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问:“有事€€发生?”
奉御忙手忙脚道:“没€€事€€、没€€事€€,臣先告退。”
不等余星作€€声,尚衣奉御披着褡裢飞快溜走。
余星看着小太监,问:“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小太监摇头,“奴婢不知,小公子想知道不妨问陛下。”
晚些时候,祁野过来陪余星用晚膳,余星心里€€憋不住话,将今日之事€€说了遍。
余星注视祁野,男人眸子深邃透着些许柔光。祁野面对少年时眼€€底的冷漠消失得干干净净,曾经的漫然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逐渐化为柔和。
余星就在这般温柔的眼€€神下问出€€口,“尚衣奉御说是你€€的意思€€。”
祁野反问:“不喜?”
“喜、喜欢的。”余星点了下头。
尚在余府时一年到头盼不到一件新衣,那时他多希望有新衣穿,如今却有数不过来的新衣。
“但衣服已经够了,不必再制新衣。”
祁野凝视他,似乎从少年眼€€中€€看出€€心中€€所想,他缓缓道:“此€€次不同,是为你€€做礼服。”
礼服?
余星知道像皇帝的衮服和官服就是礼服,可他一介白身,哪里€€用得上礼服!?
看出€€少年眼€€底的困惑,祁野耐心道:“不/日将举行典礼,须穿礼服。”
“我也要参加?”余星微微睁大眼€€。
祁野轻笑颔首,“可会弹琴作€€画?”
“那日我还€€要弹琴?”余星生怕那天让自己献技。
祁野嘴角微勾,“做过文章不曾?”
“不曾。”余星声音有些闷,他迟疑着要不要告诉祁野自己目不识丁。
祁野看出€€他郁抑,放柔语气问:“不爱做文章?”
余星又是一阵摇头,“不是,我……其实挺喜欢的,只是€€€€我、我没€€上过蒙学€€,一个字也不认识,更不会写字。”
祁野听着他略显委屈的话语,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小孩一脸羡慕的模样。
想到此€€祁野心头涌起怜惜,抬手抚上少年发梢,“想上学€€么€€?”
余星没€€回答,祁野好似能看懂少年的眼€€神,“去崇文馆如何?”
崇文馆?
余星思€€索片刻道:“我想去……不过崇文馆是哪?”
“想去就去。”祁野揉了揉他发顶,“不过是个识字的地方,不必担心。”
祁野说得随意,乃至余星真以为就是个普通学€€堂,他之前听王施琅说过六学€€,除了记得国子学€€外,早忘记其他五学€€,这会儿便把崇文馆视为六学€€之一。
余星要去崇文馆,小太监比余星还€€要紧张,当晚就拾掇笔墨纸砚、笔套、诗筒、笔山等物。祁野又让太监送来紫毫笔、墨丸、辟雍砚、陶虎水注、青釉算珠笔洗,和金鸡镇纸等物。
小太监将这些收进松香雕花笥箧中€€。
余星见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小贵得知此€€事€€也替少爷感到高兴,余星见他欢喜,说:“你€€若喜欢咱们同去。”
小贵惶恐摆手,“不行不行,哪有下人去学€€馆的道理€€,不如少爷学€€了再教小贵,就怕少爷嫌小贵太愚笨。”
余星便逗笑了,点了点小贵的脑门,“你€€呀你€€,我怎么€€会嫌弃你€€,再则我还€€担心夫子会嫌我笨拙。”
“少爷一点都不笨,谁说少爷笨,小的就跟谁急。”小贵双手叉腰,咋呼道。
余星的紧张被这么€€一打岔散了大半。
小太监在旁听着,听余星叫夫子实在没€€忍住,纠正道:“小公子,崇文馆内没€€有夫子,只有大学€€士、学€€士和直学€€士,他们除了授课外,还€€要整理€€图集,编撰修史,本身也是文官,比如大学€€士就是宰相或大儒,学€€士则是进士出€€身,才学€€兼备,才能被选入崇文馆授课。”
小太监听其宫人说两馆听得多了,也记住了些。
余星点了点头,更加重视此€€次的上学€€机会。
如果不是遇到了祁野,他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良机,他与祁野明明才相识两个多月,他却总觉得他们仿佛认识了很久。
余星第一天去崇文馆小贵和小太监都不放心,小太监不能跟去崇文馆,照料余星的担子就落在了小贵身上。
晨钟刚敲响,余星就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听到外面传来动静,不多时小贵从耳房过来,小太监也进来伺候余星穿衣洗漱梳头。
小贵给余星擦手,“少爷,小子刚才过来时见陛下上朝去了。”
余星头次起得这么€€早,陈国没€€有钟鼓楼,自然也不会敲钟,来到禹国皇宫后,他才知道宫里€€有一座钟鼓楼,每日钟声传遍整座皇宫。起初他还€€不习惯,后来才知道祁野每日在第一声响时就起来了,那时他还€€感概皇帝不好做,没€€想到几日过去他也要夙兴昧旦。
余星吃晨食时,祁野已经带着千牛十二€€卫,尚乘局众人前往宣和殿,等余星用晚晨食才带着小贵和小太监赶往崇文馆。
崇文馆位于东宫中€€部偏西。
余星进宫月余,除了宣和宫就没€€去过其他宫,自然不知道东宫怎么€€走,小贵整日跟他待一块,自然也不认路,便由小太监领路,送两人去崇文馆外,又折身返回。
东宫在皇宫以东,不能直接由宣明殿向东行,需得穿过朱明门,绕横巷过去。如此€€余星就得提早半个时辰出€€发,才能绕一大圈走到崇文馆。
于是第一天余星就来问晚了,他到时学€€士已经来了,馆内学€€子不似国子监统一了服饰,二€€十多名学€€子大都身着月牙长袍,带了几分书卷气。
余星粗略看去没€€一个眼€€熟的,这些人比他小了几岁,个头都不及他高,倒有些卓乎不群的意味。
学€€士看了他一眼€€,心道多半是陛下口中€€的那名学€€子了,便不欲为难,随意指了一处空位,“你€€坐那处。”
余星俯首,“是。”
余星顺着学€€士所指方向看去,是中€€间的一个位置,他带着小贵走了过去,学€€士微微皱眉但没€€多言。余星在书案前坐下,小贵躬身在他身边跪坐。
余星前面是个十二€€来岁的小少年,脸蛋带着婴儿肥,脸颊红润,他扭头看了过来,见小厮跪坐在旁,便道:“小厮不能旁听,得去外面等。”
余星没€€想到小贵竟然不能进来,他略显促狭,正想让小贵出€€去,台上学€€士已开始授课,余星听了几句,一句也听不懂,半个时辰下来听得晕头转向,小贵直接打起了瞌睡。
学€€士授课并不生硬死板,只是余星没€€一点基础,听起《论语》自然一头雾水,等授完课,学€€士又让他们从中€€领悟,奈何余星不识字,毫无领悟可言,学€€士巡视了一圈,原本想考校余星一二€€,但想到他才来,又是陛下特许的,便没€€有立马考校,只交代他们抄写今日所学€€,便先行离去。
学€€士一走,堂内数道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余星身上,不少人猜测余星身份,坐在余星面前的学€€子,转过身对他道:“我叫祁复,你€€呢?”
听到祁这个姓,余星下意识想到祁野,便把面前小少年视为祁野堂亲,他朝小少年露出€€浅笑,“我叫余星。”
祁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地说:“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但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你€€了,你€€对我有印象么€€?”
见余星摇头,祁复不再纠结,问:“你€€从前在哪儿上学€€?”
余星有些遑遑,祁复见他不答,倒不刨根追底,岔开话,“你€€学€€到哪儿了?”
余星:“?”
余星无从答起,祁复见他不回答,便误认为同自己一般,不喜读书做文章,笑道:“你€€住哪儿?”
余星有些慌了,支支吾吾半响,祁复显然是随口一问,正巧这时有人叫他,便兴高采烈朝那人跑去。
余星暗暗松了口气,和小贵一起仓皇回宣明殿。
第24章 【亲授】(二更)(捉虫)
祁野端坐高足书案前批阅奏疏, 听见促急脚步声视线上移,便€€见少年€€慌里慌张进来€€。
祁野关心道:“怎么了?”
余星急忙摆手,“没什么, 我就是见天色太晚,着急回来€€。”
祁野闻言, 意味不明看向少年,“不必着急, 我会等你。”
余星微怔,继而重重点头。
祁野眼神€€柔和, “今日学€€得如何?”
余星不愿让祁野知晓,他听不懂学€€士讲的,便€€撒了个谎, 却不知他脸上的心€€虚, 早暴露在祁野眼底。
祁野垂下€€眼睫, 不用多€€想就动了,他问:“习惯学€€士讲学€€方式么?”
“还、还好。”他听学€€听得云里雾里,何谈习不习惯,“学€€士讲的、讲得很好。”
他以为€€祁野不会追问,不虞祁野又道:“有多€€好?今日学€€士曾进士及第, 学€€问不错……至于他讲学€€方式,我不甚了然。”
难怪祁野会问得如此详细,原来€€是想知道那学€€士讲得如何。
祁野又问:“可还习惯?”
“习、习惯的。”余星促狭开口。
祁野观察他片刻,心€€中了然。
祁野朝内侍太监吩咐:“传膳。”
外间候着的内侍太监恭敬应道:“是。”
祁野没在继续追问,余星稍稍松了口气。
杳杳钟声破开拂晓,惊醒城内梦中人。余星穿戴整齐出侧殿, 正€€巧与一身玄色衮服的祁野相遇,男人眼底冷意稍纵即逝。
余星着学€€子服, 月牙白圆领长袍,领口以墨绿绣孔雀,袖口绣祥云蓝纹,衬得少年€€凝脂点漆。
祁野看着漂亮温润的少年€€,眉眼柔和些许,“起了?”
余星乖乖点头,想到小太监的话,担心€€祁野腹胃受不住,关切道:“早些用膳。”
祁野微微一愣,继而轻轻点头,抬步朝宣和殿走去,目送祁野走远,余星才去外间用膳。
早膳一如既往丰盛美味。这€€些天在美食滋养下€€,余星涨了些肉。曾经吃稀汤寡水、粗茶淡饭的日子,犹如前尘往事,过往云烟,在光阴之河中被一点点掩埋。
早膳后余星得去崇文馆,昨日去过后他就记下€€路,这€€会儿让小太监留在宣明殿,小太监不放心€€执意要送余星去崇文馆,余星见他如此执着只能同意。
崇文馆内,学€€士坐于案前,余星看了学€€士一眼,还是昨日那位学€€士。余星坐在祁复之后,小贵照旧跪坐在余星身旁。
相比昨日的拘谨,余星今日随意了些。他环顾四周看清馆内布置,青玉案、罗帏、诗赋挂画、水墨画掩漏窗,颇为€€雅致;他的目光移向青玉案前的学€€士。
学€€士三十出头,面€€容年€€轻,儒雅温润。
学€€士朝余星看了眼,又把视线移到小贵身上,见小贵穿着青衫,误以为€€是余星的伴读,也没请人出去。
下€€了学€€,祁复转过头看余星,又看了看小贵,眼神€€稍显复杂,“他是你伴读?”
余星愣了下€€没回应,祁复只当余星默认。
“昨日你也不说清楚,害得我以为€€他是你家小厮,如果是伴读就能进内堂,小厮只能在外堂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