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寄沐稍让出点距离,方逾拾立即凑上前挤过去看电脑,两人肩膀紧紧挨在一起,方逾拾毫无察觉。
他总是这样,做一件事就全身心投入。
梁寄沐垂了垂眸,后仰靠在椅背上,半圈半抱把人规划在自己的领域。
梁寄沐就算是大一的论文,在外行人看来也很晦涩难懂。
方逾拾一字一字往下看,费力地逐句理解,三千字看下来,竟然神奇地从一头雾水逐渐理清了些思路。
这论文得奖真不亏。
他忍不住问:“梁老师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多大?”
梁寄沐俯身,低声道:“十六岁。”
方逾拾闭了闭眼。
靠!十六岁?他十六岁在干什么?
哦,在苦逼兮兮地考雅思出国。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方逾拾成绩傲然群雄二十多年,还是头回感到这么挫败。
梁寄沐看他头发都蔫了,好笑地揉揉他脑袋:“不开心?”
“很自闭。”方逾拾努努嘴,“梁老师怎么做到的?搞科研学术的空余时间还能学金融管理公司?您不用睡觉的吗?”
梁寄沐安慰地捏了捏他后颈,轻描淡写砸下一句惊雷:“当然没那么容易。我因为学得太拼命,进过两次急诊,一次ICU。”
方逾拾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什么?!”
哥们你不要命啊?!
梁寄沐无奈摊手:“很丢人,但确实发生过。”
方逾拾还想再问,梁寄沐却不说了,敲了敲键盘打断道:“看完了吗?满意了吗,同学?”
方逾拾只得收回话题:“太满意了。不过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他知道今晚自己问得有些多,但他控制不住。
今晚的梁寄沐,给他太多惊喜和新问题了。
平时最讨厌学生问无用问题梁教授,此时只是欣然点头:“问。”
方逾拾椅子猛地转过来,跟他面对面。
“梁老师,为什么要学这个?”
梁寄沐本就俯身,他这么一转,两人之间的缝隙不超过一拳。
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十一月的南方阴冷潮湿,酒店没有地暖,空调暖上不暖下。
方逾拾跟他对视了会儿,裸露盘在椅子里的脚逐渐冰凉,脚背绷了起来,僵硬地活动两下,想换个姿势踩在地上。
结果刚一放下去,就因为过近的距离,踩在了一个毛茸茸的棉质绒布上。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脚。
不料梁寄沐像是预估了他的行动,先一步握住他的左膝盖:“脚麻了?”
方逾拾动了动,发现动不了,左脚只能不尴不尬踩着他拖鞋面:“有点。”
这人力气怎么那么大?
“坐姿不端,该的。”梁寄沐不轻不重教训了一句,手指忽然顺着他膝盖往下走,隔着睡裤握住他的小腿肚。
方逾拾浑身一颤。
梁寄沐手指很长,包裹着他小腿肌肉,有种完全掌控拿捏的感觉。
方逾拾低头看了一眼,匆匆移开视线。
“您……不用。”
“不是麻了?”梁寄沐手指灵活有力地给他按摩,意味深长道,“你真的很容易腿麻腿抽筋。”
方逾拾羞愧地脚趾抓鞋面:“最近是有一点点疏于锻炼。”
腹肌都没以前明显了。
梁寄沐被踩着,自然把小动作接收得彻头彻尾。
他无声笑笑,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就着这个动作,一手给他揉小腿,一手用鼠标处理学生论文。
人体血管果然互相贯通,梁寄沐明明只是揉着他腿,却让他脚都热起来了。
甚至还能带动耳朵的热度。
方逾拾挣扎不得,干脆自暴自弃享受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身边,侧头看他处理文件。
两篇文章下去,梁寄沐说:“小拾,帮扶一下眼镜。”
他两只手都挺忙,作为其中一只的使用者,方逾拾不得不毫无怨言给他推了推。
撤回时,指尖还扫到了他唇角。
好了。
这下手也热了,全身都暖和了。
方逾拾不由得看了眼空调温度。
嗯……或许开得有点高,南方还是太暖和了。
他打了个哈欠,用力收回左腿,趁梁寄沐反应过来之前,又把右腿送进他手里,然后若无其事拿起手机,缩在椅子里玩。
梁总瞳孔短暂地震荡两秒。
认命当起了技师。
他问:“困了?”
“没有,就是想找点事干。”方逾拾点开了计算机语言网课,“不然在您身边,总显得我很堕落。”
梁寄沐失笑:“享清福不好吗?”
“梁老师别误会,我可是独立青年。”方逾拾抬抬下巴,“我是来跟您学习的,不是来当祖宗的。”
梁寄沐看着手里纤长的小腿,觉得这话有待考量。
他没拆穿,转而问道:“你又为什么要学计算机?”
方逾拾这才想起来,他的那个问题还没得到回答。
“梁老师要跟我换答案吗?”他眨眨眼,“公平交易?”
梁寄沐说:“如果我要公平,那你还欠我一份论文。”
方逾拾想了想自己牛逼吹得天花乱坠的论文,讪笑几声:“我成绩不太好。”
梁寄沐淡淡道:“成绩不好的宾大优秀毕业生?”
方逾拾:“?”
方逾拾谴责道:“您查我?”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梁寄沐满脸歉意,“只是家里长辈觉得结婚前要对人知根知底,自作主张查的。”
梁青?
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方逾拾用一秒就原谅了无辜的梁总:“好吧。那您既然知道,应该看过我的论文吧?”
“我能查到的只有经过你导师润色发表出来的。”梁寄沐说,“我刚给你看的,是我原版手稿,所以要按照公平交易算,你也该给我一份原版稿。”
方逾拾:“……”
导师当年为了润色他吹牛逼的措辞,头发差点愁秃,可想而知他的文风有多夸张。
手稿要是被梁寄沐看到,这人设就算彻底崩了。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原版,不太好看。”
梁寄沐审视几秒,选择了慈悲为怀,先放他一马:“那就先欠着吧。”
方逾拾拧起眉。
还欠着?他最讨厌欠人东西了。
“那不然算了……”
“小学的时候参加国际游学夏令营,有幸被选中观看了一位教授的公讲课,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脑标本。”
梁寄沐突然的开口,来了场强买强卖。
被迫参与买卖的方逾栖垮起个批脸。
梁寄沐压下唇边笑意,接着讲下去:“那会儿我就想知道,这个跟巴掌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控制我们的情绪和行为的。”
“后来这种探知欲越来越强烈,所以大学选专业,我几乎没有犹豫。”
方逾拾被坑的不爽逐渐被事情本身转移,好奇道:“可是网上说您当年主攻的金融。”
梁寄沐二十三岁那年,两个硕士学位证书就到手了。
梁寄沐点头:“是的,二十三岁之前是这样。”
方逾拾好奇:“渡盛是责任,科研是爱好吗?梁老师,为什么之后忽然改变了主要研究领域?”
梁寄沐揉他小腿的手顿了顿,偏过头,视线隔着镜片和玻璃,落在窗外的点点星空上。
方逾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白湾的夜空这么美。
海城繁华奢靡,夜晚到处霓虹闪烁,唯独不见一点星火。
没想到附近还能有这种观星的地方。
星星不多,但对于海城来说,弥足珍贵。
他下意识又看向面前的人。
这一看,方逾拾整个人都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