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一直站在宁颂背后,看完了整个答卷过程,哪怕连执事官朝这边看了若干次,他也没有离开。
终于,宁颂写完了试卷,也看到€€了他。
“哎呀,不用改了,就这样交吧。”
按照宁颂的习惯,他的第一遍原本写在草稿纸上,写完之后,需要斟酌词句,改掉需要避讳的词语和€€措辞之后才€€誊写到€€正式的试卷上。
可谁知道,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来。
宁颂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对上了明正帝笑€€眯眯的眼睛。
见宁颂如同被惊吓的猫一样,明正帝这才€€乐呵呵地走了,仿佛这一番行为是故意恶作剧一样。
宁颂:“……”
您倒是在意一下我€€的想法。
明正帝离开了,宁颂的答题还没有结束。在执事官们、考生们复杂的眼神中,宁颂按部就班地做完了所有的流程,提交了卷子。
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他的考卷被执事官们拿了起来争相阅读€€€€
谁不想知道今上喜欢的卷子是什么样?
就算不为别的,哪怕满足好奇也好啊!
日暮时分,殿试结束。执事官们收走了统共二百八十一份试卷,进入了阅卷的东阁,将卷子都摆在案上。
按照旧例,他们将此次会试前十名的卷子挑了出来。这些经历过会试筛选的试卷之间差距不大,短时间内阅卷,他们也愿意参考会试主考官们的意见。
只是,这一回,被挑出来的有十一份卷子。
排在第一的,自€€然是他们熟悉的那一张。
“先阅卷吧,殿试自€€然得以公平为重。”梁巡抚的建议说服了其他的考官。
他们自€€然也知道皇上对于这一张试卷的喜爱,可殿试不是过家家,是朝廷抡才€€大典,他们也有自€€己的风骨和€€坚持。
将宁颂的试卷放在一旁,紧接着一张一张去读会试前十名的试卷,读完之后,又分着读其他人€€的试卷。
最终,十月十七日辰时,明正帝在文华殿见到€€了读卷官。
按照规定,应当€€是读卷官按照顺序跪读此次排名前三的试卷,但€€明正帝实在没有这个耐心,一挥手,司礼监官将排好顺序的卷子放在了他的案前。
放在最前面的,正是他的熟悉的字体。
明正帝忍不住笑€€了。
笑€€容中既有自€€己的品味被肯定的得意,更有为了看好的小辈被认可的骄傲。
“那就这么定了。”
明正元年€€,策士天下贡士,第一甲第一名,宁颂。
第92章
十月十八日, 传胪大典。
皇极殿广场上,宁颂穿着昨夜礼部连夜送来的进士服,头€€戴进士巾, 位列文武百官之后。
他不是会试第一名, 可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会有一个好的名次, 纷纷退让, 想让他站在最前排。
宁颂婉拒了大家的好意。
按照会试的名次站好,礼乐响起, 待到皇上圣驾驾临, 传胪大典正€€式开始。
殿内, 不一会儿有官员开始宣读制诰。
根据昨夜彩排时礼部官员的讲述, 宁颂知道, 在这封圣旨中, 就会有最终的名次。
会试的名次,也将€€变成这一批贡士们的起点。一甲、二甲亦或者€€是三甲, 位次不同, 决定了不同的起跑线。
他会有什么样的开端呢?
会试十六名,意味着自己的卷子不会在殿试中被提前考虑,可皇上的喜欢,应当会将€€他的位次适当提前……
那么, 他会是第九第十, 若是运气不好, 也可能维持原本的名次不变。
至于三鼎甲,宁颂虽然也想过,但很€€快被自己排除了。
他的会试名次没进前十。
在宁颂脑海放空, 不断靠着想象别的细节缓解自己的紧张时,他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 在礼部官员的一遍一遍重€€复中传出了大典,传到了他的耳边。
“第一甲第一名,宁颂。”
四周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中包含着不同的情绪:或羡慕,或欣喜,或好奇,或妒忌……
唯独宁颂自己是茫然。
他睁开眼,闭上眼,再睁开连续三次之后,礼部的官员到了他的跟前。
“状元郎,请吧。”
关于之后的记忆宁颂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如同一尊木偶一样,被礼部官员引进了殿内谢恩。
殿内,不少熟人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在一种奇怪的茫然之中,宁颂拜完了明正€€帝,等€€在一旁,又等€€着榜眼和探花进入殿中谢完恩,紧接着才与大部队一起出了殿。
出殿时,他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讨论他。
“哎呦,我们颂哥儿不会紧张吧,怎么走路同手同脚的?”
宁颂认出了陆之舟的声音,但也表示自己被冤枉了。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怎么会同手同脚。
刚想完这个,礼部官员就转过身来说:“大家€€慢慢走,知道你们紧张,没关系的。”
宁颂:“……”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以一种不熟悉的方€€式在向前移动。
但好在无人发现。
在他身后,榜眼和探花一个人在傻笑,另外€€一个也在神€€游天外€€。
若是让百姓们知晓新选出来的三鼎甲是这幅模样,恐怕会大失所望。
但很€€快,随着礼部堂官捧榜,伴随着钟鼓乐舞一齐而出,三鼎甲们回过了神€€,调整了自己的模样,都€€装出一副端庄自持的模样。
像极了变脸的演员。
传胪大典显然还不是重€€点,等€€到王公大臣们随着榜而出,皇榜在长安门外€€悬挂,才到了真正€€让人激动的时候。
三鼎甲的打马游街。
这一回,不同于府试、乡试结束之后的庆典活动,身为一轮一轮筛选出来的优胜者€€,国家€€抡才大典选出来的佼佼者€€,三鼎甲成为了这一日€€名正€€言顺的主角。
京城的一切为他们准备好了€€€€
普通百姓们早早地€€穿上体面的新衣,稍有家€€资的,早早在进士们会路过的街边定好了位置,只等€€着新科进士们的路过。
出了门,礼部官员为三鼎甲簪了花,皂吏已经€€牵来了马,气氛组在此时也准备好了。
皇上专门指了金吾卫为仪仗队,举着旌旗,吹奏着乐器,还抬着“进士及第”的匾额。
端是一份气氛祥和的景象。
在这时候,探花郎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同宁颂说话。
“宁兄,等€€会儿可否有需要送花的人?”说话间,榜眼也望了过来,似乎在关注着两个人的对话进展。
这同样是大雍朝的先例。
百年€€前,大雍朝刚刚开国的时候,那时候社€€会风气开放,条条框框也不多,所谓的跨马游街也被经€€常玩出花样来。
三鼎甲送簪花也就是这个环节中的一环。
早年€€,一位探花婉拒了皇上的赐婚,为了答谢自己的常年€€操劳的妻子,选择在打马游街时将€€自己的簪花送给她。
这一举动原本是探花想要表达自己的意志坚定,用委婉的方€€式拒绝金枝玉叶,不曾想却被人传为美谈,一直保持了下来。
之后,求婚的、表白的络绎不绝。
随之还演变成送给自己好友的、父母亲眷的。
榜眼和探花郎在会试时名次都€€不低,加之自觉殿试发挥不错,在来之前都€€已经€€准备好了项目。
反倒是状元看上去自始至终懵懵的,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样子。
“宁兄可否介意我们等€€会儿送出簪花?”
打马游街虽然是全体进士都€€参与的项目,但到底根据名次不同,待遇也不同。
比方€€说三鼎甲有马可骑,而其余的进士只能走路跟在后方€€。除此之外€€,宁颂身为状元,还要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
由此,榜眼和探花准备了项目,自然要提前告知状元,免得对方€€以为自己被抢了风头€€,心中不悦。
“当然可以。”宁颂理解新出炉的同僚们谨慎,同时也表示了自己的不介意。
他哪有这么小气?
得到了宁颂的许可,榜眼在走到长安街时,就顺利地€€朝着沿街的窗台眺望,很€€快,他见到了熟悉的面容,眼睛一亮,将€€簪花扔了上去。
一名年€€轻的女子含笑接住了簪花,随手插在了发髻上。
“好身手,好恩爱。”
今日€€,三鼎甲是全京城的主角,榜眼与那位女子的互动自然也被随着他们打马游街的人看在眼中。
榜眼年€€纪不大,相貌端正€€,再加上今日€€特殊的气氛加成,魅力值拉满,再看那位接了他簪花的女子,同样也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无论是成为焦点也好,还是事业感情双丰收也罢,无论哪一个,都€€值得人心生羡慕。
“见笑了,那是我的未婚妻。”榜眼扔完了话,策马转回来,与同僚解释道。
那位女子相貌姣好,气度不凡,官宦人家€€出身,奈何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不得已自己从了商。
榜眼家€€中时代耕读,以读书为业,眼高于顶,自然看不上这位女子。
但榜眼自己有了功名,又先斩后奏,在大庭广众之下定了名分€€,想来家€€中应当是不会拒绝了。
“米兄好气魄。”
对于榜眼的勇敢,宁颂与探花只有钦佩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