清酒涂抹身体表面,又翻身涂抹后背,冰凉呛鼻味瞬间袭来,余星身子下意识往里挪了下,嘴里发出不舒服的低吟。
祁野将人放平,有一下没一下轻怕他心口,冰凉逐渐变热。
余星彻底睡了过去。
他感觉身子很热,热得他喘不过气,祁野拿干净绢布给他擦额头、后背、胸腹、腋下、后颈、双腿;余星汗如雨下,祁野不停擦拭,汗水越来越多,一直到少年体/热散开,他才停止擦汗,隔着褥子给少年换上干净单衣。
到了医馆,祁野让苏远山去请大夫。大夫原不乐意,但见苏远山穿紫色华袍,方知此人位高权重,只能随苏远山到宝马钿车里,为一少年诊治。
大夫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仔细把过脉,又查看舌面,跽坐在几案前开药方。
祁野道:“他情况如何了?”
“公子不用担心,这位小郎君无碍,只是风邪热邪入体,这才出现发热恶冷,面色潮红,待老夫开上一副药,喝上几日便可痊愈。”
说话间大夫开好药方,苏远山双手接过。
祁野道:“多谢老先生。”
“公子客气了。”大夫转身离去,祁野看了苏远山一眼,苏远山当会意,跟着大夫下马车进医馆抓药,又借用医馆炉子煎药。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医馆外,引来不少人瞩目,行人匆匆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走远。
一个时辰后,祁野扶着余星起来,余星先前退了热,这会儿身子又渐渐发烫,祁野喂他喝药,余星皱巴着一张脸,喝了一小口就往外面吐,跟个小孩似的,祁野取来干净绢布擦拭余星单衣上的药渍,也不管自己襟前被喷/湿的一块。
祁野端着瓷碗一口含住药汤,吻住少年微红的唇瓣,将药汤渡入余星口中,余星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才老实巴巴蹙眉咽下嘴里药汤,祁野又喂他喝了口,这才含着蜜饯,喂到余星嘴里。
一股甜味在嘴里蔓延,眉头慢慢舒展。
一连几日都是祁野嘴对嘴喂他喝药,喂他吃蜜饯。
生病后的余星十分依赖祁野,时不时就依偎在祁野身上,祁野回回都会顺着他,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若是少年渴了,便喂他喝水。
赶了几日路,他们也到了禹都府。
祁野命白缪快马加鞭回禹安府。
余星的热病也彻底好了。
第18章 【新衣】
一行人紧赶慢赶几日抵达禹都府。禹都府是禹国数二大城,繁华程度不亚于陈国京城。
马车进入禹都府,余星听着外面热闹声,忍不住打开窗棂,探出脑袋张望,脸上满是好奇。
祁野来过禹都数次,早已见惯禹都的繁华热闹,见少年看得兴致勃勃,他心念一转问:“下去?”
余星尚未反应,祁野已经吩咐马夫停车,回过神时已经被祁野牵着下了马车。
与马车上所感不同,没有幕幔的遮挡,禹都的繁荣热闹变得更加真切。
大道宽敞平坦,可并四驱。
街道干净,地面以碎石嵌出栩栩如生的鸟兽图纹。
余星看了几眼就心生喜欢。
正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余星在这些人中看到不少年轻姑娘。姑娘们上身着黄绿相见的半臂,里面是件藕色短襦,腰间系黄色长裙,手执团扇。
余星心里奇怪,这个季节用不上团扇吧?
却不知在禹国团扇是种饰物,不论冬夏女子出门都爱拿一把团扇,大概是效仿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
余星盯着年轻姑娘看了几眼,祁野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禹国她们可随意外出。”
余星侧头看祁野,祁野比他高了一个多头,他不得不侧仰视祁野,“她们的父母也同意吗?”
“有何不同意,只要让她母亲知道这事对她自己本身有利,她便不会反对,说不定她更想出门踏青游玩。”祁野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今日吃什么一般,听在余星耳朵里令他心口为之一颤,若是陈国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过如今他和陈国没任何关系。
只可惜了余芷柔,想到这儿,他问:“她们能自行择夫么?”
“大禹有上巳节、乞巧节、中元节、上元节、社日节,这些节日他们都会外出,若是遇到心仪的,便会互送信物,再请媒氏上门议亲。”祁野牵着余星慢慢往前走。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被人牵手,余星有些不好意思,他动了动手没能抽出来只得作罢。
进入正街,余星看到除却这条平坦大道外,四周都有丈许高的围墙。
这是那些人的庭院?
这也太大了吧?
余星从未见过这种房屋构筑,祁野拉着他往大道西侧走去,走了半个时辰余星就不想走了,祁野便同他回到马车里。
余星好奇问:“怎么一路过来都没看到铺子?”
“你想看?”
余星想了想说:“有些好奇。”
祁野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先去个地方,之后想出来,我陪你。”
余星低低应下。
余星拉开幕幔看着马车七绕八拐,进了一条横街,街道宽阔,周围不见平头百姓,一路过来他看见几处大宅院,宅院大门朝向横街,宅院四周筑起高墙。
余星没有多问,他放下幕幔,祁野注意到他的动作,道:“这一带是亲王侯爵的府邸,不过如今空置着。”
余星点了点头。
马车内十分安静,马车外同样如此,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余星正想询问,马车又动了起来,他咽下到嘴边的话。
马车缓慢行驶片刻,继而停下,余星不解看向祁野,不确定道:“这是到了?”
祁野朝他伸出手,余星看着那只节骨分明的大手,犹豫了下慢慢放了上去,祁野立马抓住,这些日子过去,在余星没意识到的情况下,竟已经习惯了被握住的感觉,来自另一人掌心的热度,带着暖意,一直滋润到他心田。
祁野牵着他下马车,余星看清四周,顿时吓了一跳,巍峨门楼高高耸立,六丈高许,正身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廊腰缦回,门楼上下二层,斗拱硕大复杂神秘,飞檐翘角,出檐深远,屋顶举折和缓,四翼舒展,朱甍碧瓦,琉璃瓦映秋光,檐墙乳白,梁架合细彩画。
余星不是没见过陈国的宫殿,然而与眼前所见仍是小巫见大巫。
这里是€€€€皇宫?
他偷看祁野。
祁野牵着他的手,进了正殿,一路过来余星没看到宫人,稍微松了口气。
祁野牵着他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一殿宇前,殿外候着一名年轻女子,模样在二十岁出头,上身对襟浅绯短衫,内衬白色圆领小衫,下身浅绯长裙,外罩浅绯窄袖半臂,腰间诃子上挂着一银质鱼符。女子对着祁野行辑礼,又朝余星行礼。
余星立时手忙脚乱回礼,他用得是陈国的回礼方式,并不是叉手礼,倒是和禹国女子的辑礼有些相似。
祁野道:“何时来的?”
女子答:“臣今早到的,想着陛下兴许会来行宫,便来行宫等候陛下。”
祁野牵着余星进殿内,女子跟在后方,余星只觉得纳闷,一开始他以为这女子是宫女,可她穿着又不像,与祁野交谈时视线虽朝下,态度却不卑不亢,又自称“臣”,余星更加好奇。
祁野头也不回的吩咐,“颜琴,安排下去,明日启辰回禹安,你不必跟来。”
“是。”颜琴站在大殿中央,目送祁野牵着余星进内殿。
不多时宫女进入内殿,伺候余星脱衣,余星有些不习惯被女子伺候,穿着一身单衣,赤红了脸颊。
祁野见状便让她们下去,唤来了小贵,小贵见到余星欢欣鼓舞,就差没扑过去,转眼看到祁野,瞬间后背一凉,老老实实到余星跟前。
余星见到小贵也很高兴,询问了他几句,得知他也被安排住进了行宫,心里放心了不少。
两人正说着话,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过来。”
余星抬头,就见祁野正注释着自己,余星所穿的单衣很薄,隐约可见纤细的身躯,走动间隐约可见其中轮廓。
祁野扫了眼愣在一旁的小贵,小贵被那双冷眸看得后背发麻,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