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亮浓密的发丝,发尾修剪整齐,衬托着雪白后颈;灰色衬衫勾勒出笔挺宽阔的肩膀轮廓,巍峨如玉山,彰显十足劲悍。
这人应该就是原文大反派,南流景。
沈伽黎听过的十本霸总文学里有十二本都是这么描写的,不说脸,反派或主角一定要拥有双开门冰箱一般的身材。
他不想多言,也不想知道反派到底长成什么人神共愤的模样,随手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拧开,端出一晚淡黄色散发着奇怪甜味的汤药,道:
“你好,补药,喝了。”
喝完了他要躺了。
轮椅上的男人不动声色,他膝间搁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中是管家一小时前传来的文件。
【中药成分:甘草、丁香、海藻、细辛、藜芦。其中细辛和藜芦同食会产生剧毒,严重会直接导致死亡。】
他望着屏幕中的“死亡”二字,削薄漂亮的的唇线渐渐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岌岌可危的沈氏集团,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大麻烦,继母却在这个时候说服父亲与其联姻,其意图昭然若揭。
或许,这瘫在轮椅上多年的双腿,已经成了他们眼中的累赘。
即便不去考虑沈氏集团前景如何,两位可真不知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沈伽黎到底多有能耐?
刁蛮刻薄,嚣张跋扈,在圈子里名声狼藉,且是个抱错的残次品,为了和沈岚清争宠,推人下水、散播淫.秽谣言,已经被沈家踢出户口本。
对方却执意要与他这个残废联姻,心思还不明显么。
婚后首日,又送来这样一盅补药,是嫌继承他财产的速度太慢?
几分钟过去,南流景依然没有给予沈伽黎任何回应。
沈伽黎端了半天汤碗,只觉又重又烫。
不哄了,爱谁谁。
“你喝不喝。”沈伽黎的语气散漫,透着一股无力。
南流景冷笑一声,大概下接下来就是语气骤然发狠的一句:“你不喝也得喝”。
“不喝我喝了。”沈伽黎端起碗。
南流景缓缓挑起眉尾:?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稍稍偏过脸,余光看向身后的沈伽黎,见他已经端着补药一饮而尽,动作之娴熟没在病床上躺个一年半载可做不到。
早已让李叔把补药替换成泡腾片的南流景:?
这人已经察觉到汤药被替换了?
沈伽黎尝着这也不是个药味儿,反而甜甜的,一股橙子味,还带着气儿。
他把碗放在桌上,转身就走:
“碗自己洗了,我好累哦,去躺几小时。”
脚步声渐行渐远,南流景缓缓转身,凝望着桌上的空碗。
端起来闻了闻,甜津津的橙子味儿扑鼻而来。
看来沈伽黎已经察觉到补药被替换,否则任凭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喝这碗致死毒药。
空碗被重重放在桌上,南流景垂视着空碗,心中冷笑。
这个人,心思缜密不漏丁点马脚,心机还挺深。
他关掉屏幕中的文件,打开新文件,标题几个宋体大字:
【退婚计划5.0】
修改至5.0版本的退婚计划可没少耗费他精力。南流景是个计划性极强的人,坚定认为世界上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没有任何人能超脱他的计划之外。
修长的手指轻轻滚动着鼠标滑轮。
不着急,那就慢慢等,只要人活着,终有一天要露出破绽。
*
沈伽黎在楼下转了一圈,没找到李叔,便随便找了房间躺下。
可有些人,找他时怎么都找不到,不想见他时他却偏腆张脸往面前凑。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伽黎被敲门声吵醒。
没听见没听见。
他扯过被子蒙住头,对敲门声充耳不闻。
“沈先生,我是李管家。”敲门声孜孜不倦,即使不想听也声声入耳,“晚饭时间到了。”
沈伽黎睁开眼,揉着眉心。
头好痛,牙齿也痛,浑身都痛。
“我不想吃。”他有气无力道。
“可是您要负责烹饪晚餐。”李叔道。
沈伽黎叹了口气。所以南流景赚这么多钱还请个管家到底有什么用。
李叔不再等待,说了句“冒犯了”便推门进来。
他臂弯中抱着一本黑色硬皮本,一身西装、戴着白手套在沈伽黎床边站定,沈伽黎则平躺在床上,这场景,像极了为逝者祷告。
“沈先生,从今以后您要负责大少爷晚餐。早餐和中餐大少爷会由我负责,这个您不用担心。”李叔轻声念道。
沈伽黎:?
担心他?谁?谁担心了?
“那么请让我为您念读今晚食谱。首先是主食为紫米蒸饭,主菜为九转大肠和炒蔬菜,汤品为南瓜鸡蛋汤,甜品为酸奶水果。”
沈伽黎:……
让从没下过厨房的他准备晚餐,是觉得这世界上难吃的东西还不够多么。
可如果不从,恐怕李叔会一直在他耳边念个没完,只要讨得耳根子清静,味道怎样就和他无关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厨房,见食材已经准备好,每种餐点的详细烹饪方法都写在便签条上,食材装在塑料袋里等他处理。
沈伽黎还是不明白,兜装粪便的肠子,为什么要想尽办法烹饪成美味;
好好的水果切碎拌上快过期的酸奶,这样就叫享受生活?
尽是他无法理解的事。
万幸的是,反派家中现代化设备比较多,自动削皮器、打蛋器等,倒是省了些麻烦。
但,没有自动清洗大肠的机器。
根据流程来看,还要将大肠翻过来用淀粉清洗确保无异味。
沈伽黎陷入了沉思。大肠的原味都被洗掉,吃大肠的意义是什么,不懂这些人的想法。
许久后€€€€
沈伽黎打开门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来,往沙发上一趴,仿佛命都没了半条。
李叔听到声音,自觉喊了南流景下来吃饭。
只是两人刚到饭厅,便嗅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臭味。
李叔皱了眉,小声问南流景:“这种味道,没问题么……”
南流景也没吃过,他并不好这一口,但大肠这种食材,不是谁都有勇气清理干净,何况是从小养尊处优的沈伽黎。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样就能在沈伽黎的恶行簿上记下精彩一笔。
“去叫他用餐。”南流景瞥了眼软趴趴窝在沙发里的沈伽黎,对李叔低声道。
李叔领了令,三步两并做来到沈伽黎身边,脸上是毫无破绽的职业微笑:“沈先生,请一起来用餐,您的劳动成果需要您亲自品尝。”
沈伽黎脸埋进沙发,发出瓮声瓮气一声:“我不想吃。”
吃饭太麻烦了,一口口嚼,一口口咽,何况还要和传闻中丑到人神共愤的变态反派共同进食,感受到了不能承受之痛……
“不可以哦,保证一日三餐营养均衡才能身体健康。”李叔又开始念经。
沈伽黎实在听不得他念叨没完,起身慢悠悠去了饭厅。
南流景已经提前入座,面前摆着几只盘,里面尽是黑乎乎黄兮兮的不明物质,唯一能看出成分的只有酸奶拌水果,硕大苹果香蕉完整无缺切都没切,草草在表面淋了层酸奶就算完成。
李叔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南流景。
他并没因为这些不明物质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反而在仔细打量着。
靠得越近,恶臭愈发浓烈。
沈伽黎坐下,斜斜歪着身子,宽松的衬衫形如凌乱的帆,探究不到布料下的身体到底有几斤几两肉。
偏长的发尾搭在颈间,深棕色映衬着颈间皮肤白如新雪,若隐若现露出一点绛色小痣。
他不想知道对面那个丑且坏的便宜老公到底是怎样一副尊容,微垂的眼睑被长睫荫掩着,在眼底投出扇形的阴影。
南流景打量着他。
袖口扣子都没扣,松散袖口若隐若现一截清瘦雪白的手腕,骨感清晰,依稀能看见淡紫色的血管。
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无力探出半截,斜斜搭在膝间,一副病恹恹毫无生气的模样。
南流景冷声道:“抬头。”
“不敢。”沈伽黎的头更低了几分。
“原因,说。”南流景摩挲着腕表,狭长凌厉的双眸似精准定位到猎物的鹰隼。
“食欲本来就不好,且很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
南流景鼻间发出一声轻笑,眼底簇雪堆霜,不怒而威。
他垂眼,辨认许久,靠气味找到了那盘九转大肠,修长的手指推着盘子边缘至沈伽黎面前:“自己花费精力做的,尝尝。”
“不尝,没下毒。”沈伽黎言简意赅道。
他依稀记得原文中的反派南流景是个戒心极强的人,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样,天天怀疑身边人卯着劲儿要害他,和家人一起吃饭都要先让佣人亲口试毒后才肯动筷。
南流景抬眼,微微翕起的双眸仿佛揉了一把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