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其乐融融,各席位间皆是一派祥和。
家宴结束后,豫王赠了陆雪拥一把剑。
“君子如剑,内藏于鞘外露于风。”豫王将通体雪亮的长剑递到陆雪拥手中,“外祖父老了不能再如年轻时那般护着你,只愿这把君子之剑能为你破开迷雾,斩灭仇怨。若是喜欢,便为它取个名字吧。”
陆雪拥抚了抚剑柄处的剑穗,那熟悉的编制纹路一看便是二表姐亲手所做。
“那就叫它,除夕吧。”
除夕,是个好日子,日后也会是他手中最锋利无匹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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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暂住于相府,陆雪拥脸上罕见有了笑意,一路将他们送到了皇宫门口。
直到人影逐渐消失不见,他方才转身往回走。
“陆小雪。”他的衣袖蓦地被拽住。
“嗯?”
应我闻笑吟吟地凑近他耳边,“在宫里守岁多无聊,我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
陆雪拥淡淡看他一眼,没有拒绝。
除夕的夜里,街上并不算热闹,但也不安静,爆竹与烟花炸响的轰鸣声不绝于耳,连覆盖在屋顶上的雪好似都染上了颜色。
陆雪拥走在街上,一路留下或浅或深的脚印。
“你一直覆盖我的脚印作甚?”陆雪拥不高兴道。
应我闻一直跟在他身后,他踩了一路的雪,回头一瞧,脚印都是旁人的。
“哎呀,我就是喜欢跟在你后面走嘛。”应我闻笑嘻嘻地上前牵住他的手,“别不高兴,喏,已经快子时了,想不想看烟花?”
陆雪拥面无表情一口咬掉手中的糖葫芦,一颗都不给应我闻留,“有何好看的?”
一炷香后,京城内最高的望月楼屋顶,两个身影并肩坐着。
陆雪拥微仰着头,眸色在昏沉的夜里看不分明,唯有白皙的侧脸被火光照耀,泛着莹润的光泽。
应我闻侧头看他,并不看烟花。
“应我闻。”
“在呢。”
应我闻带他看烟花,却不知比起烟花,千家万户在深夜离亮起的明灯更加打动人。
但纵使男人不知,他依旧被打动。
“这人间,你有没有喜欢上一点?”
应我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灯火通明,隐约能透过窗户纸瞧见倒映的人影,恍惚道:“有点。”
“但是我还是最喜欢陆小雪。”
人间能有陆雪拥喜爱还不够吗?他只管喜欢陆雪拥就好了。
“我觉得今年的烟花比往年都要好看。”陆雪拥忽而转过头,直直地望进他眼底。
应我闻喉结动了动,对他突如其来的直白有些无措。
他状若无事的躲开,从怀里摸出一道明黄圣旨。
陆雪拥接过打开,是空白的,却盖了国玺。
“今日是你生辰,我实在不知还能送你些什么,思来想去,也只有帝王这个身份能值点钱。”应我闻低声道:“日后若有变故,这道圣旨你想写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
只要陆雪拥想要,只要他有,即便没有,他也会想尽办法捧到陆雪拥面前。
陆雪拥沉默良久,只觉得掌心握住的圣旨沉甸甸的,载满了深沉的情意。
空白圣旨,与拱手奉上江山并无区别。
应我闻敢送,他便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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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有陛下恩典,直到正月十五上元节后,方才离京。
而年后祥和的氛围亦在这一日结束。
上朝的第一日,应我闻刚牵着陆雪拥的手在龙椅上坐下,殿外便传来八百里急报。
“报€€€€!北蛮王兵压边境,向陛下发了挑战书,要与陛下在迦南关一决高下。”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帝王需坐镇京城统御四方,若非国无良将,何至于御驾亲征。
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列高声道:“陛下!北蛮王言而无信,求和不过半年便卷土重来,所谓挑战书不过是激将法,您若在边关有个三长两短,我大梁江山又该如何?”
应我闻何尝不知。
他前世曾亲手了结那所谓的北蛮王,不过一介有勇无谋之辈,今生便是再来一次,也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只是不知为何,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双蓝色的眼睛。
他若是离开京城……
“朕知晓爱卿的苦心,只是那北蛮王已将挑战书昭告天下,朕若龟缩在京城,边疆将士士气大减不说,天下人又如何看朕,如何看大梁?”
此言一出,朝中无人再作声。
应我闻不敢转头去看他的皇后,却还是听见那人在他下旨之前出声:“京城不能没有陛下坐镇,不如便让我去。”
陆雪拥年少时没少跟着豫王学习排兵布阵,也算得其真传。
“微臣觉得皇后此言有理。”
大臣纷纷跪下:“臣附议。”
然而罕见的,这一回应我闻并未如往常般对皇后听之任之,甚至特意避开了陆雪拥的眼睛。
“王常,传朕旨意,北蛮王屡次犯我大梁边境,朕将于三日后御驾亲征,与北蛮王在迦南关一决胜负。”
“陛下!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应我闻站起身,淡声道:“朕意已决,退朝。”
他说罢,大步转身离去,像极了落荒而逃。
可待到月挂枝头,白日里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避而不见的陛下又乘着月色与雪色,忐忑地伫立于碎雪殿外。
直到殿内烛火熄灭,他方才偷偷推开殿门走入。
应我闻悄声挑开帘幔,昏暗的夜色里,他的小雪人闭眼沉睡,却眉头紧锁,并不安稳。
他探出手,指尖抚过陆小雪蹙起的眉心。
“陆小雪,不要生气好么?”他低头,唇瓣贴住陆雪拥的前额,低声呢喃着,“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
第069章 他的腰窝处有一颗红痣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如何舍得让陆雪拥挡在他身前。
“可我亦只想你平安。”清冷沙哑的嗓音蓦然响起。
应我闻浑身一僵,闭眼道:“我知道……我知道。”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要挺身而出。
“陆小雪,没关系的。”他笑道:“你忘了,前世我一人便可杀入北蛮皇宫,我的命可大得很。”
陆雪拥闭眼感受着对方的吻从眉心一路向下,心间的烦躁逐渐被抚平。
“朕走之后,新任的禁卫军统领与锦衣卫指挥使都只会听从你的命令,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不要让自己涉险。”
“还有,此次亲征,我会带走一半的黑羽军,剩下的加上影九他们,足以保护你的安全。若是我……有什么不测,你便去皇室宗亲里挑一个顺眼的,撒手不管也好,垂帘听政也罢,都好。”
“嗯。”
接下来的三日,应我闻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他身边,
临行前的夜晚,更是不知有意无意,将他折腾得径直昏睡了过去,眼角泪痕尚且未干。
天未亮,应我闻便已起身,他蹲在塌边不知看了多久,偷偷用柳刃割下了一缕陆雪拥的发丝装入锦囊中,方才转身离开了寝殿。
刚走至殿外,他又蓦地停下脚步,扭头吩咐宫人:“朕不在的这段时日,好好照顾皇后,尤其是每天夜里,不要让他只顾着看书,让他早些休息。”
宫人忙应承下,跪拜于地恭送他离去。
待陆雪拥醒来,身侧枕头已凉。
应我闻不在,一应朝中事务皆由他一人决策,繁忙之下,倒也顾及不了心底那一点思念与不舍。
整整一月,北境不曾传来任何消息。
但没有消息,何尝不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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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雪拥啊,你别只顾着批折子呀,吃点葡萄。”
碎雪殿内,陆惊春探头望向主位上埋头看奏折的人,有些无奈。
说好的今日要在宫里玩一圈,顺便看看应我闻豢养的小黑,结果从她入宫到现在三个时辰过去,这位皇后殿下就没从位子上起身过。
陆雪拥揉了揉疲惫的眉心:“马上就好。”
然而他话音刚落,头上束发的玉簪倏然从发间滑落,摔在地上碎成数段。
是那支应我闻亲手雕刻的白玉簪。
他甚至来不及弯身去捡,一道匆忙的身影就从殿外一路畅通无阻跑了进来,嗓音洪亮而急切。
“殿下,边关急报!”
陆雪拥猛然抬眸,袖中的手无声攥紧。
“陛下与北蛮王在迦南关鏖战数日,我军大获全胜!不日便将凯旋!”
不待他松口气,却又瞧见信使面露哀恸。
“两军交战本已接近尾声,敌军节节败退,与陛下交手的北蛮王不知低语了何话,陛下忽而就失了理智,不顾身后将领的劝阻,执意追入葬魂崖,待龙副将带领众将士赶到,只来得及瞧见陛下被一箭穿心,跌落悬崖,至今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