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是看在所谓的叔侄情谊上,主动在绝食的俄耳甫斯面前出现的。
这只是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或者说,借口。
从前段时间开始,奥林匹斯山上莫名有宁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丧命。
最先发现这点的是阿瑞斯,只不过战神当时并没有对那些羸弱的女仙上心,他满不在乎地丢掉宁芙的尸体,去找雅典娜的麻烦,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直到赫柏的侍女去山下为她取水时不小心被藏在水中的毒蛇咬中,并在将水带到山上后,当着她和赫拉的面丧命,这件事才真正被重视起来。
比起帮俄耳甫斯寻妻,试探冥界神的态度才是他此次的真正目的。
“宁、芙?”
清楚的咬字声。
银发银眼的少年抬眸,淡淡瞥了过来,“既然是宁芙,又怎么会被毒蛇咬死?”
“我也很奇怪,不过她们没有神那样的力量,也是有可能的吧?”
赫尔墨斯打个了哈哈,“你们不知道吗?最近地上时常发生类似的事情。”
“小塔一直很虚弱,几乎没有去过地上,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事?”
修普诺斯也奇怪地看向他,“他平时的工作也是一直由我干的。”
€€€€这的确是事实。
赫尔墨斯帮忙送信时,经常能看到睡神在黑夜中的身影。
他没有在最先的试探中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你所谓的宁芙和凡人的区别。”
修普诺斯拧眉,“冥界所有的灵魂,除了因为生前样貌,居住在这里的时间导致的不同,没有任何能肉眼看出来的差别。”
“本来这件事很不可思议了,难道还会有两种灵魂?”
停顿了一下,他像刚刚才知道有这回事那样,狐疑地打量起信使,“你是不是见过什么,不打算告诉我们?”
“我只是猜测。”
赫尔墨斯咳嗽一声,并悄悄用余光观察他身侧静默的死神的反应,“毕竟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这个世界诞生这么久,我们诞生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虽然只是宁芙,但还是有一部分神感受到了无形的威胁,心情因此变得微妙€€€€理论上来说,她们同样是不朽的生物。
死神正在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的样子是?”
“小塔€€€€”
两道声音几乎一同响起来。
“又不是我们的问题,答应他干什么。”
他听见睡神小声,不满的嘟囔。
异常很可能和冥界没有关系,他们自己看起来也不清楚情况。
赫尔墨斯还算冷静地得出初步结论,笑容又灿烂许多,“太好了,那我们这就……”
“我会把她带到你们面前。”
塔纳托斯打断了他,“她的样貌。”
“欧律狄刻她……”
诗人嘶哑、浑浊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来。
在俄耳甫斯的描述中,他的妻子欧律狄刻有一双天空般澄澈的蓝眼睛,笑容明媚,脸颊如同娇艳的玫瑰。
她的长发要远胜麦穗,胜过灿烂的黄金,歌声曼妙如同泉水,又流淌着浓稠,甘甜的蜜糖。
世间不会有再比欧律狄刻懂得歌唱的宁芙。
她在婚礼上穿着的是一件纯白色的希顿,肩头披着绣满百合、还有其它鲜花的希玛申,披巾也是类似的款式€€€€它们原本就出自于同一匹布。
塔纳托斯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或许知道你说的那个灵魂在哪,她现在属于珀瑟芬。”
“就是珀瑟芬在河边遇见,很会唱歌的那个?”
尽管不是很想开口,但修普诺斯还是默契地配合了他,“……她是宁芙?”
“可能。”
塔纳托斯不动声色。
珀瑟芬挽着自己看好,准备大力培养的歌者的手臂,从哈迪斯的车驾上跳下来。
她接到了传讯,要配合在自己异母的兄弟面前演一出戏。
当然,车上并没有哈迪斯,哈迪斯通常只待在自己的宫殿,为了避免浪费,它很早之前就被珀瑟芬征用来代步了。
她接到了传讯。
“我当时就和你们说过,她的来历或许不凡。”
珀瑟芬向赫尔墨斯打了个招呼,称赞他的翅膀“一如既往地矫健、风那般有力”。
接着,她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接上了自己之前的话,“普通人可不会有那样的歌声。”
“是她吗?欧、欧什么……”
“……欧律狄刻。”
嘶哑、颤抖的声音突兀地盖过了她。
此刻,除了眼前意外亡故的妻子,俄耳甫斯看不到,也不关心任何其余的事物。
她在他的记忆中从未如此安静过。
驯静、轻柔,被死亡充斥的灵魂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蓝眼睛像雕塑那样空茫,不带任何神采。
俄耳甫斯在那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被自然映出的影子。
但实际上,欧律狄刻的眼睛里不再有他。
她已经死去。
她不再属于他。
当然也不会回应他的呼唤。
可是,她是欧律狄刻。
俄耳甫斯回到故乡,在草地上看见欧律狄刻。
欧律狄刻正从女伴的手中接过花环,将它带到自己的头上。
那一瞬间的阳光是那么的短暂,又那么地美妙。
不论过去,还是将来,都不会有那么凑巧、自然,照亮那双突然看向他的蓝色的眼睛的太阳了。
他为欧律狄刻写了诗,只要看到她,那张从未离过身的竖琴会自然而然地操控他的手指,不停流淌出乐声。
欧律狄刻也喜爱他笔下的冒险,喜欢听他讲述某一版终究没有被传颂出去的故事。
他们决定成婚。
“请您……我恳求您……”俄耳甫斯几乎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想把欧律狄刻带回人间。
重新看到欧律狄刻的瞬间,俄耳甫斯便再也不愿意和她分开哪怕一分一秒了。
即便她无法像过去那样给他回应。
他恳求珀瑟芬,试图用自己的诗,用自己的音乐打动她,手指被琴弦割到血迹斑斑。
“……唉。”
赫尔墨斯一声发出沉重的,夹杂着不解的叹息。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塔纳托斯,赫墨拉他们最近总是提到你。”他期期艾艾飞近了一点,“而且他们隐居的地方也很适合修养,要是你……”
“你让冥界的神去奥林匹斯山修养?”
修普诺斯不耐烦地打断,并警告他,“要是没有其它的事,就带那个人类离开€€€€否则,我不介意让他和他的妻子一起留下。”
塔纳托斯并没有注意信使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在看俄耳甫斯。
俄耳甫斯请求珀瑟芬,试图用他的诗歌,还有音乐,试图打动冥界女主人那棵如种子般坚硬的内心时,也演奏了在阿尔戈号上演奏过的曲子。
一样的音调,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还有他知道部分内容的,那首叫做俄耳甫斯的阿尔戈英雄纪的长诗。
因为他已经死去的爱。
“好吧,你可以带走她……带走我选中的女官和歌者。”
思索过后,珀瑟芬勉强点了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
“在你们离开时,你需走在最前,赫尔墨斯来搀扶她。”
“在彻底离开冥界之前,你不可以回头去看她。”
“我会注视你们,所以,赫尔墨斯€€€€”
珀瑟芬略带警告地瞥了一眼信使,“不要试图用你的小把戏蒙混过关……虽说她是宁芙,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冥界,我也因此同意俄耳甫斯的请求,但她现在更是死者。”
说罢,她重新看向俄耳甫斯,庄严地告诫他:
“记住,一次也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Don't look back(轻轻)
但实际上珀瑟芬是完全肯定他会回头,才这么说的。
尼酱私聊珀瑟芬:喂,有个好戏要演,需要配合,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