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还有阿斯卡拉福斯和伊阿墨诺忒斯兄弟也几乎都遗传他,山一样的块头, 魁梧有力。
他想不出这样的形象变作什么动物去讨阿芙洛狄忒欢心的样子, 就像他想象不出阿斯卡拉福斯和伊阿墨诺忒斯能做出伊阿宋那样在美狄亚面前小鸟依人的神态那样。
变成熊或者狮子之类的动物倒是有可能。
“......野猪。”
阿尔忒弥斯也沉默下来, “他变成了一头獠牙格外粗壮的野猪。”
阿芙洛狄忒显然不会喜欢这种鬓毛短硬,野蛮粗俗的动物。
“那他就不是过来讨好阿芙洛狄忒,和她修复关系的。”塔纳托斯听到自己还算冷静的声音。
“报复阿芙洛狄忒?除非阿瑞斯以后永远不打算踏进她的宫殿一步。”
耸了下肩膀, 阿尔忒弥斯声音轻飘飘,“他是阿芙洛狄忒的情人,是被阿芙洛狄忒选择的那个, 阿芙洛狄忒才是他们之间的主导。”
占据主导地位的阿芙洛狄忒从来不缺情人。
从人间到奥林匹斯山,多得是愿意枕着美神的白臂入眠的男女。
连宙斯也向她自荐过枕席€€€€只不过阿芙洛狄忒拒绝了而已。
连宙斯都没办法强迫她更改意愿, 更何况是几乎被她玩弄在鼓掌之间的阿瑞斯。
“就是想泄愤, 他也只能对€€€€”
“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
他们异口同声。
“要管吗?还是不理他们,去拉冬那里?”阿尔忒弥斯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眸子半弯,“要是不管, 我就喊牝鹿们过来了。”
树林深处,战争神化做的凶猛野兽正不停用前蹄刨向大地。
他在蓄力, 以便能在阿芙洛狄忒反应过来之前, 就取走她身侧的人类少年的性命。
“我......”
塔纳托斯难免犹豫。
这是阿芙洛狄忒和阿瑞斯之间的事, 是美神对她情/夫的冷落引发的事端,和他没有任何关联。
生便是生,死便是死。
决定阿多尼斯命运的是阿芙洛狄忒。
要是阿芙洛狄忒足够敏锐,发现阿瑞斯的动作,阿多尼斯就不会有事;反之,阿多尼斯就会因神的嫉妒和愤怒失去性命。
只是阿多尼斯还有一层珀瑟芬养子的身份,严格来说,他应该也属于冥界的一员。
“话说回来,无论插不插手,他最后都会去往冥界去?除非阿芙洛狄忒让宙斯帮忙把他变成星座,给予他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漫不经心地看向树林深处,阿尔忒弥斯调子懒懒,“反正我是不介意给阿瑞斯添堵啦。”
在他开口的间隙,战争神已经如同旋风一般飞驰了出去。
阿尔忒弥斯伸手,作势要拦,用屏障阻碍他的前进。
“......不用管了。”
塔纳托斯转过眸,“去找拉冬。”
杀死拉冬,见证神陨之后,他会尽多在地上停留片刻,多和阿尔忒弥斯说上几句话,然后,回到冥界。
一方面是考虑到安全,在冥界,在更有利他的环境,即便规则因为神陨暴动,不惜一切代价反噬他,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状态。
另一方面,则是€€€€
在冥界更深处的塔尔塔洛斯,在诸神或许早已淡忘的囚笼之中,那些百臂巨人,仍然看守那些在提坦之战中落败的上一代神。
在“补全‘死亡’的概念”这件事上,塔纳托斯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从宁芙以及半神,到俄耳甫斯那样似神非神的存在,再到没有太多存在感,在诸神中较为边缘的河神,他一直都是循序渐进地提高力量,扩大“死亡”的影响力。
只不过他这次不打算像之前那样,给规则足够的时间适应,让它缓慢消化,在迈出一步之后,紧接着,再迈出更前的一步。
然后,借着波塞冬,雅典娜,还有赫拉早有预谋的反叛。
直指宙斯。
阿尔忒弥斯哦了声,吹响了哨子。
“€€€€记得抓紧我一点,它们的速度还能更快。”
他跳上疾驰而来的鹿车,朝下方的银发少年伸出手,却久久没有看到反应。
“塔......”
“阿多尼斯死了。”
阿尔忒弥斯听见飘忽的,仿佛从什么极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渺然,半点都不真切。
愣了愣,他刚要开口,便听到了少年接下来的话语。
“€€€€他是神。”
他是神。
“......怎么会?”
阿尔忒弥斯声音险些变调。
他默然跳下已然做好出发准备的座驾,“阿多尼斯身上明明没有神格。”
“难道说,塔尔塔洛斯,你的老师,那位深渊的主宰,之前在阿多尼斯身上的实验,其实是成功的?”他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他让他成为了有一个狄俄尼索斯,只不过神格还没有来得及凝聚?”
但这似乎也解释不通。
他记得用于维持狄俄尼索斯性命的那枚神力结晶从未消失消,而阿多尼斯身上则没有任何与神有关的痕迹残留。
“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要不是塔纳托斯开口,阿尔忒弥斯甚至都没有发觉这是“神陨”。
阿多尼斯是如何从人成为神的问题可以先不去考虑。
他被被变作野猪的撞死已经成为事实。
只是,明明是一件无心插柳,极其有利的事,他却没有在塔纳托斯身上感知到任何类似于开心或者是放松的情绪。
恰恰相反,阿尔忒弥斯感觉他被莫名的阴翳笼罩,压抑得像滂沱大雨前的森林。
不远处,阿芙洛狄忒已经发觉了战争神潜藏得没有那么完美的气息€€€€惊怒之下,她正对阿瑞斯大打出手,错愕过后,同样受到冒犯的珀瑟芬也加入战斗,那些沉眠在土壤中的种子在瞬间复苏,疯长,层层束缚住来不及变成人形的阿瑞斯。
场面热闹极了,甚至还有几分好笑。
毕竟阿瑞斯现在身上开满了花。
可这一次阿尔忒弥斯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样安慰,他直觉银发少年不会因一个说不上多滑稽的场面振奋。
塔纳托斯之前的情绪就不是很高。
“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他绞尽脑汁地搜刮起字句,试图引导对方往其它方面去想,而不是纠结可能存在的问题,“既然我距离这么近,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其他的神肯定更不会发觉......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也很有帮助,之前那些宁芙的事还不足以让大部分神真正生出戒备。”
“嗯。”
塔纳托斯点点头,轻声回答,“对我们而言,这是好事。”
阿尔忒弥斯的疑问,他的确也有。
可重点其实不在神格上,而是在阿多尼斯死去,他作为死神,作为死亡的象征隐隐有所感应的那个瞬间。
塔纳托斯感知到了,之前曾一闪而逝的,系统的气息。
于是此前所有的困惑,阿多尼斯身上若有似无的违和,在这一瞬间,全部都迎刃而解。
没有神格,或许是因为未知的系统做了一些什么,屏蔽了他们的感知;阿多尼斯身上的违和一部分源于或许存在的遮蔽,另一部分则源于来自其他场所,没有被这个世界完全接纳的突兀感。
从这个角度来说,阿尔忒弥斯之前提到的关于伪装的理论其实没有错。
那些动物再怎么和环境相似,也无法变成环境本身。
而没有承认,没有他得到的那种幸运的庇护,就算伪装得再怎么相像,根本上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违和是当然的。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更多。
比如为什么阿多尼斯身上会有系统的气息,他心下疑虑的时候,阿多尼斯明明早就已经被珀瑟芬带回冥界了。
比如塔尔塔洛斯,他尊敬的师长,到底是在清楚另一个系统存在的基础上,选择了阿多尼斯,还是只是纯粹因为冥界只有阿多尼斯一个活人导致的巧合。
......他想说服自己是后者,但综合种种迹象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无疑更大。
深渊之主知道什么,所以当时的态度才会那样笃定。
还有,最最重要的,另一个系统。
他的心音从未像此刻这样杂乱过,最犹豫,最茫然的时候都没有。
一时之间,他突然有点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那个系统藏在暗处,它既然没有选择现身,就不会让他顺利找到它,和他进行交流或沟通。
它的来意是什么?
是帮助他,过来救援,还是仅仅在设置圈套,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调查、取证,以此确定他的罪行?
塔纳托斯不知道。
无论哪一种目的,塔纳托斯都不想这个系统出现。
他喜欢这里。
他还有没有去做,但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塔纳托斯很恶毒地希望它因为世界的排斥,主机失灵,通讯功能彻底报废,就像之前被卷进时空风暴的系统那样。
“......还要去找拉冬吗?”
带着几分小心的声音响起来,阿尔忒弥斯在问他。
“......去。”
深深吸了一口气,塔纳托斯伸手抓住之前没有来得及握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