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烟闭上眼睛:“贺忘,给我讲个睡前故事。”
“……我只知道小红帽。”
“小红帽就小红帽。”
贺忘没办法,只能给他讲起这个其实不太适合当做睡前故事的故事。
小红帽,大灰狼,猎人,外婆,贺忘还不能做到把故事讲得引人入胜,语气近于平铺直叙。
好在,他的声音很好听,压低了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催眠的功效。
怀烟慢慢睡着了,贺忘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低头吻了吻他的脸颊。
过了许久,他拿出手机,提前静音的手机里堆了许多条信息,他一一看过,指骨收紧,手背绷起几条青筋。
他的情绪在变化,可他的表情依然是漠然又无动于衷的。
这幅神态似乎烙进了他的骨头里。
他一条也没有回,静静陪着怀烟一同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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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怀若云手术时间,被推着去做手术之前,母子两人待在病房里,什么也没有说。
怀烟坐在病床旁边,脑袋靠着母亲的腿,像是一只黏黏糊糊依赖着妈妈的小奶猫,吃饱了就困,窝在妈妈旁边睡觉。
怀若云用手有一下没一下梳着他的头发,直到护士过来敲门提醒,怀若云看着镇静,手却抖了一下。
这一下瞒不过怀烟,怀烟嘴唇张了张,往日被无数人盛赞的天籁歌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怀若云拍了拍他的头:“不要担心,妈妈一定会好的。”
“嗯。”怀烟若无其事地说,“妈妈,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玩吧。”
“好。”怀若云按了铃,病房门被推开,护士笑了笑,熟练地放下病床:“不用担心,阿姨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顺顺利利做完手术的。”
“那就借你吉言啦。”怀若云很温和地回答。
“老婆。”一出去,守在门外的解正立刻握紧了她的手。
解正双眼通红:“老婆你别怕,睡个觉就好了。”
贺光明也在:“小云啊,我这个糟老头子都健健康康的,你比我还年轻这么多,你身体只会比我还好,一定会没事的。”
怀若云点了点头:“哎,你们也不用担心。”
手术室在楼上,需要搭电梯上去,两段走廊加起来也不过一分多钟的事情,一行人跟着到了手术室前,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手术室禁止别人进入,护士不让他们跟了。
但怀烟好像没有听到,他一言不发地跟着护士,直到被人从后揽住了腰,拖住了脚步。
他愣愣的,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办法再往前走了,手指下意识抬了抬。
“妈妈。”
“殿下,”贺忘的声音从后传来,“别哭。”
贺忘知道,至亲的安危面前,这样的安慰太单薄,所以他用力地托住了怀烟的后脊,支撑着他,不让他倒下去。
怀烟茫然地攥住他的衣服,把昂贵的面料攥成了一团皱巴巴的腌菜:“贺忘。”
“我在。”贺忘贴着他的耳边说,“殿下,你需要我,我就会在。”
“贺忘,”怀烟声音几不可闻,“怎么办,我害怕。”
门关起来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还是害怕。
这种害怕没有办法可解,就像是停留在母亲羽翼下的幼鸟,这双庇护着他的翅膀一旦经历风雨,他也会跟着颤抖。
就算他长大了,独立了,他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这双翅膀也会有不在的时候。
公主殿下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这一刻,贺忘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不可理喻又顺理成章的厌恶情绪。
他厌恶自己并非真的无所不能。
贺忘抱紧怀烟,几乎要把他完全藏进怀里。
“别怕。”
怀若云的病不是普通的癌症,而是由信息素引起的多处病变,前期需要服用抑制类药物抑制信息素在体内的运行,同时需要透析清除血液里的信息素,等到信息素下降到一定程度,才能做手术。
手术过程很长,所有人都在外面焦急等待着。
怀烟一直掉眼泪,长发都被眼泪打湿成一缕一缕,贴在他的下颌和脖颈上。
贺忘用纸巾给他擦眼泪,擦头发,解正看得心里发苦,沙哑地开口:“小贺,你带因因出去透透气吧。”
“好。”贺忘横抱起怀烟,怀烟挣扎了一下:“不要。”
“那我带你去洗脸。”贺忘立刻改变方针。
这回怀烟没再挣扎。
到了卫生间,洗完脸,怀烟就像一株被晒蔫的植物,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任他折腾。
回去的路上,安静而又漫长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了另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向他们靠近。
贺忘头也没有偏一下。
“哥哥。”这道声音,和怀烟电话里的声音无异。
第33章 嫉妒
◎哥哥很可爱,是不是?◎
哥哥。
从童年到少年,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声音都会围绕在怀烟身边,可后来他离开了,怀烟也没有再联系过他。
久别重逢或许应该叙旧,但怀烟没有任何心情,现在谁来到他面前他都不想理。
所以他忽略了这道声音,就像按断那通电话一样,额头抵着贺忘的肩膀,往下躲了躲。
湿漉漉的头发洇湿了黑色的西装外套。
怀烟被贺忘横抱在怀里,脸埋在对方胸口,只露出一个后脑。
长发差不多遮住了他的上半身。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什么样,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不安又害怕的小猫咪,本能地往能够让他感到安全的、能够保护他的地方躲去。
这样的画面刺痛了来人的眼睛。
他清晰的喉结滑了一下,眼神变得黯然,想说什么,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接着,他目光移向抱住怀烟的年轻男人,眼里腾地燃烧起恨意和怒火。
这两种情绪是如此强烈,似乎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曾经让他经历过非人的折磨和痛苦。
贺忘无动于衷,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依旧是冷静自持的姿态,但这也透露出了绝对的傲慢。
敌对的Alpha如同两只狭路相逢的兽类,一方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时候,本身就意味着他对对方的轻视。
只有同等级的敌人,才配让强大的野兽正视。
来人自然能感受得到,但他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激怒。
他的目的也不是贺忘。
他转回头,大步走到了走廊的长椅前。
“解叔叔。”
解正挂念着还在手术室里的怀若云,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皮,愣了好几秒:“你是……小池?”
不怪他一时没有认出来,实在是眼前这个青年和以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这孩子就像是在哪里受过苦似的,精瘦许多,也黑了许多,如果不是他的脸很有辨识度,解正一时半会真认不出他来。
池照苦涩地点点头:“对不起,解叔叔,我来得不够及时。”
“没事,”解正叹了声气,“你坐下来等吧,你阿姨应该快要做好手术了。”
池照坐在了解正身旁,看起来,他就像是个和怀家关系很好的小辈,有着天然的一层亲近。
可贺光明这种成了精的老狐狸怎么会捕捉不到空气里的暗流涌动。
贺光明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又看看抱着因因坐在另一边的孙子。
他有种敏锐的直觉。
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孙子情敌。
多了一个人在,气氛却没有变得更活络,谁也没有心思聊天,都沉默地等着手术结束。
贺忘仿佛没有察觉到贺光明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公主殿下。
可能是哭得太多了,他现在没有再掉眼泪,眼皮红红的,嘴唇抿着,虽然是闭着眼睛,不过贺忘能感觉到,他没有在休息。
闭着眼睛,可能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到什么东西。
他不想说话,贺忘也没有开口,只是一直抱着他。
过了许久,手术指示灯跳转成绿色,手术室门被推开。
主刀医生孙淼摘下口罩,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一群人点了点头:“手术很顺利。”
“谢谢,谢谢。”解正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抹了抹眼睛,一个劲道谢。
走廊像是又活了过来,此时此刻,孙淼女士在等候的众人眼里就是救苦救难的天神下凡,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大家都争着想和她道谢。
不过好几个小时的手术下来,她还是有点累的,她对众人疲惫地笑了笑,然后走到怀烟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因因,不要哭啦。”
怀烟蹭了蹭贺忘的衣服,委屈地应了一声:“嗯。”
眼看着怀若云被推出来,怀烟动了动,下了地,刚想走过去,身体就不听使唤地往下摔。
他的腿早就麻了,但是他没有感觉到。
贺忘扶住了他,成为了公主殿下最有力的扶手,扶着他走到了病床边。
怀若云戴着呼吸机,闭着眼睛,神情安宁平和,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