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身形如风一般悄然在原地消失，明奴拿着自己的令牌，他对江雪鹤道：“鹤哥哥，我先回自己的院子。”
江雪鹤凤眸微转，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身份令牌上，朝他伸出了手。
明奴不明所以，知道江雪鹤的意思，他略微犹豫，把身份令牌递了过去。
两张令牌对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光，江雪鹤把令牌还给了他。
令牌落入手中，江雪鹤的身影一并在原地消失。
明奴拿着令牌左看右看，看了会之后收回手，提着自己的行李，朝东路过一片竹林。
竹林往后是院子，剑道书院的院子修葺得清简不失精致，雪白的墙壁朱红的廊沿，房门上镶嵌着灵石做成的结界门。
明奴往里一直走，在最后一间院子停下，上面写了他的名字。
江州江氏，江明奴。
奉州李氏，李逍火。
李逍火……明奴似乎听过，在前世，似乎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他回忆不起来，只得作罢，凡是他听过的，应当都是在九州比较厉害的正道少年。
明奴推开了门，入目先看到了桌子上的行李，一块红布中央包着黑色的补丁，桌子上放着一些蜡烛、一本泛黄的书册，还有掉漆的酒壶。
人不在，对方比他来的稍稍早些，两张床铺都在空着，明奴看了下对方放东西的位置，选了稍远的那张床。
他把床铺铺好，东西都放好，拿着身份令牌出去了一趟。
来之前，他稍作了解，然而剑道书院的制度规则每年都会换，提前了解约等于没有了解。
明奴去了一趟膳堂，有些弟子已经开始辟谷，然而他们大多都还是十四五的少年，口腹之欲尚在，剑道书院的食堂历年都开。
“第一个月不用灵额，从第二个月开始，所有食物都需要用灵额来换。”
掌勺的弟子给明奴端了一碗抄手，还有莲花状的点心一盘，热羊奶一盏，还有蒸好的蛋羹。
饭菜比明奴在江府吃的丰盛的多，他听见前半句便预感不妙，后半句便让他笑容稍稍地凝固了。
用灵额换饭菜……还需要每月用灵额来换次月的留下资格。
明奴顿时感觉饭菜没有那么香了。
有许多弟子来膳堂，明奴视线一扫，好些是被安排进来的侍从，类似于他这般，他不过是沾了江家的光。
“你可听说了……梅含珏和江雪鹤他们都在雪镜。这下有的热闹看了。不止他们，还有萧家和金家。”
“江雪鹤……江家的那位嫡子，他素来清高，与金家那位相比……”
九州人间为雍朝执政，雍朝开祖为金氏，那么送来这里的……兴许是皇子。
明奴把一碗抄手吃完，他低着头，耳边的话音如过眼云烟，想着如何有资格进入剑道书院的藏书阁。
江雪鹤的生活暂时与他无关。
用完膳食已经天黑，明奴没有见到江雪鹤，他特地去问了其他弟子，得知令牌对在一起是为了联系，江雪鹤临走前是记下了他的身份令牌。
回到院子，院子没有点灯，明奴猜测那位李逍火可能还没有回来。他推开门，率先映入视线的是一张婴孩面具。
过分惨白的脸映在视线中，婴孩面上似笑非笑，明奴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在舫船上见过的婴鬼，脑海里晃出一对没有眼白纯黑的瞳孔。
明奴背后窜出一股凉意，黑暗环境中略有些头皮发麻，他仔细地看过去，才确定床上躺了人。
对方戴着婴孩面具，双手放在腹部的位置，没有被褥遮盖，安静地躺在床上，宛如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明奴心脏还在跳着，他舌头有些打结，半天才镇定下来，出声询问。
“李逍火……？”
对方没有反应，婴孩面具下双眸闭着，呼吸很轻，似乎已经睡着了。
真是个怪人。
明奴稍稍地靠近，视线一扫，在黑暗环境中扫到了对方的衣角，黑色藏蓝纹的图案。
他的记忆有时候好的有些吓人，比如那日舫船上，他清晰地记得，船上那名戴着婴鬼面具的少年，穿的便是这般的服饰。
记忆和眼前这一幕融在一起，明奴掌心出了一层汗，房间里静悄悄的，他能听见自己耳边放大的心跳声。
明奴想要张口问什么，他又闭上了嘴巴，那张婴孩面具过于扎眼，剑道书院上有结界，邪祟进不来。
兴许是巧合，对方只是碰巧戴了婴孩面具，碰巧穿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
明奴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他眼角能够留意到对方，对方一动不动，他的心仿佛一直在提着，可能对方一有动作，他会立刻抽出来自己的袖珍剑。
一晚上，明奴因为上回的阴影，一直心神不宁，他一晚上没有闭眼，硬生生地熬到了卯时。
一夜安然无恙，明奴眼睛瞪出来了红色的血丝，对方直到天亮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明奴卯时下来，他洗漱好准备去集合，路过的时候没忍住，略微停了下来。
他伸手在少年鼻尖下碰了碰，确实是有呼吸的。
明奴在叫不叫对方之间纠结，昨天他一晚上没睡，现在心情不怎么愉快，何况昨天对方也没有理他，可能并不喜欢被打扰。
毕竟睡觉都戴着面具。
于是明奴带上自己的袖珍剑和身份令牌，独自出了门。
明奴走的是前一日那名弟子带他走的路，他到的时候人已经来的不少，集合的位置在范剑院。
“现在天还没亮，要给我们布置什么任务？”
“还不知道，听说完不成任务可能直接失去入学资格。”
“他们怎么比仙门还要变态？”
“比四大仙门稍微差点，至少暂时还管生死。”
明奴远远地看见了人群中的江雪鹤。江雪鹤一身红衣，在人群中非常突兀，何况那张脸过于出众，脸庞已经显出少年特有的清艳线条。
他不过是悄悄看过去，某人感知力过于惊人，江雪鹤若有所觉地扭头，两人对上视线，明奴率先移开了目光。
明奴一夜没睡，眼睫下有浓重的鸦青，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视线略微一定，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对方戴着婴孩面具，一身玄衣，天黑的时候没有看清，明奴现在才注意到了，对方里面穿的是一身红色的里衣。红色的领子立出来，显得有几分怪异。
他方才都没有注意，这不过半刻钟不到的时间，临走的时候还在床上睡着，仿佛下一秒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两人一组，需要一起完成任务。”
“完不成任务会被淘汰，我们可不能做第一波被淘汰的。”周围的弟子在低声议论。
身旁的少年存在感很低，明奴忍不住偷偷观察，对上一双眼睫非常长、漆黑没有光泽的双眼，看上去有些垂败，像是生长在河边若有若无的扶柳。
“……李逍火。”
第13章 搅屎棍
“你好。”明奴说。
李逍火面上依旧戴着婴孩面具，他这般的装扮引得旁边的弟子多看两眼，但没有引起广泛的注意力。
现在是清醒的，明奴对上了面具下的一双眼，平和没有攻击力，甚至让人感觉有些温和。
李逍火伸出来手，冷白的指骨用纱布缠了好几圈，上面隐约有陈旧的血迹，血迹在上面汇聚成点缀的颜色。
这是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明奴碰到一片冰凉，两人碰了一下拳头，李逍火收回了手，略低的少年音传来。
“你好。”
少年的音色还处在变声期，略微有些嘶哑，像是被火燎过嗓子。
“你……你的面具。”明奴问道，“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他忍不住视线落在婴孩面具上，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看起来有些像玉石，又有些像瓷器。
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吓他一跳。
李逍火闻言目光这才落在他面上，略微停顿了一会，沉默片刻道：“未曾。”
得到肯定的答复，明奴稍稍放下了心，他前一日多想了，兴许真的是巧合。
李逍火掌心略微亮起来，他垂眸看了一眼，看向明奴时便少了一些抵触，自动地对明奴卸下了防备。
“你可听闻了书院的规矩，今日的试炼，还有之后，我们两人一组，如果灵额不够，我们两人会被一起淘汰。”
李逍火点点头，对他说：“你，没有修为。”
明奴被戳中，他略有些尴尬，在这里没有修为约等于会添无数的麻烦。
“我会努力，如果你想换舍友的话……这个我没有意见。”
明奴前一日便想好了，实在不行他申请自己一组，这样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面具下的一双眼没有光泽，有些像是傀儡娃娃，李逍火略微歪头，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讲。
李逍火观察着明奴的表情，显然不似作假，他开口道：“不用，你只需要，听我的，就好了。”
他讲话语速很慢，慢吞吞的，后面几个字稍稍拉长。
明奴没有立刻答应，他们两个人还算不上熟识，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他们二人差不多。
他们两人没有话讲了，因为明奴没有回答，李逍火片刻之后收回了视线。
有弟子出现，四周安静下来，明奴认出来是前一天为他和江雪鹤带路的弟子。
“诸位，首先欢迎诸位来到这里，剑道书院为陵江先生所建，他如今不在这里，由我带诸位的试炼，大家可以称呼我为宋景师兄。诸位来自九州各地，想必清楚剑道书院的规矩……”
宋景大致介绍了一番，对他们道：“我们的试炼按照仙门比拟，今日的试炼非常简单，日后仙门合作需要三人四人一组，仙门向来不缺一人成行的天才，缺的是合作能力。”
“试炼主题在秘境里，从山底到山顶，只要两人一起通过，便算作入门。”
此话音一落，四周议论声纷起。
“这是什么意思，需要两人一起？”
“如果分到的是没有修为的侍从，岂不是完蛋了。”
“不知道谁是那个倒霉蛋。”
“那如果和梅含珏金陵太子他们分到一起，岂不是躺赢？”
他们站着的脚下浮现出一阵白光，白光汇聚在一起形成天然的阵法，巨大的阵法逐渐成型，他们周围一并散发出白光。
明奴失去视觉，他只觉得自己身形一晃，人就已经不在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