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含珏皱眉道:“变成了人皮……面色惨白犹如白纸,唇色鲜红,这兴许是借身。传闻有一秘法,将人皮包裹在纸人上,鬼魂可以附身其上,伪装成人。”
少正安闻言顿了顿说:“此法正是出自玉阙,为先秦祭祀所用,后来被列为禁术。”
江雪鹤问道:“除此之外,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明奴回忆起来,他斟酌道:“还有便是符离的蝴蝶,一直在窗外徘徊,未曾接近我。”
“这么说,那名鬼魂兴许只是为你引路?此事实在古怪,他自称主子唤作符离,又有符离的蝴蝶在侧……若是符离指使,他没必要留你。”
少正安:“我们已经到了此处,便是入了虎穴。接下来想必湘母和符离自然而然会对我们出手……或者他们根本不必对我们出手。”
这话不必解释他们四人都懂,玉阙如今邪咒肆虐,他们不幸染上邪咒,兴许走不出玉门关。
“我已经得到叔父的消息,半年之前,有一名自称秦湘的女子来到玉阙,她在母亲身边任侍女,如今母亲被她掌控。”
少正安:“为了稳妥,暂时我不能见叔父,我猜测,秦湘便是湘母。湘母原先发源于此地,尹相陨死后更无人能够限制她,不知她来玉阙的目的。”
“我熟知玉阙的地形,包括王宫陵寝街巷,那些染上邪咒的士兵如今都在军营。接下来三处地点我们需要过去。”
“我前去王宫看母亲的情况。士兵营需追查咒源,明奴和李逍火前去,另一处在陵寝,那里放着我们少正家世代守护的圣物,守月与符离兴许在那里。”
“鹤,含珏,陵寝交给你们二人。”
几人对这番安排没有异议,少正安看向明奴道:“如今尚不知邪咒如何传播,你们二人尽量不要接触那些士兵,湘母擅下咒……若是察觉到不对,立刻离开。”
“除此之外,以防万一,不要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你们的名字。”
即便这么说,少正安猜测他母亲已经凶多吉少。他兴许会直面湘母,此地是他的家乡,他已做好最坏的准备。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湘母。
少正安:“今日便先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行动。”
一路赶到玉阙,他们三个人三天三夜几乎都没有合眼。
明奴起了身,他和李逍火一前一后地离开,在他进房间之后,房间门又被敲响,随着房门打开,面前空无一人。
只有地面上多了两只药瓶,小瓷瓶看起来翠盈盈的,他今日放在另一人手里见过。
明奴唇线略微绷直,他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江雪鹤的身影,他于是没有捡瓷瓶,“砰”地一声,转身把门关上了。
在少年关上门之后,江雪鹤的身形显现出来,一并探出脑袋来的还有梅含珏和少正安。
“没要啊,啧。”梅含珏稍稍叹气。
少正安从近来的相处中知道了一些,在一旁道:“鹤何必执念于此。”
江雪鹤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随之俯身把药瓶捡起来,他并没有拿走,放在了窗台的位置,还覆了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冷凝,写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有药怎么涂。
兴许明奴并不会领情,但是他仍然这么做了。
……
玉阙,王宫之内。
城外一道魂灵飘向王宫深院之内。
正殿金碧辉煌,一陈一设精致绝伦,美轮美奂,漆金的梁柱落下阴影,屏风之后显出女子的面容。
女子眼瞳深黑,如同忧愁的墨汁晕染其上,她模样生的灵美诡异,一双狐狸眼上挑,眼瞳略微发白,双眼之中有咒文不断地变换,她红唇略微扬起,身后的少女为她挽起来发丝。
黑色蛇身织成的长袍,上面的黑蛇缓缓地移动,在她袖口的位置缠绕,蛇信吐出来,眉眼略微舒展,发髻乌鬓环绕,碧绿的珠钗缓缓地向下垂。
深红的蔻丹上有小鬼缓缓地游移,她身后的少女黑发黑眼,一双眼略微怯弱,内敛而沉静,像是一株安静的人偶。
魂灵在半空之中浮现,男子的身形显现出来,面容被黑雾遮住,安静地在屏风之后守着。
“你主子如今不在,今日险些被发现……罢了,念你未能忘前尘,这次便不与你计较。”
女子开口,声音如同沁灵,音色犹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婆娑之言。
男子的面容在黑雾之中遮掩看不清楚,闻言稍稍握拳,随之身形在原地消失。
“伶月,这次前来的几位扶光的弟子,你先前都见过,可还记得他们?”湘母问道。
她身后的少女是个哑巴,并不会讲话。
伶月脖子上挂着缩小的缚魂灯,闻言只稍稍点头,随即做了个蝴蝶飞来飞去的手势。
:符离大人,不会饶过他们。
有鸟雀从王宫屋檐上飞走,朱红的瓦片层层叠叠落在一起,汇聚交织形成巨大的一团乌云,密不透风地笼罩在王宫之上。
城内,房间里。
明奴把金莲法印拿出来,卫歌依旧完好地在阵法中央的位置坐着。
他把金莲放在桌子上,这样卫歌能够看见他,他注意到阵法之中的卫歌睁开了眼。
一旁的李逍火正在看书,注意到明奴拿出了金莲,猜测明奴又要开始忽悠人,他于是放下了书册。
“卫歌,我们接下来要前往地下陵寝,此处的情形你应该知晓,这里现在被湘母掌控,还有守月与符离在侧,可谓是密不透风。”
“若是我们这样前去,行踪一定会暴露。”
阵法中央的卫歌毫无波澜地看着他,抱着长戟没有讲话。
卫歌死的时候不过弱冠之年,这么多年又不与人接触,在血月之中存在感最弱。
明奴脸色原本便白着,此时作担忧模样,九成硬生生地演出了十成十的水平。
“我们倒是不怕,只不过这里是你外甥的地盘,你姐姐魂灵在地宫之中,若是我们活下来,之后说不定能让你与姐姐见上一面。”
“若是你不愿意帮我们,兴许明日你外甥便会死在符离或者守月手里……你知晓的,我们再怎么,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卫歌。”明奴唤了一声,阵法之中的卫歌毫无反应,又把眼闭上了。
明奴见不管用,他稍稍侧眸,看了李逍火一眼,手放在桌子下面的位置,对李逍火做了个手势。
李逍火几乎立刻明白了明奴的意思,身形在原地消失,到了隔壁房间去喊少正安。
“当真可行?”梅含珏与少正安在一处,江雪鹤也在,闻言少正安皱起眉头,梅含珏饶有兴致,江雪鹤手中是玉阙的地图。
“不管如何,去试试。”李逍火说。
少正安于是起身,梅含珏随之也要过去凑热闹,江雪鹤把地图放下来了。
李逍火过去一趟带回去三个,他在想明奴会不会不高兴,已经没时间思考,房间原本便挨着,少正安进门,明奴同时间转身。
“他人过来了。”
少正安在明奴身旁,透过金莲能够看到阵法中央的男子,卫歌的模样依旧是年轻男子,看来比他们年长不了几岁。
他有些别扭,但是卫歌的修为比他们高,明奴也不过是侥幸把卫歌困住。
少正安想到自己受困在宫中的母亲,便不再拘谨,对卫歌喊了一声“舅舅”。
空气安静了下来,明奴一瞬不眨地盯着金莲,李逍火神色古怪,江雪鹤看着明奴的方向,梅含珏憋着没有笑出声。
一声“舅舅”,金莲中的卫歌睁开了眼。
明奴见有用,他在桌下悄悄地扯了扯少正安的衣袍。
少正安一向穿的是兜帽袍,他这么一扯,少正安的帽子被扯下来,露出那张略微苍白的少年面容来。
“舅舅……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少正安未曾跟谁这么讲话过,忍不住皱眉,嗓音却放的很平和,带着几分请求的语气。
“咳咳……”梅含珏没忍住,他稍稍转过去,靠着江雪鹤的肩膀,江雪鹤模样依旧冷淡,扫梅含珏一眼,不明所以。
李逍火稍稍歪头,看了眼少正安的侧脸,映在金莲之上,卫歌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阵法之中的卫歌稍稍抬眸,少正安的面容映入眼帘,那一声“舅舅”喊的情深意切,不知道的,兴许真以为他是亲舅。
明奴顺势道:“不必你做什么,卫歌,如今尹相陨已经倒台,血月各自为营。你受困在阵法之中,与其帮着湘母为恶,湘母如今下了诅咒给玉阙士兵,这里是先前魏族王士……他们曾经也是你的属下。”
“与其帮湘母,不如助我们一臂之力,还玉阙一片太平。若是此次我们能够活下来,接下来我会还你自由。”
明奴言辞恳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卫歌开了口:“盛世将倾,晚矣。”
明奴猜测卫歌必然知晓湘母他们要做什么,现在问卫歌不会告诉他们,他耐着性子道:“敢问卫将军,你在打仗的时候,纵知是必败的战局,可会放弃投降引颈屠戮?”
卫歌没有言语,明奴道:“卫将军不会,我们亦然。”
明奴说此番话时,眉眼被烛光映出来一片光,犹如点点星火融在其中,他身后的几名少年亦然,个个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兴许要称之为少年、热烈,明媚而璀璨,此时他们的灵魂在熠熠生辉。
“线。”良久,卫歌开了口。
他看向面前的几名少年,对他们道:“符离以线杀人,并非蝴蝶刀。刀刃为尺,他若真想杀你们,你们五个都活不下来。”
卫歌的视线缓缓地移动,从明奴到少正安,再到梅含珏与江雪鹤,最后落在李逍火身上。
“你们之中,有一人是已死之人,注定会死在此行路上。”
明奴注意到卫歌的目光,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了角落里的李逍火,他不由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卫歌再次闭上了眼,只留下来四个字。
“命定如此。”
随之金莲法印黯淡下来,明奴知晓卫歌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提示,他的心神被方才的话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再次看向李逍火。
李逍火自然听见了,面具下的一双眼漆黑暗沉,他存在感向来低,若不是明奴注意他,他在人群之中很容易被忽视。
“他兴许是胡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路上是不是受了伤没有告诉我?”明奴下意识地去握李逍火的手,李逍火手指微凉,带着人体正常的温度。
明奴又往上,摸到李逍火的心脏,李逍火的心长在右侧,跳的缓慢而富有节奏,依旧鲜活。
少正安见此,出声道:“卫歌兴许知道什么,他路上没有受伤,接下来倒是需要小心一些。”
“不然……接下来让李逍火待在客栈,我们四人一起行动。”
梅含珏:“他说的线,我们尚未搞清是什么……随时取我们的性命,说明我们依旧在符离的掌控之中。”
江雪鹤盯着明奴的动作,明奴面上的紧张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凤眸冷了几分。
“我没事。”李逍火说,见明奴眼中担忧,他心里像是被小刺刺了一些,回想起先前自己说过的话,他略有些不自在,稍稍别开了视线。
“我会很小心,不会有事。”
“不可。”明奴已经做了决定,他对卫歌所言耿耿于怀,立刻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