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鹤在原地眸色略微发生变化，他身形同样在原地消失，转瞬到了院子之外。
院子是他平日住的地方，江明奴与怀梨一起回来，明奴乖顺地在角落坐着，没有碰他殿中的任何东西。
仿佛形成了习惯，说不上是戒备还是拘谨，或者是不想触碰。
没一会，明奴待的略微无聊了，站起来到了书架前，从他书架里面抽走了一本书，随意地翻了几页，看书时眉眼变得柔和，多了清淡温柔的气质。
明奴随意地翻了翻江雪鹤的书，江雪鹤有存书的习惯，最多的便是剑谱，他随意地看了看，不大感兴趣，很快便放了回去。
角落里还有傀儡之术，明奴翻开，上面记载的是傀儡机关，他视线稍稍一转，发现书架角落放的还有东西，是一颗雕刻的人眼，眼珠雕刻的栩栩如生。
他正要碰上去，房间外传来动静，他连忙把东西放回去了。
一角红衣映入眼帘，明奴乖巧道：“鹤哥哥。”
江雪鹤方才一直在门外看着，自然看见了明奴的动作，他对明奴道：“这些书明奴想看便自己拿。”
明奴哦一声，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鹤哥哥，我们要住在一间院子吗？”
江雪鹤应声：“旁边还有一间屋子，专门为明奴准备，明奴若是想同我睡在一处，未尝不可。”
明奴收回脑袋，他有其他打算，同在剑道书院，他见到宋景的机会很多。
“我一会便回去。”明奴说。
明奴想了想，又问道：“那明日鹤哥哥上课，到时候我怎么办？”
江雪鹤：“此事我已同长老商议，明奴对哪些感兴趣，不学剑便是……除此之外有药修，有器修，有阵法。”
明奴问道：“可有关于历史典籍的？”
“有，明日我带明奴过去便是。”
江雪鹤目光落在明奴身上，眼前的屋子仿佛被黄沙覆盖，有细细的黄沙从屋檐落下来，黄沙遮住明奴的面容。
三眼相……宋景的梦。
江雪鹤眉眼若有所思起来，他的思绪被明奴的嗓音打断。
“鹤哥哥。”明奴喊了他一声。
明奴想起来了什么，他问道：“鹤哥哥……平日里还做傀儡机关吗？”
江雪鹤收回思绪，略微应声。
“那鹤哥哥做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
明奴突然回想起来一件事，在很早以前，三年前……心底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原先曾做过一只，并不怎么好看。”江雪鹤闻言很顺着他，他要看便把傀儡变了出来，那是一只白色的傀儡，通体如同兽体，却长着一张人面，看起来古怪又精美，眼睛是深褐色的。
看上去有些眼熟……与三年前跟随他的白影长得一模一样。
三年前在江府……明奴想到了什么，内心无风凭起一道巨浪。若是三年前江雪鹤便跟踪过他……
那么……江雪鹤兴许早已知道一切。
他脑海里思绪短暂地停止了一瞬，随即浮现出一道红衣身影来。
少年艳丽的面容冷淡，仿佛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第83章 所见即明性
明奴整个人怔住了，许多记忆浮现出来，在他内心掀起一道惊涛巨浪。
江雪鹤早已知他有异，甚至三年前便得知他要杀他。
可江雪鹤带他去了剑道书院，后来未曾追究他，也没有让他回江家……为什么……
明奴想不明白，他盯着面前的傀儡，浑身冰凉犹如坠入冰窟。
江雪鹤不知他内心所想，对他道：“这傀儡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需受人操控，通常用来保护任务中的百姓，或者去拿一些东西，用到的地方不多。”
明奴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出去，江雪鹤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唇线稍稍紧抿，没有回答江雪鹤，脑袋有些乱，他对江雪鹤道：“鹤哥哥，我先回去了。”
江雪鹤见他兴致缺缺，略微停顿，对他道：“回去好好休息，若是有事，喊我便是。”
他的屋子就在隔壁，怀梨已经为他准备好生活所需的一切，他进了屋子，这里没有江雪鹤的气息，整座屋子很安静，他才稍稍回过神来。
当天晚上，兴许他日有所思，晚上做梦都是江雪鹤。
在义庄的时候，江雪鹤让他背着出去，试炼时，江雪鹤数次试探他……当时并不是试探他有异，而是试探他到底会不会下手。
原先有很多次机会，他都没能动手。
“江明奴€€€€”
明奴骤然睁开双眼，梦里的江雪鹤朝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他，眸中情绪平静而复杂。
他背后冒了一层冷汗，里衣被浸湿，自己低头看过去，看到了掌心处新生的疤痕，手背与手腕上许多道细小的伤痕。
明奴手指略微发颤，他起身，袖中放了一把精致的匕首，出了房门，江雪鹤的房门一推即开，月光随之洒落下来。
床榻边少年的身影浮现出来，江雪鹤靠在床边闭目而息，手边还放有一本书册。
明奴抓着匕首到了江雪鹤窗前，一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江雪鹤的侧脸，匕首举起来时，刃尖折射出冰冷的光。
匕首对准了江雪鹤的脖颈，细弱的指尖略微绷紧。
他尚且没有靠近，面前的少年若有所觉，在他面前睁开了双眼。
江雪鹤凤眸晕染开，深褐色的眼底变得浓稠，两人四目相对，那把匕首还高举在半空之中。
“明奴。”
随着一声低语，明奴的手腕被握住，传来温凉的触感，江雪鹤握住了他的手腕，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竹影随之晃了一瞬，江雪鹤对他道：“我知你恨我，待你我解了血契之后，再杀我也不迟。”
“你这般光脚跑出来，冷不冷？”
明奴后知后觉地感到冷，他只穿了一身里衣，脚趾踩在冰冷的地面，全身犹如被抽去了力气，匕首随之拿不稳。
“砰”地一声，匕首掉落在地上，月光落在他身上，江雪鹤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抱进了怀里。
鼻尖前盈满雪香，红色的衣衫映入眼帘，明奴被按进怀里，他细白的指尖稍稍推着人，不大理解江雪鹤。
这是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抱他。
外袍随之落在他肩上，江雪鹤把系带系上，随即松开了他，对他道：“若是不想回去，可以在这里待会。”
“明日我带你去见虚门长老。”
明奴于是坐下来，江雪鹤点了蜡烛，火光亮起来，连着炉子一并点上了。
“明奴要不要听故事？”江雪鹤问他，随手从一旁拿了一本书册，书册上写了天史二字，烛光的阴影投上去，一道长剑若隐若现。
明奴眼睫扇着，他没有讲话，他不讲话，江雪鹤便当他是默认的意思，翻开了书册，眼睫略微落下来，开始给他讲故事。
“原先，九州大同，四处都是族落，分人族与鬼族，仙君转世为人，之后堕鬼身祸乱人间，又称之为鬼相。”
“人族祭祀为此忧心不已，推算出只要孤星现世，鬼相会在人间消失，只是此孤星十世孤煞、薄凉无情，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需在此之前铲除孤星。”
“星象不显，只知孤星显世，不知在何处，不知是何身份，不知是何模样。”
“人族祭祀曾抚养一烽火少年，少年生于战场之上，原本是弃婴，以尸为食，以血渴饮，后被祭祀所救。此少年性敛，不善言语，脸边有咒纹，额心有人字咒印……貌虽艳其不乏。”
江雪鹤的声音越来越远，明奴甚至后来听不清江雪鹤往下讲了什么，他靠在江雪鹤肩膀处睡了过去。
……
明奴听闻宋景近来在研究药理，他毫不犹豫地便选择了药修。
江雪鹤上课的地方在剑谷，与他离得很远，他们平日里见不着。
他平日做的事情便是分拣药材，认识药材，学一些基础的药理。
“江明奴啊，你尤其要好好听，你身子这么差，若是不好好调养，兴许撑不到弱冠。”
“见黄草和见明香，方才这两样，你可明白了如何分辨？”
明奴说“知道了”，他手上都是药汁，绿油油的沉淀在一起，形成一小片的墨绿。
因为宋景平日里还要练剑，来的次数并不多，只是偶尔过来，一过来，明奴的视线便忍不住粘上去，压根不带挪的。
宋景自然注意到了，新来的少年，听闻是江雪鹤带来的同族的弟弟。少年虽然毁了容貌又没有修为，做事却极为细致，且安静沉敛，像是一颗柔和剑刃的蒲柳，迎风而立，目光清澈坚定。
“江明奴？”宋景喊了对方的名字。
这是宋景……还活着的宋景，二十一岁的宋景。
明奴眼睛略微眨了一下，眼眶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有些酸，眼前青年的身影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药汁进眼了？平日里应当小心一些才是。”
一张手帕递了过来，宋景已到他身旁，语气温柔，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打量着他。
“多谢。”明奴开了口，他把那条手帕接过来，正视着宋景，对宋景道：“原先我一直在等宋景师兄，正是因为宋景师兄才会选药理。”
“这样？找我有什么事情。”宋景微笑起来，对他道：“江明奴，我看你身体底子不太好，平日里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你随我来。”宋景这么对他说，然后对长老道：“长老，正好我去后院看看，让明奴来给我帮忙，人一会我帮你送回来。”
宋景拿了本药书，长老未曾搭理他，明奴瞅一眼，随之跟在宋景身后走了。
后院种的都是草药，这里没有什么人，宋景对他道：“你有事，现在可以说了。”
宋景说着扭过头来，眼里隐约带着笑，“平日里我并不会多管闲事，今日看你实在合眼缘。”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宋景随口一说。
“兴许在梦里见过。”明奴张了张口，他手指稍稍绷紧，对宋景道：“宋景师兄，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宋景师兄可听闻过三眼相。”
“三眼相所幻化的幻境非寻常幻境可比……人会陷在过去之中，而三眼相隐匿其中，若是当真陷入此幻境，应当如何出去呢？”明奴问道。
宋景稍稍顿住，这问题前几日方有人问过，两人还是一个姓氏，住在同一院子里。
“三眼相我只听说过，不过我想，无论哪一种幻境，考验的都是心性。明心见性……否极泰来。”
“若你守得住最初的意志，幻境自然不攻而破。”
这听起来似乎很容易，实则一头雾水。明奴听的忍不住抿唇，不大高兴道：“师兄能不能说的简单一些，那些大道理，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