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前去，这次交给我们。你在客栈里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明奴忍不住反复确认：“你路上当真没有受伤？”
李逍火摇摇头，对他说，“没有。”
以及，“我不想在客栈待。”
嗓音略低，带着几分嘶哑。
他若是留在客栈，明奴兴许会和江雪鹤一起，他总有一种错觉，明奴似乎要离他越来越远。
第97章 十二万分之一
李逍火直生生地看着他，情绪能够顺着传递进他的内心，明奴于心不忍，险些就要动摇。
“此事我们之后再说。”明奴对少正安几人道：“你们回去便是，明日我们再见。今日卫歌所言，若是有线索……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抓紧时间。”明奴说。
少正安应声：“你们二人好好商量商量，我们先回去了。”
梅含珏看了两人一眼，跟在少正安身后，江雪鹤在原地略微停留，随即身形在原地消失。
屋檐之上多了一道红影，梅含珏与少正安一前一后地出来，出来时没见江雪鹤的人影。
“你如何看？”梅含珏问道。
少正安：“不如何看，卫歌没必要骗我们。”
“不知你原先可否听闻过梅花易数的典故？”少正安说。
梅含珏摇摇头。
少正安道：“传闻林县有一邵姓男子擅梅花易数通六爻之术，有一日他算出来家里的花瓶会碎。他不解，想明白花瓶如何会碎，妄图清楚命运缘由。”
“于是他整日什么都不做，守在花瓶前，一整日从早到晚，吃饭由妻子送来，事事不应全交给妻子。到晚上时，妻子见他依旧守着花瓶，怒火心起，道他成日什么都不做，只守着破瓶子，上前直接抱起花瓶摔了。”
“……男子未曾想过最后会被妻子砸碎。由此可见，人窥命时，未必不是命定一环。”
梅含珏闻言略微怔住，稍稍叹气道：“你所言，不无道理。”
月光撒在屋檐上，落下一层银辉，有蝴蝶展翅而来，江雪鹤挥剑斩断，两道蝶翼在半空之中散开，化成一团黑雾消散。
底下房间里。
明奴清楚李逍火的倔劲，他拉住李逍火的手腕，对李逍火道：“李逍火，今日若卫歌所言是我，你会如何做？”
李逍火没有讲话，答案他已经十分清楚，如果预言明奴会死在这里，他会立刻带明奴离开，不会让明奴参与这里的任务。
血月三圣在此，他们不可拿性命去赌。
道理是这样，放在自己身上却并不管用。
李逍火说：“我们来时便知晓危险，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那你可曾想过我，你不是还要带我回奉州……若是你死了，日后谁随我去？”
明奴摇了摇头，斟酌道：“这般如何，只明天一日，若是没有查到邪咒我便会回来，之后无论如何我们一道前去，如何？”
李逍火静静地没有讲话，对上明奴眼底，明奴那双眼清澈明亮，犹如含了澄澈的波光，粼粼闪烁。
“只一日。”明奴伸出一根手指头。
李逍火片刻之后才应声，“嗯”了一声，随即补充道：“一日若是你没有回来，我去找你。”
“你放心便是，我一定会回来。”明奴说。
李逍火这边商量好，明奴稍稍松口气，他又叮嘱了几句，“你在客栈里待着，不要与人发生冲突，保护好自己。”
他脑海里回忆起卫歌的话，卫歌没说几句，所言都至关重要。
盛世将倾，必然和九州局势有关，如今仙门在侧，无论发生什么事，仙门都能力挽狂澜……除非……
明奴脑海里有念头一闪而过，他随即抛到了脑后，除非发生仙门无法阻止的事情。
他暂且想象不到。
眼前的问题是……线。
线。
符离随时能裁决他们的生死。
烛光映照着李逍火的脸颊，明奴问道：“李逍火，关于卫歌所说的线，你有什么想法？”
李逍火手中是书册，他顺着看一眼，是关于傀儡术的典籍，傀儡术大多和线有关。
“符离一路一直知晓我们的行踪，线大多是无形之物，看不见摸不着，隔了障眼法。”
明奴略微皱眉，他坐在床边打坐，背后靠着墙壁，房间里安静下来，他苦思冥想，如今他倒是有些庆幸。
他还能思考。
躯体承痛，思考却不必受血肉之痛。
线……符离如何才能做到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随时能够裁决他们的生死？
如果他是符离，他会怎么做？
明奴闭上眼，他陷入了梦境之中，梦中是一片白光，周围是熟悉的环境，他回到了扶光的药谷后山。
这里一片幽静，他常常在此地冥想，药草的浅淡香气顺着传过来，长风吹着草地朝一个方向摇曳，石碑若隐若现。
梦里，那一道身影再次出现，男子一身的白，面容看不清楚，犹如隐在云雾之中。
明奴已经清楚了对方的身份，他听见自己在梦里问道：“师祖，弟子有一事不解……线，所谓何物？”
男子在梦中转身，他周边气质凛然，云彩随之悄然缠绕，山河在此刻淙淙停止了流动。
“所见之处千千网，振翅之处千千机。”
对方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梦境散去，明奴猝然睁开了双眼。
在他睁开双眼时，烛光依旧在跳跃，半空之中浮现出的蝴蝶正在围绕着烛光振翅。
幽蓝色的蝴蝶，李逍火正欲把它们消灭掉，明奴拦住了他。
“等等。”明奴按住了李逍火的剑。
他一瞬不眨地盯着幽蓝蝴蝶看，蝴蝶仿佛没有注意到危险，继续围绕在烛光附近，时不时地振翅。
“我方才梦到了师祖，我告诉我……所见之处千千网，振翅之处千千机。”
明奴不懂是什么意思，他总觉得这是君无尽留给他们的提示，若是能解开这道谜题，他们兴许能够破开符离的蝴蝶刀。
“师祖？”李逍火稍稍疑惑，随即被后面的两句吸引，随着重复了两遍。
“所见之处，即是无形之处。”明奴说，他忍不住皱眉，“这意思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兴许布的有阵法，如此……蝴蝶便是阵中之物，我们逃不开，不止因为蝴蝶。”
只是杀几只蝴蝶完全没有用，他们路上已经试过。
若是去破符离的阵法，不止要多久，上回破阙狸的阵法是误打误撞，这回……
明奴拿了砚台的纸砚过来，两只蝴蝶依旧围绕着烛光翻转，它们却没有扑上去，只是远远地守着。
飞蛾素来喜欢扑火，这些虫子都很喜欢光，明奴这般想着，他又点了一盏烛火，没一会，半空中再次出现两只蝴蝶。
他尝试毁掉两只蝴蝶，蝴蝶化作黑雾消散，烛光依旧在燃着，没一会蝴蝶再次出来了。
明奴：“李逍火，兴许不止这几只……把灯都点上，隔不同的距离。”
明奴一并上前帮忙，若是距离不够一尺，不会出来新的蝴蝶，以尺为距，以丈为衡，每一尺宽一丈高有两只蝴蝶分布。
几盏烛光悬在半空中，蝴蝶两只两只的凑对，它们振翅的时间和次数都不一样，几乎看花了眼。
明奴一个人看不过来，他见这些蝴蝶围绕着烛光，每一只都未曾在同一时间振翅……就算有，兴许也是巧合，毫无规律可言。
想到“巧合”二字，明奴稍稍顿住，他猛然醍醐灌顶，明白了什么，手指握着朱笔略微使力。
凡巧合都是必然的结果。
“李逍火，你能不能数出来，它们每只振翅的时间和次数？”明奴问。
李逍火不明白明奴在做什么，如今这些蝴蝶隐隐汇聚成了一张无形的网，他有所猜测，随之点点头。
“按照甲乙丙丁戊戌划分，”明奴说，“接下来你从甲一开始说，我记下来。”
李逍火嗯一声，随即目光落在最上方左侧的蝴蝶。
“甲一，丑时三刻半点二十三落。”
“甲二，丑时三刻半点三十二落。”
“乙一，丑时三刻半点二十八落。”
李逍火话音顿了顿，又回头看过来，随即把虎子和二根拽了出来，虎子和二根还在睡觉，被拽起来揉了揉眼睛。
“好困呀，娘亲哥哥在做什么？”二根睁开眼问道。
李逍火拍了拍二根的脑袋，对二根道：“你数第二行左边的蝴蝶，虎子数右边。”
二根和虎子不明所以，但都跟着数起来。
多了两个人，三个人各数各的，如此忙碌两个时辰，明奴未曾合眼，天边隐隐发亮，半空中的蝴蝶隐隐散去，明奴面前的纸上多了几百个数字。
从左到右，明奴算出来了一个约摸的数字，只是需要一个底数作为参考。这个底数只有符离知道，只要知道底数便能破开阵法。
不然他们花了一整夜的功夫，不过算出来了无效数字。
明奴：“李逍火，你可还记得先生先前讲过的蛛网效应？符离的阵法兴许与此相关。以一片地形作底数，蝴蝶作引振翅的频率便是阵法变换的次数。”
“我们无论怎么变，都在阵法之中，这个底数便是易数。符离不可能把阵法遍布九州……易数若是靠猜，我们不可能猜的中。”
他们这边一夜未曾合眼，这么算便是三日都没怎么休息，明奴路上休息了些，稍微好点，李逍火眼睫下隐约有淡淡的鸦青。
房门被敲响，李逍火过去开了门，少正安与江雪鹤的面容显现出来。
李逍火稍稍让开了地方，他们二人进来便看到了垂落在地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少正安略微惊讶，“这是什么？”
江雪鹤从纸张开头看，一排排的数字排列，凤眸产生了细微的变化，问道：“这是……算的阵法？”
马上他们便要出发了，明奴心里有些焦虑，闻言“嗯”了一声，“前一日我梦到了师祖，他指点了一二，李逍火，你跟他们说。”
李逍火一五一十地复述，梅含珏在此时进来，听闻明奴和李逍火一晚上把蝴蝶振翅的频率算出来，面上略微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