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瞬息万变,穷寇莫追的道理应我闻不可能不知晓。
他虽看着行事疯狂,但面对敌人,却比谁都冷静。
到底是什么能让应我闻不顾一切追上去。
“陛下身边的暗卫已经在暗地里寻找陛下的下落,但只怕是凶多吉少,暗卫让属下传话,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陆雪拥闭了闭眼,胸膛内沉闷得厉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
三日前,迦南关。
三军在应我闻的排兵布阵之下,势如破竹,敌军只有慌忙逃命的份。
男人披坚执锐,手中长枪与北蛮王的长矛僵持不下。
但任他北蛮王再如何身手不凡,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若想活命,便只能撤退。
应我闻盯着北蛮王面具下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冷声道:“是你。”
前世的北蛮王,根本不会戴面具,更不会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耶律重光笑了笑:“看来你也不是自己口中说的那样不在意。”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活着见到他。”应我闻一边与他过招,一边说道:“朕会踏破北蛮王宫的宫门,提着你的人头去哄他开心,这也算是你唯一的用处。”
“呵。”耶律重光蓦地俯身凑近,周围皆是厮杀之音,可他接下来的话却重重砸在应我闻心头,“我若是没记错的话,陆雪拥左边的腰窝处,有一颗红痣。”
在此之前,在这一句话之前,应我闻本可以功成身退。
“你找死!!”
不远处的副将见形势不对,连忙上前,“陛下!穷寇莫追!”
然而他阻挡不住满眼杀意的帝王。
两国的主心骨就这样一前一后,骑马跑入了山势陡峭的葬魂崖。
后面两方人马又再次厮杀成一团,难舍难分。
葬魂崖上。
耶律重光与前世有勇无谋的北蛮王一点也不一样。
他不但熟知应我闻的软肋,而且句句诛心。
“他的腰窝处不但有一处红痣,而且最是敏感。”他笑吟吟地帮应我闻回忆往日的缠绵悱恻,“指腹轻轻碾磨,再冷的雪人都会化作春水,这是我赐予他的,最独特的反差。”
他说的那样清楚,清楚到应我闻眼前都不禁浮现起以往冷冰冰的人在他掌心软化,而他又是如何恨不得醉死其中,醉死在那具雪白的躯体上,清楚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好似也曾那样亵渎过洁白无瑕的冷月。
“其实我很意外雪拥会这样喜爱你,可我又与你一样,都不能忍受有人妄图与我共享他。”耶律重光从背上取下弓箭,箭尖直指应我闻的心口处,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几乎与他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只能让你去死了。”
应我闻见过世间最惊艳的箭,除此之外,皆是不入眼的劣等品。
可箭羽破空而来的一瞬间,他却浑身不能动弹,如同被无形之力锁住了灵魂。
漆黑的眼底,倒映着泛着冷光的箭尖。
他甚至不受控制的觉得,这是宿命。
但跌落葬魂崖的刹那间,他又骤然清醒。
他与陆雪拥此生都在反抗宿命,所谓天意,不过笑话。
他从未拥有过这样浓烈的求生欲。
只因他要活着回去见陆雪拥。
-
“哎,你们听说了没,据说有人在迦南河畔见到了草原上的索格塔!”
“传闻那人一袭白衣,带着帷帽,甚至不曾露出面容,便已经将那夜在外游荡无意撞见的醉汉迷得这几日皆是茶饭不思,日日在河畔等待不愿离去。”
几个在河边浣洗衣物的妇人互相谈论着。
“哼,这群边陲小镇的贱民知道什么是索格塔吗?公主,您可莫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河畔柳树下,玉奴小心翼翼地望向看不出神情的少女。
耶律弥光闻言,轻嗤一声,一双明艳的丹凤眼里满是不屑:“你以为我是耶律重光那个疯子不成,整日抱着一幅画像念叨着索格塔,本公主才不要沾上这么一个晦气的称谓。”
她说着,眸光穿过河面上朦胧的晨雾,落在远处模糊不清的属于大梁的屋檐顶上。
“这迦南河畔,也不过如此,哪里有我们王城外的草原好看?真是白费本公主跑这一趟。”耶律弥光转身要走,忽而余光不知瞥见什么,猛地顿住。
可等她再去瞧,那客栈二楼的窗户却已经合上,仿佛那道惊鸿一瞥的白色身影只是错觉。
就算是错觉,她亦看出,那是一个中原人。
“公主,回王城的车马已经备好,我们€€€€”
“谁说我要回去了?”耶律弥光冷哼道。
她转了转眼珠,问:“那个从耶律重光手里抢来的中原人还没死吧?”
玉奴:“岂止是没死,玉奴就没见过命这样硬的人,丢在柴房里自生自灭几天了硬是挺了过来,若是旁人,就凭着那具弱不禁风的身体,怕是投胎都不知多少次了。”
“没死正好,本公主正好有话要问他。”耶律弥光扫了眼那扇紧闭的窗户,转身翻身上马,玉奴紧跟其后,两人很快离去。
-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的厢房中。
白衣公子临窗而坐,手中端着的香茗正冒着白雾,模糊了那清隽无双的眉眼。
“公子,主子如今下落不明,家里需要主心骨,您不该孤身潜入北蛮。”
影一单膝跪地,低声道。
静默良久,陆雪拥淡声道:“来之前,我让国师为他算了一卦,卦象大凶,是为九死一生,除却紫微星的运气,无人可破。”
除了他,无人能救应我闻。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可他不想应我闻再独自舔舐伤口,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他身旁。
他要救他。
应我闻,不是无人在意的小狗,无需自渡,自有他去渡。
“朝中之事有国舅,边疆有孟浮屠。”陆雪拥扭头望向影一,“没有什么事比找到他更重要。”
可说来可笑,在此之前,他从不信自己是什么紫微星。
否则两世多少苦难,为何从来不得苍天半分宽宥?
国师说,正是因为他从不信,所以从未试图向苍天祈福许愿。
传言,第一个愿望是最灵的。
于是,离宫前一日,陆雪拥对苍天许下了第一个愿望。
他希望应我闻此生长命百岁,平安顺遂,事事皆如愿。
第070章 他将是孤的王后
迦南关是大梁抵御北蛮最重要的防线。
渡过关前水天一色的迦南河,便是北蛮的望泗城。
此刻城主府中,望泗城城主正恭敬地站在正堂中央,眉眼低垂,额前尽是细汗。
而他的前方,黑衣男子极为放松地坐在主位上,鎏金面具下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眨着,眼珠幽蓝而深冷。
“听说半月前,贵公子自从在迦南河畔见到了索格塔后,日日在桥边等候,直到将月亮摘入怀中才肯罢休?”
男人的嗓音低沉慵懒,却又不乏上位者的压迫感。
城主忙赔笑道:“犬子言行放浪,不过是市井间的玩笑话,王上莫要笑话才是。”
同时心里又忍不住犯嘀咕。
王上自一年前遇刺中毒醒来后,不但不再以真面目示人,就连性子都变得诡谲起来,一改往日莽撞好色的脾性,竟连女色都不在碰,对往日的酒色游戏更是不会多瞧上一眼。
缘何会因为一个索格塔的传言从王城千里迢迢赶来,这背后莫不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望泗城虽远在边疆,却也听王城前来做客的好友提起过,曾有昔日的宠妃因突然被王上冷落,试图如往常般偷偷潜入王上寝宫爬上床榻。
恰逢那日前往大梁的使臣回宫复命,不知说了什么,王上的心情很不好,回宫瞧见塌上不着寸缕的窈窕身影,然后整座寝殿连同被关在殿中的妃子都被烧为灰烬。
他还记得好友神情悚然地说,殿内传来惨叫声,求饶声,而王上姿态散漫地坐在殿外,唇边还噙着一抹愉悦的笑意。
那抹笑自此成为他好友的噩梦,有时半夜醒来,只觉得下一个要被烧死的就轮到自己,故而主动请旨贬来了边疆。
“孤可没说笑。”耶律重光歪头笑了笑,鬓边绑着镶金红玉坠的小辫子微晃,竟显出几分天真的残忍,“能见到索格塔该是他的福气,而孤从王城赶来,便是想蹭点他的福气。”
望泗城城主面色一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恍然明白什么。
“王上息怒,犬子一介凡夫俗子,怎配染指索格塔神女?草原上的索格塔,只能是王上独有。”
“萧城主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难怪能与牙尖嘴利的哈勒引为挚友。”
哈勒,便是当日出使大梁的副使。
萧炽松了口气,知晓自己逃过一劫:“王上谬赞……”
恭维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知晓王上驾临,城主府上下皆严肃以待,敢这样嚣张的主,也只有那位提前几日到达望泗城的弥公主。
耶律重光抬眼,只见少女一袭红色胡服,如瀑长发混着彩辫,额前的金饰虽耀眼,却不敌下方那双顾盼生情的眸子熠熠生辉。
她手中拽着一条链子,链子的另一端扣在一个在地上拖行的青年脖颈处。
那青年身上尚且穿着大梁诏狱的囚服,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处完好,各种刑具的疤痕与殴打的青紫伤痕交错,令人惨不忍睹。
“耶律重光,你的狗可真是不经玩,不过让他去兽笼里安抚一下我的娇娇,就哭爹喊娘,比我北莽的女儿家还要没用。”
耶律弥光猛地扯住锁链,一脚将人踹到耶律重光跟前。
“啊€€€€”那人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得痛呼出声。
一旁的萧炽早已不敢吭声。
他几日前倒是见过这位祖宗的娇娇,别看名字取得多娇小,却是一头成了年的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