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尔眨了下眼睛。
说起来挺好玩,上回埃德温来他们家,也是当着全家人的面讲了遍他们的故事,这回轮到章颂年跟基里尔讲了,大抵是全世界的长辈面对子女未来大事的心境都是一样的。
跟埃德温偏浪漫的版本不同,章颂年口述的故事要更现实直接,听起来很真实,除此之外,每个阶段他还有自己的反思,基里尔听完笑了笑,看着拎着兔子向他们走来的埃德温,开口道:“你,他。”
“可靠。”
章颂年猜测:“爷爷您是说我比他更可靠?”
基里尔缓慢点了下头。
得到夸奖的章颂年喜笑颜开,“是吧?我也觉得埃德温这个人有时候脑子太单纯,完全不顾现实情况。”
埃德温乐颠颠拎着两只兔子,过来跟基里尔炫耀:“爷爷,看我!”
“两只大兔子!”
基里尔笑了下。
两只灰色肥兔子在埃德温手里不停扑腾,他用胳膊戳了戳章颂年,“今天咱们吃烤兔子,开心不?”
“都是我抓的。”
章颂年跟哄小孩似的,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埃德温€€瑟拎着兔子去厨房宰杀了,章颂年坐下又陪基里尔晒了会儿太阳,起风后跟他一起进了屋。
一家人有十三口人,三张大长桌才能坐完,雅科夫不像哥哥伊凡诺性格暴躁,他更像段丽真,妻子维罗妮卡也是温和的性子,这样的夫妻俩养出的三个孩子性格自然也很好,侃侃而谈,落落大方。
第一次见面的达里娅面对哥哥的同性中国伴侣也没表现出惊讶,自在跟章颂年攀谈了两句。
别墅完全够住,当晚一家人全都准备留宿,吃完饭,莉达找到他们俩,笑容温婉谦和,“颂年还没体验过蒸桑拿吧?刚刚你爸把锅炉烧好了,你带他去桑拿房试试。”
“晚上睡个好觉。”
所谓的桑拿房就是一间小木屋,章颂年想着蒸桑拿是传统,一定要体验一次,放心洗完澡围上浴巾和浴帽跟埃德温走了进去,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享受熏蒸。
埃德温进屋后往石块泼水,没一会儿白色的蒸汽充满了整间桑拿房。
章颂年是第一次来,蒸汽刚升起他就被热得不行,吐着舌头散热,看到埃德温放到一旁的树枝,忍不住问道:“你拿这个干嘛?”
“哦,这是桦树枝。”
埃德温拿在手里甩了两下,“用来按摩的。”
章颂年眼神迷茫,“用树枝按摩?怎么按?”
埃德温拿起桦树枝往自己身上狠抽,一边抽一边说:“就这样啊。”
树枝被他抽得瑟瑟作响,一树枝下去,皮肤红了大一片。
这玩意,你们称它为按摩?!
章颂年吓得直咳嗽,拔腿就想跑,“我要回去睡觉,我不蒸了。”
埃德温把他拉了回来,为了示范又往自己身上抽了两下,面色丝毫未变,“不疼啊,你看我。”
“试试嘛?你不是想体验俄罗斯传统蒸桑拿吗?”
就抽一下能有多疼!体验传统更重要!
章颂年硬着头皮想试一次,转过身把背面对他,可怜兮兮嘱咐:“那你轻点,我怕疼。”
埃德温眼睛看着面前身子抖如筛糠的章颂年,挥桦树枝的动作迟疑了,看着他被蒸汽蒸得发粉的皮肤,顿时下不去手了,挠了挠头,直白说道:“honey,你这么说我容易想多。”
第79章 正文完结
章颂年也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奇怪,像是某种不可明说的暗示,他轻咳一声,脸庞更红了,“你别想太多。”
埃德温拿起桦树枝轻轻朝他背上打了一下,象征性让他体验了一次俄罗斯式按摩。
这一下完全不疼,比他刚刚拿桦树枝往自己身上抽的动静小多了,章 颂年歪头看他,“结束了?”
章颂年细皮嫩肉的,平时亲几口都会留下印,要真按照传统的桦树枝按摩方式,只怕他明天都爬不起来,埃德温嗯了声,“试试就行了,不用真体验。”
桑拿房温度越来越高,白色的蒸汽升腾,空气流通速度变慢,章 颂年感到又热又闷,头晕乎乎的,靠在墙边休息,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桑拿对俄罗斯人来说是日常,往身上抽桦树枝起到促进血液流通的作用,埃德温不怕疼,连打了几分钟才停歇,章 颂年看他身上一道道红痕,感同身受皱起了眉。
章颂年身体弱,桑拿不能蒸太久,在桑拿房没待半小时两人就穿好衣服上楼睡觉了。
第二天是周四,一早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一辆辆车从别墅开了出去,等章颂年跟埃德温下楼,早饭桌上只有祖父祖母还有雅科夫的二女儿达里娅。
段丽真喊他们坐下吃早饭,催道:“快来,多吃点,吃饱了跟我去地里干活。”
埃德温跟章颂年相视一笑,默契应了声好,坐下来用早饭。
基里尔不让人帮忙,自己拿着勺子慢悠悠吃着。
阳光大好,段丽真去邻居那买来种子苗,吩咐他们三个成年人忙活起来,一个锄地一个栽种,还有一个浇水,她在一旁辅助。
往年这个时候种子苗早就下地了,今年因为基里尔住院耽搁了半个多月,地也荒了,好在还不算晚,都来得及。
段丽真打算种些土豆生菜和红甜菜,余下的空地用来种番茄。
土豆的地位毋庸置疑,同样的,黄瓜也在俄罗斯人的饮食中占据重要地位,新鲜的黄瓜可以做沙拉,也是制作酸黄瓜的主要原材料。
章颂年因为有工作,没在烈日下干太久就回屋了,下午工作结束才继续跟他们一起干,到了傍晚,伊凡诺开车赶过来,下地帮他们收了尾。
章颂年跟埃德温在圣彼得堡的最后几天一直待在这栋位于郊外的别墅,回市区的前一天晚上,段丽真跟基里尔把他们俩喊到了客厅,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他们聊了会儿天,基里尔说话语速不快,也尽力跟他们说了几句助言。
在当时那个年代,跨国恋的难度不比他们现在低,对于他们的结合,双方父母都表示强烈反对,两个人也是经历了很多困难才走到了一起。
章颂年跟埃德温眼睛炯炯有神听着,表情严肃又认真,就差拿笔记下来了。
这场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段丽真递给章颂年一个丝绒盒子,“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章颂年小鹿般的眼睛亮了下,道了声谢,小心翼翼伸手打开了盒子,埃德温转头看过来,只见盒子里装着两枚胸针,一枚简约的铃兰花胸针,另外一枚是缀着绿宝石的六边形胸针。
章颂年一看那绿宝石大小就猜到价值不菲,心下惶恐,忙道:“这太贵重了。”
俄罗斯人对于服装很讲究,小到听音乐会歌剧,大到一些重要场合,都需要身着正装,没经历过的人不懂,埃德温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算再怎么细心也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段丽真在服装上吃过几次亏,知道除了正装外,搭配合适的饰品有多重要,笑容慈祥道:“收下吧,以后会经常需要用到。”
“这些本来就是打算送给埃德温未来的伴侣的。”
乌(wu)尔(er)里希家的宝石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段丽真早就给每个孙辈准备好了应得的份额。
章颂年看了看埃德温,看到对方肯定的眼神,他也不再扭捏,大方收了下来,“谢谢奶奶。”
段丽真眉开眼笑,应了声诶。
聊天结束,章颂年先上楼把胸针收了起来,埃德温想到明天就要走了,没立刻离开,留下又陪两人说了会儿话,主要是叮嘱他们注意身体。
在圣彼得堡的最后一晚,两个人躺在床上都失眠了,章颂年知道他没睡着,伸手抱住了他,亲昵问道:“舍不得?”
埃德温轻嗅他发丝的香味,反手把他抱得更紧,长叹一口气,“嗯。”
“以后只要有假期我都会陪你回来的。”
“我知道,就是感觉会很想念。”
章颂年思索几秒,翻身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我有个想家的时候很有用的办法,跟我来。”
埃德温愣愣跟上,“什么办法?”
“手机录音。”
章颂年打开手机录音,随后拉开卧室的半扇窗,把手机放在了窗前,“我之前每次离开家都会在前一晚录一小时家里的声音,想家的时候就戴上耳机听一会儿。”
埃德温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有用吗?”
“有用。”
“你之前经常离开家是吗?”
“我上初中就住宿了,基本一周回来一次吧,初三跟高三学习比较忙,有时是两周回来一次,到上大学就是一年回来两次了。”
也许是青少年时期缺乏足够的时间跟家人相处,章颂年对于家的概念也随着他的成长在淡化,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在家的时候想到要离开会非常舍不得,忍不住拍很多照片然后录音记录下来,但当他离开后,除了想念王秀萍,他完全不会想家。
比起那个家,他更想自己有一个独立稳定的居所。
埃德温摸了摸他的脸,想到他成长过程中一直没有家人陪伴很是心疼,喃喃道:“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离开过圣彼得堡,更没离开过家人,光是离开家人他都感觉受不了了,根本不敢想以后要跟章颂年分开。
章颂年歪头蹭了蹭他,“嗯,再也不分开了。”
“现在录吧。”
埃德温按下了录音的开始键。
录音过程中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看着窗外黑峻峻的森林,微风吹起树叶瑟瑟作响,圣彼得堡郊外靠近森林,一到晚上,各种夜行动物也出来活动了,身姿灵活,嗖嗖在丛林中穿梭捕猎。
屋后的鸡意识到有动物靠近,吓得乱飞,翅膀互相拍打,鸡叫声不断。
埃德温最后录了半个多小时关上了窗。
第二天一早,两人告别段丽真跟基里尔,开车回了市区的父母家,莉达热情做了一大桌菜招待他们,饭前大家手牵手静默了几分钟,在心里祝愿他们旅途平安。
他们是晚上十一点的飞机,9个多小时的航程,到中国经过一次转机,下午四点十分能降落在江榆机场。
叶莲娜舍不得哥哥,从他到家开始就黏着他,特别勤快帮忙一起收拾行李,吃过晚饭后,离别的脚步也近了。
埃德温把公寓钥匙交给了莉达,随她处置,想出租或者空置都可以,莉达接下了钥匙,心里不太愿意把房子出租,只点了点头接下钥匙。
去机场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一路上只有埃德温安慰妹妹的声音,叶莲娜泪眼婆娑抓着他的衣服不丢,念叨着放暑假要去中国找他。
埃德温笑着应下,心疼地给她擦眼泪,“你来我一定好好陪你玩,现在别哭了,嗯?”
章颂年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深究的话,埃德温去中国是因为他。
车辆稳稳停在普尔科夫机场,伊凡诺下了车帮他们拎行李,莉达揉了揉眼睛,章颂年跟她抱了下,低声保证道:“我们会好好生活的,我也会照顾埃德温,请您放心,多多注意身体。”
莉达哽咽点了点头,跟儿子抱在了一起。
章颂年抬眼看向伊凡诺,也跟他抱了下,伊凡诺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一路平安。”
章颂年抓起叶莲娜的手,笑着问道:“到家我们就视频好不好?”
叶莲娜抹了一把泪,“好,那你别忘了。”
埃德温摸了摸她的头,“明年就要上大学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呢。”
叶莲娜撇撇嘴,一秒破功,恢复了兄妹打闹的状态,踢了他一脚,“你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