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倒是挺乖的。
李逍火视线留意着周围，应了一声，顺手从商贩那里拿了一本当下的话本，商贩嘴边的“喂”还没有说出来，有银子抛了出来。
“这位周公子，过段时间要参加仙门大会。”李逍火把书随意地翻了几页，上面写的都是绮盛近来发生的事。
“近来有许多修仙弟子来此处，因此处与江州接壤，加上盛产灵玉灵药。”
李逍火嗓音嘶哑，书册翻完之后便合上了。
明奴：“那宴上应当多修仙弟子，我们过去一趟也无妨。”
说话间，他们二人已经到了客栈，明奴惯例要了一间房。他们二人出行，李逍火只需要睡一张板子，有时候在板凳上亦能睡着。
当然，有床自然是睡床。
他们两人定完客栈便决定去周府，路上许多修仙弟子，明奴听了一耳朵，这位周公子，唤作周五，平日里经常设宴，宴请的多是有名有姓的天资少年。
“我听闻，周五还请了江家那位……江家那位现在住在天仙居……”
“江家的那位，是哪位？可说的是他……那位素来冷心冷情，怎会赏脸过去。”
“所以说啊……周五这不是热脸贴冷屁股，那位怎么可能纡尊降贵。”
明奴听了一耳朵旁人的议论，都是十七八的少年郎，其中的话题难免绕不开他们之间的佼佼者，所以他总能听见那人的消息。
他听见，李逍火自然也听见了。时隔三年，李逍火若有所思，开了口，“冷面小阎王，也在这里。”
李逍火随之看向明奴，“你好像不高兴。”
语气中略有些疑惑。
明奴瞅李逍火一眼，不知李逍火又脑补了些什么，他问道：“我为何要高兴。”
李逍火指出来，“他是你鹤哥哥。”
三个字让明奴脸上涨红，明奴有些生气，他脸颊稍微鼓起来，转过去不搭理李逍火了。
二根在他怀里窝着，眼珠子一直转着看着周围的小摊，然后看见了什么，伸手抓到了竹篱上挂着的圆球，把圆球用爪子捞着。
明奴走出一段路才看到，他没有发现，李逍火肯定能看见，然而李逍火也没有出声提醒，就这么让二根把人家的东西拿走了。
“不能随便乱拿东西。”
绮盛路边多卖玉石，此处盛产灵玉，一部分灵玉能够做成灵药，在九州口碑很高。
他们二人来此地，同样是打算临行之前换一些灵药过去。
周府坐落在府巷之间，设宴的地点正是天仙居。平地朱楼起，澜倚三千鎏，廊沿沿着不断地起伏，往下是鎏金雕刻的屏风墙，朱红的漆烙刻其上，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
门口收请帖的正是先前给他们递请帖的男子，对方认出来了他们，收了请帖之后领着他们进去。
“两位请，公子在三楼。”
一楼是正常客栈的陈设，明奴与李逍火经过，注意到有弟子稍稍留意到他们，一直在朝他们二人这边看。
“剑道书院的黑白双煞……是不是他们？”
“应当是他们，其中一个戴着婴孩面具，话本画的不错，会不会是他们同门弟子画的？”
“很有可能，我还买了还几部，不知他们二人有没有画的那么厉害。”
“其中一个没有修为……可是当真没有修为。”
明奴听见这些忍不住稍稍走神，他没注意到前面下楼的店小二，店小二走的急了些，两人险些撞上，茶水洒出来些许。
“抱歉，这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店小二端稳了茶，连忙向明奴道歉。
茶水并没有溅到明奴身上，明奴说：“无妨，你起来便是，不必道歉。”
清润绵软的少年音落在耳畔，惹得角落里的绯衣少年下意识地稍稍侧脸。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江明奴身上，三年来发生了许多变化，那张柔软的侧脸很快便转了回去。
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明艳的面容，深茶色的眼，眼尾略微上延，显出几分冷淡来，犹如细细雕琢斧刻而出的凤目。
“公子？”
店小二的手在绯衣少年面前晃了晃，对方毫无反应，他把茶直接便放在了桌上。
“公子若是需要帮忙随时便说。”
“多谢。”绯衣少年开了口，嗓音低沉冷淡。
三楼是单独的长殿，明奴隔着一段距离听见了丝竹声，他们二人踏入殿中，殿中尽然是与他们同龄的少年，有些稍稍大些，并没有大多少。
“公子里面请……不知两位公子从何处来，姓名可否告诉小人？”
明奴：“剑道书院，江明奴。”
他又看了一眼李逍火，替李逍火开了口，“剑道书院，李逍火。”
“你们二人里面请。”对方给他们带到了座位前，他们的座位并不起眼。明奴稍稍地扫过去，在座的大多都是有名有姓的仙门出来的，还有许多是世家子弟。
单看道袍和佩剑便能看出身份。
四大仙门每三年招收一次弟子，各招收三十名弟子。每年前去的弟子数以万计，能够选上的只有千分之一。
九州之下，不乏各种天才以及天资出色的少年，剑道书院虽出名，在这一并四处过来的天资弟子之间，便有些不够看了。
“我听闻，离州的案子似乎交给了剑道书院。”
“真假？这般岂不是会同时得罪斩祟使和世族？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
“兄台，这话自然不能乱讲，仙门若是知道此事，怎会不派人前往，听闻已经派人过去，只是时日问题。”
“离州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归斩祟使治下，轮不到仙门去管，是离州自己的事。”
听到离州二字，明奴便注意了些，议论的弟子就在他们身后，明奴转过身来，他转身时两名弟子便消了音，视线全部落在了他脸上。
“两位师兄，我们自剑道书院而来，方才听见你们说了离州的案子。”明奴问道，“不止两位师兄可知道一些内幕……此次路途遥远，若有危险，我们应当提前做准备才是。”
陌生人搭话，全看对方给人的感觉，明奴模样生的好，一副清艳长相，加上嗓音细软动人，很容易让人有三五分的好感。
原先便是两名弟子在背后议论人，此时两名弟子都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一个对明奴道：“内幕倒是不知道，我们知道的便是传闻中的那些。”
“倒是听闻和婆娑鬼仙有关，当地死的人身上都有婆娑花。那邪祟似乎生出了韧性，杀完人之后在相同的位置都放了一株婆娑花。”
“你们二人前往便是……为了此次的案子？”
明奴应声，另一名弟子忍不住道：“此事你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你们师门把这般棘手的任务交给你们，也不怕你们有去无回。”
“……周五来了。”
随着一声话音，门口传来了动静，丝竹声在此时停了下来，明奴先听见了一声笑，然后映入眼帘的是穿着云船锦衣的男子面容。
周五面容生的英武，他笑声爽朗，看起来热情有活力，他先做了个请的手势，身旁的下人全部都略微低着头。
“我竟不知晓鹤郎近日受眼疾所困，你放心，没有我们绮盛治不好的伤……鹤郎，里面请。”
一声“鹤郎”，几乎空气都随之安静下来。
明奴知晓，哪怕江雪鹤不做什么，他依旧会成为议题，因为他那张脸。
一道进来的少年绯衣负剑，空气仿佛都在少年身边隔绝。如血一般的红色，上面有金纹水仙，少年身形修长挺拔，像是一株被凿开的冷玉。凤眸琼面，深长的眼睫如蝶翼眼眸若琥珀一般瑰丽动人。高挺的鼻梁往下与薄唇形成完美的弧度，侧脸犹如惊魄，抬眸间山河一并失了颜色。
秋水为神玉为骨，惊鸿飞散三千客。
这般的容貌，整个九州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何况又是众多之中的天才。
明奴耳边听见了惊叹声，再见到这张面容……他内心有什么东西即将冒出来，他又生生地将其按了下去。
他身边的李逍火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二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李逍火肩膀上，李逍火正拿着桌上的点心在喂它。
“眼疾……这是怎么回事？”
“听闻是前些日子刚受的伤，并不是不可恢复，江雪鹤前来绮盛便是为了此事。”
“那他如今是看不见吗……实在是可惜。”
明奴闻言顺着看过去，只看外表，看不出来这些年江雪鹤受过什么伤，他悄悄地打量江雪鹤的双眸，看起来似乎略有些空荡，一直盯在某一处没有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雪鹤隔着空气所对，似乎正是他们这边的方向。
江雪鹤亲自前来，自然被奉为座上宾。周五直接将主位相让，让江雪鹤坐主位，自己落下乘。
“有劳了。”江雪鹤开了口，眉眼略微垂着，视线里清晰地映出远处的少年身影。
江明奴置身在人群之中，正隔着人群在偷偷打量他，如今出落的有些吸引人，许多少年都注意到了江明奴。
那般的长相，加上那般的嗓音，是许多少年少女会喜欢的类型。
“不麻烦，江公子说的是哪里的话，你愿意来，便是我周某天大的福分。”周五开了口，又对众人道：“今日大家随意，若是有需要，吩咐下人便是，诸位都是来自各界的天才，周某向来爱才，不必与周某客气。”
底下议论纷纷，明奴只看了江雪鹤两眼便收回视线，如今江雪鹤看不见正好。虽说江雪鹤兴许压根认不出他，他如今还是不想再与江雪鹤有任何牵扯。
若是一道落难，他倒是会想尽办法落井下石。
“眼疾？”李逍火喂完了二根，二根安安静静地在肩膀上趴着，他若有所思。
“方才那名弟子所说，婆娑花，婆娑花原先是婆娑鬼仙斩灭邪祟，那些罪大恶极的邪祟身上会长出来婆娑花，意味着不能转世。”
明奴路上已经看了些典籍，这三年以来，他抽空便看典籍，知道了很多奇奇怪怪杂七杂八的事情。
李逍火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对他道，“你不去，和小阎王打个招呼？”
“已经三年了，今非昔比，装作不认识便是。”
明奴话音稍稍地顿住，江雪鹤那边围满了人，如今江雪鹤的修为据说已经有六重，他看不透，然而转瞬之间，他面前已经出现了一角红衣。
他们二人方才谈论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明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先闻见了熟悉的雪香，然后是浓重的药香。
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
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年到了他面前，江雪鹤那双眼在空气中稍稍停留，缓慢地转到了他的脸上。
“江明奴。”
江明奴从未想到有这么一天，江雪鹤会瞎了也能认出来他。什么眼疾兴许是装的，他更不明白江雪鹤葫芦里卖的有什么药。
周围的视线都投了过来，明奴下意识地看向李逍火，李逍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他隔了一段距离，抱着二根在一旁看好戏。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明奴脑袋有些晕晕的，他在装死和回应之间，看着面前熟悉的少年面容，心中划过晦涩与愤怒不甘。
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一声软绵。
“鹤哥哥……”
第35章 白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