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句话€€,宁颂才€€意识到, 原来之前书舍里发生的一切,郑夫子心里都一清二楚。
关于李阁与储玉的关系、两€€人对于他的排挤,都一清二楚。
只不过郑夫子不插手罢了。
学生的群体之间€€自然有独属于自己的生态,夫子擅自插手,有时候非但不会€€有效果,反倒会€€雪上加霜,弄巧成拙。
“但是你处理€€的很好。”既然对私塾里的生态了若指掌,郑夫子也明白宁颂前后都做了什€€么。
明明也不是为了改变私塾中的生态,却最€€终又改变了这一切。
这比报复某个人,针对某个群体来得更加彻底。
在此次谈话€€之后,宁颂私下去找了储玉一回。
他去的时候,储玉正在忙着给父亲煎药,整个人看上去潦倒又憔悴。
宁颂等着储玉煎完了药,又做了饭,换了衣服,这才€€空闲下来同他说话€€。
“夫子还是希望你明年五月能够去县试。”
如果说生活是泥沼的话€€,那么对于他们来说,考过县试无疑是阻止自己更进一步下滑的方式。
而且是眼前能够很快抓住的方式。
“谢了。”储玉接过宁颂递过来的笔记,翻看了一会€€儿。
这笔记就如同宁颂本人做事的风格一样,写得工工整整,各个知识点之间€€整理€€的逻辑清晰。
“之后有新的,我会€€托人送给你。”
储玉诧异地看了宁颂一眼。
他私以为,以两€€人的关系,还不至于宁颂能够做到这一步。
“你就当这是一种投资。”
当时周秀才€€愿意借给他书,愿意专门跑一趟西山村为他找郑夫子说项,也是同样的道理€€。
微小的帮助之后,是对储玉的看好。
“我会€€自己抽时间€€来抄笔记的。”沉默了片刻,储玉接受了宁颂的好意。
如何摆脱生活的困境,他自己也明白。
“你也要加油。”
储玉看了宁颂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担心说出口。
在他看来,以宁颂的水平,本不应该考不过童试。
再加上他之前隐约听说的宁颂家€€里的情€€况,便€€明白在这一条道路上,宁颂走得不比他容易。
“县试见。”
随着李阁与储玉的悄然离去,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书舍里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或许是见宁颂在几件事的处理€€上颇为成熟,郑夫子放权放得更加彻底。
到了最€€后,他除了教学上的事务,其他的杂事全部交给了学生们自己处理€€。
三€€个班长们年纪轻轻,就提前体会€€到了当长辈、入官场的一丝滋味。
不过,这些苦头吃起来显然是有效果的。
班长们在新模式下飞速地适应,并且摸索出了一套适合自己的处事方法,整个人看起来都成熟了许多。
除此之外,班级的升降制度仍然在继续。
有了竞争与掉级的威胁,书舍里不由自主地卷了起来。
就连吃早饭的时间€€,也有一些学生抓紧时间€€背书习字,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向学的氛围。
到了冬月的时候,月考中第一次出现了没有升降级的情€€况。
“丙班的学子能升级的都去了乙班,实在学不了的已经退学了。”
“乙班和甲班的差距拉大,这一回没有成功升班的。”
月考结果出来,众人忽然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卷不动了。
在一定时间€€内,这恐怕就会€€是一种暂定的格局了。
“……别急着偷懒啊,虽然咱没有升级,但不好好读书,是会€€掉级的。”
似乎意识到了学子们的小心思,助教在背后幽幽地说道,引来了许多人的怒目而视。
“这种话€€您可以不说的。”
在学子的抱怨中,助教冷哼一声€€,背着手溜达着走了。
不怪助教冷言冷语,实在是他本人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除了宁颂之外,就属他最€€卷。
近些时候,他干脆住在了书舍里。
突出一个学不死就要往死里学。
郑夫子不理€€会€€旁人的唇枪舌战,一个人坐在案首,翻看着甲班学子们的试卷。
€€€€那是一些在激烈的竞争中,筛选出来的试卷。
虽不说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但到底字迹工整,言之有物€€。
以郑夫子的目光来看,大部分€€绝对是能够通过县、府二试,其中一部分€€拿到学台大人面前,也是能够通过的好试卷。
尤其是排在第一的那一张。
郑夫子没忍住,又读了一遍。
旁的学子囿于阅历,总是在策论€€上重形而务虚,可宁颂不一样,虽然小小年纪,可这个问题却好像难不倒他一样。
整篇策论€€写得如水银泻地,一路读下来,让人心旷神怡、舒畅不已。
更重要的是,除了策论€€之外,宁颂通过这些日子的辛劳,将其他的科目也提了起来。
第一次旬考时不熟悉的试帖诗,到了现在,已经可以做的像模像样。
当然,是“像模像样”而不是“精彩”,是因为郑夫子觉得,宁颂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可好像是在“诗才€€”上天生欠缺一点儿。
但好在试帖诗的占比不大。
在正经的考试中,仍然是经义与策论€€的占比更加重一些。
何况,宁颂的试帖诗写得只是不灵,而不是不好。
“灵”是出彩,而“好”与“不好”,才€€与最€€终的成绩相关。
收起了试卷,郑夫子压抑不住自己嘴上的笑容€€€€他能不高€€兴吗,作为一个书塾的老师,若是学子们明年考得好,也有他的功劳。
在学台那里,也是加分€€的。
有了好事不炫耀,犹如锦衣夜行。
郑夫子琢磨片刻,在下一次去县学的时候,邀请了另一位老友来一场联考。
都是同样的题目,出一样的卷子,匿名考一次。
这也是在最€€近一次聊天中,郑夫子从宁颂口中听来的办法。
“怎么样,比不比?”
“你有毛病吧?”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另外一个开€€私塾的老友眉头紧皱,但见不得郑夫子€€瑟,想了想仍然点了头。
听说有这等好事,其他两€€个私塾也答应了。
到了傍晚,另外一个私塾的夫子也找了过来€€€€前些日子,郑夫子得了学台大人的青眼,他们害怕郑夫子有好事不带上他们。
“行,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
“赢的人有什€€么奖励?”
见郑夫子一口答应,其他人反倒是纠缠起来了。
“我那有上好的徽墨,拿出来奖励第一名,行吗?”郑夫子说道。
俗话€€说得好,一两€€徽墨一两€€金。郑夫子肯为了这一次笔试而拿出徽墨来,可谓是下了血本。
“行,既然如此,我出五两€€银子。”
“我那有一本上好的《宋诗选注》,拿出来当彩头。”
县学中,秀才€€们热热闹闹,为了这一次比试而互相算计。
县学学社门外,前来巡逻的学台听完了整个过程,笑嘻嘻地对着一旁的客人道:
“怎么样,凌大人,有没有兴趣掺和一下?”
前几日是白鹿书院院长七十岁的寿辰,加上需要在附近出一个公€€差,凌恒刻意抽出了时间€€回了一趟。
见时间€€不紧,于是拐过来见自己昔日的同窗好友一面。
没想到恰好撞上一个热闹。
“无聊。”凌恒看了自己昔日的好友一眼。
“怎么会€€无聊呢?”好友笑嘻嘻地说,“反正你也很闲,不是吗?”
凌恒无言。
若不是旁人知道了他回来,往白鹿书院里挤,他也不至于躲懒,往好友这里钻。
“那就说好了,咱们来当这个主考官。到时候你别出面就行了。”
只要凌恒自己不出面,旁人也管不着什€€么。
“对了。”好友朝着凌恒伸出手。
“什€€么?”
“彩头啊!不会€€只判卷,不出彩头吧,那怎么行。”
凌恒无奈,掏出了自己随身的携带的玉佩。
“凌大人大气!”好友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