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贱奴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说陆雪拥的坏话了!”江上柳匍匐在男人脚边,不停磕头,像是精神已经崩溃,“他是草原的索格塔,我是地上的泥,我是他的狗,是我不配与他相提并论……我不配……”
耶律重光眸光微冷,抬脚踹开面前的人,却不慎恰好踢到青年胸前尚未愈合的伤口,鲜血混着污泥霎时浸润了衣袍。
耳边的惨叫声吵得人心烦。
“孤说了,既然你把他要走了,就不要再带着这个脏人眼的东西在孤眼前晃,和你说的话当做耳旁风么?”他眼神阴郁,面具都挡不住想杀人的躁意。
“不是你说只要带着他,命运就会把你那位魂牵梦萦的大梁皇后带回到身边么?”耶律弥光丝毫不惧,指尖绕着自己的一根辫子打转,脸上笑意明艳极了。
“我可是带着功臣来给你贺喜了,你猜,三天前我在街上看见谁了?”
耶律重光眯起眼睛,轻嗤一声:“你以为孤为何还要留他一条命?不过,很快就没有什么大梁的皇后了,陆雪拥是北蛮的索格塔,亦会是孤的王后。”
北蛮虽然被天下人称作粗俗蛮夷,长相大多凶狠野蛮,却最为信俸神圣而美丽的神女。
陆雪拥,天生就是为北蛮而生。
“那你可得抓紧点,我最喜欢那种高不可攀的冷美人,若是让我先找到,那你就得叫他一声妹夫了。”少女甩了甩手中的锁链,笑眯眯道。
耶律重光冷笑:“想和我抢他?那你还是先把你的裙下之臣断干净再说吧。”
“哼,你也只能靠着洁身自好从大梁天子手里抢人了。”耶律弥光在他下首左侧的位置坐下。
她手中锁链一扯,便将江上柳扯回自己面前,抬脚踩住他的脊背,娇笑道:“我听说那位大梁新帝把人捧在了心尖尖上,不仅六宫虚设,帝后同住一宫,甚至每日早朝前,还会蹲下身为皇后穿鞋,亲手为皇后挽发……”
耶律弥光说着,眸光逐渐冷了下来,“本公主虽然喜好美色不学无术,却也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梁帝后如此恩爱,你凭什么会认为,就你现在这幅连脸都不敢露的样子,也能让他抛弃大梁的万千子民与手中权势心甘情愿做你的王后?”
北蛮夷子崇尚神圣之美没错,陆雪拥清冷高洁也没错。
可这位拖着病体都能让漓州城百姓挥泪相送的大梁皇后,既有狼子野心又有城府手段,可不是任由历代君王争夺的金丝雀。
留他在北蛮登堂入室,耶律重光简直就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自寻死路。
“耶律弥光,你不要仗着太后宠爱你,就敢给孤蹬鼻子上脸。”男人唇角微扯,笑意却不达眼底,“还是说耶律鸿的死不够让你长记性,嗯?”
耶律弥光神色一僵,瞳孔有一瞬放大,显然想起来不算好的回忆。
耶律鸿身为北蛮黎王,却与王上的嫔妃有染,尤其在耶律重光伤势痊愈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宠幸后宫,也从不让人轻易靠近他,耶律鸿便愈发肆无忌惮。
甚至还为了被冷落的宠妃指责王上的薄情寡幸。
亲王品级再高,在王上面前亦是臣子。耶律重光实在算不得上什么仁君,当日便成全了这对野鸳鸯。
恰逢七月酷暑,他将野鸳鸯关在一个笼子里,然后吊在王宫的碧秋池上一晚上。
夏夜的湖泊河流上,最不缺蚊虫叮咬。
此日清晨待侍从从笼子里将那二人惨不忍睹的尸体拖出,宫中再无人敢忤逆君王哪怕只言片语。
如今已是冬春交替之际,那日的悚然伴随着夏日燥热逐渐褪去,耶律弥光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
自迦南关一战后,明明我军损失惨重,耶律重光却好似心情很好,还把江上柳赏赐给了她当玩物。
无人知晓那日在葬魂崖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某日她路过王上寝殿时,听见打扫的宫人说,大王从战场上带回了一支沾染血迹的箭,藏在寝殿暗格中。
真是莫名其妙。
但此刻她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却如坐针毡,再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
“那弥光就祝王兄抱得美人归,如愿以偿将大梁的明月揽入怀咯。”耶律弥光不情不愿地说着违心的话,牵着还试图朝男人求救的江上柳转身离开。
耶律重光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萧炽:“萧城主,孤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萧炽俯身行礼:“王上尽管吩咐,臣自当万死不辞。”
……
是夜,迦南河畔。
河面被冷风吹皱,连带着倒映着的明月都晃动成虚影,水光潋滟照在陆雪拥清隽的眉目上。
“属下先前潜入北蛮王宫,但是王宫守卫森严,无法来去自如,行动受限,是以并未寻到主上踪迹。”影一站在他身后,低声道。
可他们都知道,应我闻坠崖当日,暗卫与目睹陛下坠崖的西北军便随即在崖下找了七天七夜,随后又在迦南关附近的城镇山野搜查数日,实在无果方才将消息秘密传入京城。
朝中群臣只当陛下在战场上受了伤暂时昏迷不醒,而皇后执意贴身照顾,于是免了早朝,只嘱咐他等将折子递到碎雪殿。
可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
陆雪拥垂眼看不清情绪。
或许他该想个办法借到身份,光明正大潜入王宫。
恰逢北蛮的王太后的诞辰便在下月,北蛮王特意贴出告示,聘请技艺双绝的琴师入宫为太后祝寿。
而陆雪拥的琴艺,便是在才子佳人扎堆的京城里亦是无人可比拟的存在,更何况是鲜少听琴的北蛮。
第071章 心肝,你要谋杀亲夫么?
陆雪拥将自己潜入王宫的想法说出后,便受到了影一的强烈阻止。
影一跪在地上,神情急切:“公子!主上曾交代我等,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护您无恙,您身份贵重,怎可以身涉险?!况且眼下虽没有主上下落,也未必就在王宫里。”
陆雪拥仰头望向星光暗淡的夜空:“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就算找不到应我闻,他也要找北蛮王算这一笔账。
“公子€€€€”
陆雪拥冷下脸:“我意已决,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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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北蛮王城。
“我说莫昆大人啊,您非要请咱家来,咱家便马不停蹄地来了,可若是这位琴师再不能让王上与太后满意,令郎上次触怒王上的事,怕是就没这么简单揭过了。”
这段时日以来,北蛮各城及文武百官都朝王上敬献了风格不一的琴师争奇斗艳。
说是琴师,却大部分都是官家小姐。
从头到尾都没人真的以为这是为了给太后祝寿,只当是王上冷待后宫长达一年之久后,终于想通了。
后位空悬多年,谁家不想争一把?
可是如花似玉的美人源源不断的送入崇明殿,往往王上的面都没见到,刚开口自报家门就被遣送回来。
李公公是一年前王上性情大变后上任的御前总管,自认还算了解这位主,却也实在看不分明,王上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琴师?
什么样的美人不要,难不成真得是天上神仙下凡不成?
今日这位莫昆大人传信,说是找到了绝对会让王上满意的琴师,李公公虽然不抱希望,却还是出了宫。
再找不到人,待太后寿宴一到,受罪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李公公您放心,这位公子啊,怕是只得天上有啊。”莫昆在前方带路,闻言笑道。
“是公子?”李公公面色有些微妙。
难不成王上不近女色,近男色了?
这位莫昆大人,倒是会另辟蹊径。
“到了。”
李公公抬眼,怔住。
海棠树下,白衣公子白绸覆目坐在石桌旁,低头调试桌上的古琴。
李公公甚至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净身入宫前亦是喜欢的女子。
可刹那间,他只觉着自己好似被灌了一坛以雪酿造的酒,只愿醉倒在这冰冷寒凉的香气里,浑浑噩噩过完此生。
没有人能抗拒这样透骨的仙气。
“李公公?”
李公公回过神,附耳低声道:“这位公子看上去是个中原人啊。”
莫昆叹道:“是啊,姓谢名轻,千里迢迢来到北蛮寻亲,路上还被刺客下毒毒瞎了眼睛,若非我在城门口恰巧撞见他被守卫为难……”
李公公罢了罢手,意味深长道:“行了,便让他随咱家进宫吧。莫昆大人,您的好前途还在后头呢。”
“公公您稍待。”
莫昆领着人很快走到他面前。
白衣公子抱着琴,指尖素净如新雪,那清冷浅淡的仙气不动声色钻进凡人贪婪的骨子里,如同摄魂夺魄的勾子,偏偏这人却犹如高岭之花,任你狼狈不堪,他却吝啬于多瞧一眼。
若是以往那些个心比天高的官家子女,他定会觉着不懂礼数。
但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将这位白衣公子完好无损地送入宫,此后荣华富贵都不用愁。
“公子您小心看着路,若是无其他事,咱们这就进宫了。”李公公小心翼翼道。
白衣公子也就是陆雪拥,闻言颔首:“劳烦。”
“诶,不劳烦不劳烦。”李公公忙笑道。
连嗓音都似雪山顶最纯净的一捧雪,分明那么冷,却叫人听得骨头都要软掉,只恨不得匍匐在他脚边,祈求神明垂怜。
李公公心下安定,这回定是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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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雪拥跟着李公公,成功潜入王宫。
由于这几日王上政务繁忙,李公公不敢用此事打搅,便安排他三日后觐见。
而这三日,除了关押犯人的大牢与北蛮王的宫殿,陆雪拥几乎将整座王宫都翻了个遍,并未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陆雪拥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与其这般毫无思绪,不如干脆等到觐见那日图穷匕见,直接逼问下落。
顺便废了这该死的北蛮王。
此次来北蛮,鬼医特意给了他一颗药。
此药与血蛊有异曲同工之处,若能骗取北蛮王吃下,便可使其变成傀儡任他驱使,用以套出应我闻的下落。
但陆雪拥却想得更远。
北蛮与大梁交恶多年,战火连绵不绝,不如如前世的应我闻那般永绝后患,也免得边疆百姓常年饱受战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