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去给€€你学生讲什么课?”
出于好奇,闵秀才第一时间€€并没有完全拒绝。
“当然是€€《春秋》。”这是€€闵秀才的拿手项目。
由€€于考试要求,考生们在考试时,除了《四书》之外,还要主修一门本经。
这个本经是€€从五经之中选取的。
既然是€€自发选取,那么按说选择五经的比例是€€一样。可现实情况却不是€€这样,随着科考的发展,对于五经的选取呈现了两极分化。
《诗》、《书》、《易》三者中试者多,《礼》和《春秋》选择的人少。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后两者内容复杂,考试范围不固定,加上擅长后两者的师父不多,含义也难以读通。
可眼前这位闵秀才,是€€郑秀才所知道的少有的《春秋》读的透的。
“……讲《春秋》,短短一天怎么讲?”
虽然说碍于《春秋》的特殊性,闵秀才本人不排除日后更换本经的可能,可在这时候,他仍然喜欢着《春秋》。
换言之,他被€€郑秀才的提议搔到€€了痒处。
原本想要拒绝的想法,忽然就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郑秀才见状,眼睛一亮,连忙拿出了在临行€€前商量好的话术:“就讲总纲呗。”
“你梳理一下/体系,花一个时辰的时间€€,讲一讲你对《春秋》的理解就好了。”
“就像是€€开了一扇门,给€€那些对《春秋》有好奇的学子。”
不知道是€€郑秀才的哪句话打动了闵秀才,对方犹豫片刻之后,最终答应了下来€€。
“那我试试?”
“当然要试试!”郑秀才一把抓住了闵秀才的手。
“老弟,说好了,就后天。到€€时候我亲自来€€接你!”
话已至此,哪怕说闵秀才想要后悔,此时也晚了€€€€狡猾的郑秀才将一切都定了下来€€。
包括给€€闵秀才的讲座费用。
五百文€€。
后一日,郑秀才果然依自己所言,驾车来€€接闵秀才去西山村。
虽然心中越发觉得不靠谱,但闵秀才想着要去讲课,仍然头一天写了教案,换了一身新衣服。
“老郑,你可别忽悠我。”坐在车上,闵秀才仍然觉得有几分不确定。
“怎么会呢,你放心吧。”
牛车一路将闵秀才从本村拉到€€了西山村,到€€了私塾门口,他没来€€得及打量这书塾的环境,就被€€门口的大红纸惊呆了。
一大张红字一个字,连在一起,就变成了“欢迎闵夫子莅临讲学”这句话。
在标语下,宁颂与助教带着甲班学生一起站在门口热情洋溢地€€等着他。
被€€叫来€€当气氛组的郑墨手中甚至还捧着一束鲜花。
“欢迎闵夫子。”
闵秀才从牛车上下来€€,仍然觉得神€€情恍惚。
“好、好。”头一回受到€€如此热情对待的他,在接过那一束干花时,精神€€上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仿佛来€€到€€了一个超出自己认知的世界。
在接下来€€正式的讲座中,他也获得了最高层次的礼遇。
座位上学子们认真听讲、记笔记的模样,让他滔滔不绝,一不小心就讲完了全程。
下午结束,郑夫子做东,请他吃饭。
饭桌上,闵夫子讲课的愉悦感仍然还未消散。他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不自在地€€说:
“咳,老郑啊,你看还有什么需要讲的,可以再找我。”
由€€于讲课体验太好,闵夫子愿意来€€一个再回首。
“那感情好啊!”郑夫子一把抓住了闵夫子的手。
就等你说这话呢。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郑夫子用同€€样的办法薅到€€了另外三家私塾夫子的讲座。
夫子们讲的内容都不一样,可讲课之后的反应却是€€一样的。
“哎呀,要不是€€我们自家还有学生要教,都恨不得住你这里€€了。”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见过如此好学的学生。
郑夫子乐呵呵地€€将人送走。
关了门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却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旁人都知道这里€€学生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把好事让给€€外人。
几家私塾之间€€的走动前所未有的紧密,加上讲座这件事原本就是€€一件新鲜事,不过多久,县学的秀才们都知道了。
连带着教谕也听说了。
在最近一次同€€陆之舟的汇报中,教谕当做新鲜事一般,讲给€€了陆大人。
谁知道陆大人眼睛一亮:“这倒是€€有意思。”
“你详细说说。”
教谕便又更仔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这个秀才叫郑成木是€€吗?想出来€€的法子蛮有聪明,挑选的时机也很好。”
平日里€€请别的私塾的夫子来€€讲课,听起来€€其中颇有几分冒昧在。
但在此刻就不一样了,这联考本身就是€€一种交流。
讲座,也是€€另外一个形式的交流。
“他们都愿意去吗?”
按照教谕的说法,这郑成木出面去请人,旁的秀才就愿意去,这无疑也是€€一桩奇怪事。
“听说是€€给€€了束€€,还有车马接送。”
陆之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到€€时候再问问。”
秀才们都不缺这点儿钱,却仍然愿意舟车劳顿去讲这一回课,其中隐含的东西,显然不是€€表面上这一点。
但教谕不是€€局中人,没去讲过课,说不清楚。
“好好教,你们县学这几个秀才都不错。”
教谕得了这句话,在离开陆之舟的府上,赶回青川县县城时,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有了学官大人这句话,他这一番辛劳也是€€值得的。
另一边,陆之舟见完了教谕,没忍住将自己写到€€了一半的奏折拿了出来€€,写了两笔,又忍不住扔到€€了桌上。
从去年到€€任开始,一直到€€现在,随着他这个官做的越久,对于职务内容了解得越多,对于改革基层教育体制的想法就约深刻。
可是€€,改变长久以来€€形成的东西如何容易?
他的折子写了又写,但最后总是€€因为太过悬浮,不具备可行€€性而搁置。
这一度成为他的执念。
好友凌恒知道他的这点儿想法,于是€€这一回回来€€,专门来€€看他。
他原本可以只€€当官,不在意别的,可他做不到€€对于陈腐之事熟视无睹,因此才过得如此痛苦。
想到€€这里€€,陆之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在他心中的抑郁之情没有持续多久,凌恒就登了门。
“有一件事。”
陆之舟原本想要同€€凌恒分享他新听来€€的这桩新奇事,没想到€€好友先€€开了口,表情中带着几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微妙。
“你说。”陆之舟明智地€€住了嘴。
“景瑜给€€我写了一封信。”
齐景瑜,陆之舟知道,白鹿书院院长的外孙,也是€€凌恒的小师弟。
“他的一个好友给€€他写了信,邀请他去一个私塾讲课。他脱不开身,又知道我在你这儿,就写信托我去赴约。”
“……”
陆之舟打心眼儿里€€觉得荒谬。
沉默了片刻,他小声问:“邀你去的那个地€€方,不会是€€青川县西山村的一个私塾吧?”
凌恒同€€样报以沉默。
两位大人眼对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察觉到€€了疑惑。
第35章
凌恒受齐景瑜的邀请, 去给一个€€私塾讲课。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荒诞又滑稽,可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摆在眼前, 因此才令人沉默。
“……那你去吗?”
这是这件事的核心。
“当然不。”倒不是凌恒摆架子€€, 纯粹是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
在师父大寿之前, 他还想过几€€日清净日子€€。
“所以才来€€找你。”
齐景瑜的委托他自€€己做不了, 这才想到了好友。
好友找人帮他去,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