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没回答。
章颂年这次带他来了江榆大学附近的小吃街,这也是他一开始计划要带埃德温看看的,到了目的地他才指着远处的教学楼说:“那边就是我母校,记得之前给你拍过照片,你应该看过的。”
埃德温没骨气,瞬间倒戈,说话尾音也因喜悦上扬了些,“那边就是你大学吗?”
章颂年看他高兴心里也开心,点了点头,“走吧,我带你来整个江榆市最热闹的小吃街逛逛。”
这年头学生的钱最好赚,大学城附近的也是规模最大的小吃区,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因为是周六,不仅是附近的学生,还有江榆市本地居民过来逛。
两个人汇入人流中,埃德温兴奋地点了很多小吃,两个人最后在一家香辣鸡公煲的店坐下,章颂年过去常来吃,熟练去打了两碗免费的红薯稀饭。
埃德温吃着炸丸子,眼睛都亮了,“你应该早点带我来的。”
“好吃就多吃点。”
挺好养的,章颂年看他吃饭的样子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晚间起了风,一天的运动导致他身上出了汗,蒸发吸走了热量,他感觉身上发冷,头也有点发懵。
鸡公煲上来后,因为头晕,章颂年也没什么胃口,埃德温看他脸色不对劲,关心问道:“你不舒服吗?都没吃多少。”
章颂年摇头,“没事,刚刚肉丸子吃太饱了。”
在小吃街逛到最后,章颂年又领他去了精品店,“我敢保证叶莲娜肯定会喜欢这里面的东西,给她买点带回去吧。”
叶莲娜是埃德温妹妹。
埃德温已经看花了眼,眼前琳琅满目的发卡和头饰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小巧又精美,他拿起一个很小的蝴蝶结耳环,“这么小的东西,你们怎么能做出来的?”
“还有这个玩偶,好软好可爱。”
章颂年之前每次给他寄东西,像这类手工艺品总是能收获他们兄妹俩好评,他调侃道:“可能轻工业差成你们那样的也少见。”
埃德温也笑,“确实。”
“你之前买给叶莲娜的文具她现在还没用完呢,她特别喜欢你送的那个白色小熊铅笔刀。”
章颂年经常给妹妹章颂宜买东西,对于女孩子喜欢什么他很清楚,他推过来一个推车,走到一个货架停一会儿开始装,恨不得每种颜色都买一个。
埃德温拦住了他,“再拿我就装不下了。”
章颂年很大方,“没事,可以快递,这次我准备了好几个超大的纸箱子,上回网购带的纸盒子我还没扔呢。”
埃德温脸色一沉,猛地抓住了他手腕,眼神犀利盯着他,“最后一次了,所以准备多寄点吗?”
气氛瞬间凝固,章颂年一下子被他提了过来,他目光带着渴求,因感冒声音也染上几分可怜和沉闷,“不能给今晚留个美好的回忆吗?”
埃德温喉咙一紧,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跟着后面看他认真地挑选礼物。
到达收银台,埃德温本想自己付款,又被章颂年拦下来说他来付钱,依然是可怜巴巴的语气,让他立马丧失了战斗力。
从店里出来,两个人这才坐上回出租屋的车,一人抱着一个大袋子上电梯回家。
章颂年忍住不去看他,声音很轻,问道:“你在中国这两天玩得开心吗?”
埃德温实话实说:“不开心。”
章颂年死死咬着下嘴唇,绵延的痛感提醒他要理智,他低声道:“明天我不去送你了,下午还有工作。”
埃德温没想到他这么不留余地,生气道:“我自己会走。”
说完率先走出了电梯。
回到房间内,埃德温先去洗澡了,章颂年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想站起来帮他收拾行李又觉得没必要,与此同时他感觉头更疼了,一摸额头烫烫的,估计昨天洗温水澡加上今天晚风吹的,发烧了。
章颂年从抽屉里找到退烧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把药喝了下去。
埃德温洗完从浴室出来,章颂年又问了遍,“买票了吗?”
他看着精神很不对,眼周和两颊都是红的,昏昏欲睡的样子,埃德温看他都这么困了还惦记着自己买没买票的事情,直接当着他的面,订好了飞机票,“看到了吧?下午二点的票。”
章颂年揉了下眼睛,又看了看时间,确定没错才放心。
埃德温气呼呼的,翻身背对他睡。
章颂年记住教训,等热水烧好了才进去,洗完出来,埃德温还在看手机,不知道在搜索些什么,他身体不舒服,懒得管,只想着机票订好了就好了,在退烧药的作用下,很快就睡着了。
章颂年不常生病,但一旦生病,没两三天好不了,他本来以为是小烧没问题,到了第二天发现额头更烫了,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埃德温在阳台打电话,为了不被他发现再生事端,章颂年拿着温度计进了洗手间偷偷测温。
体力不支,章颂年手撑在洗手台上等温度计测温结束,身体缺水导致嘴巴很干,他舔了下,发现下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
昨晚在电梯里咬破的?章颂年完全想不起来了。
过了三分钟,他把温度计抽出来,读出度数是三十八度九,果然高烧了。
章颂年想着起码把埃德温送上出租车,洗了把脸,强撑着又出了洗手间,埃德温的黑色行李箱正立在床边,一旁桌子上他用的香水和护肤水也都收了起来,看来在他睡觉的时候都收拾完了。
章颂年佯装淡定问道:“都收拾好了?”
“吃饭了吗?我点外卖吧,吃完再走。”
埃德温嗯了声,视线停在他身上,面露狐疑:“你是不是发烧了?”
章颂年冲他笑笑,“没有,就是昨天走了太多路,身上又酸又疼,不想动才睡了懒觉。”
埃德温没再说什么。
章颂年点的外卖很快就到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在客厅吃早午饭,身体的不舒服让章颂年对他离开的伤心情绪达到了顶峰,他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马上就全都结束了不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但终究抵不过身体本能的反应,呕吐欲非常强烈,最后章颂年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在一旁狂喝水。
埃德温刚吃完饭,章颂年就急着要给他打车,“我现在给你打车吧?去机场的出租车不好打,你是国际航班,要提前值机。”
“从我们小区到江榆机场坐出租过去起码要两个小时。”
“我知道。”
埃德温声音沉静,“那天我就是从机场坐出租车来的。”
章颂年一时语塞,低下头,想了想还是说:“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埃德温站起身回了房间。
章颂年拿出手机给他打车,埃德温推着行李箱出来了,伍家敏听到声,探出头跟他说了声再见,“一路走好啊。”
埃德温只对他点了下头,没说话。
章颂年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跟他一起下了楼出小区等车,门卫贺义还记得这个年轻人,打了声招呼,“这就走了啊?”
埃德温周身气压非常低,完全不想说话。
章颂年代替他回答,“是,他要回去上班了。”
贺义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啊。”
出租车看到他们靠了过来,下车帮忙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埃德温转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别开头坐了进去。
章颂年没想到仅仅不到三天他就已经这么离不开埃德温,心脏揪心得疼,他最后还是没忍住,俯下腰过去抱了他一下,埃德温眼睛倏地睁大,以为事情有回转的余地了,下一秒却听章颂年说,“祝你幸福。”
章颂年最后这一抱抱得很紧,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他曾经幻想过很多次,他的手也第一次摸到了埃德温的金色卷发,确实如他所说,有些硬。
只是不方便摸他的脸了,章颂年怕自己忍不住留下他。
怀抱抽离的时候,埃德温猛地回抱住他,在他耳边一遍遍说着,近乎恳求,“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开口,我就愿意留下来。
理智再度占据了上风,章颂年拍了拍他,“注意安全。”
说完迅速抽身离开,关上了车门。
司机发动车子,章颂年站在原地目送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站了好一会儿,风吹得眼睛涩涩的,感觉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他甩甩脑袋,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家。
到家以后,章颂年又喝了一次药,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有双手一直在他脸上来回摩挲,额头也凉凉的很舒服,他不自觉勾起了嘴角,睡得很香。
再醒来,外面已经全黑了,章颂年感觉身体舒服了不少,出了汗,烧也退了,他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刚睁开眼睛还不适应这样的黑暗,慢腾腾坐起来伸手去开灯。
屋内灯光大亮,床边的人一听声,紧张地嗖一下站了起来,眼神有些慌张。
章颂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掐了一下才确定是现实,他激动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埃德温心虚地站远了些。
对了,飞机,不会迟到吧?
章颂年想起什么,赶紧去找手机,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情绪格外激烈,大声喊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飞往莫斯科的飞机上吗?”
埃德温缩着头,“护照丢了。”
“丢哪了,我去找。”
章颂年不信他,掀开被子直接下了床,他指着埃德温的背包,面色严肃:“包里没有吗?”
埃德温一把抱起背包,对他一个劲摇头:“没有。”
章颂年分外火大,“拿来我看看。”
埃德温自然不给,章颂年没办法只能上手去抢,他还在病中,埃德温不敢用太大力气,混乱中被章颂年拉开了拉链,一眼看到了里面的护照。
章颂年这回下了狠心,抓住埃德温的手臂,张着大牙使劲咬,埃德温吃痛手松了下,他趁机赶紧把护照抽了出来,打开确定是埃德温的护照,对他怒不可遏道:“这你怎么解释?”
埃德温情急之下,从背后圈住了他的腰,借着他抓护照的手,一左一右使劲拉。
护照在章颂年面前一分为二,埃德温还觉得不够,上下又各来了一下,护照转瞬间就成了废纸。
章颂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埃德温总算感觉舒服了,抓起一捧护照碎片如撒花般抛出去,得意洋洋,“现在你赶不走我了。”
章颂年什么都不顾了,上脚踢他,把脑海里能想起来的脏话全对着埃德温骂了出来,“我艹,埃德温你个神经病。”
“你他妈脑子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能想出这种损招。”
“你个臭傻逼。”
“xxxxxx……”
埃德温能预感到章颂年看到他把护照撕了肯定会很生气,但他以为依章颂年温和的性子最多只能说他行为卑鄙,完全没想到会迎来这么密集的脏话输出。
不过这么精神,看来烧已经退了。
章颂年从来不在他面前说脏话,埃德温对这方面输入也少,不过他多少能听出来这跟昨天的黄毛蛋子一样是骂人的话,想着要不还是学着点,因为感觉以后章颂年骂他的机会可能会更多,免得到时候一句话听不懂。
第15章
章颂年二十四年的人生中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眼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埃德温是油盐不进,就赖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