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伽黎在旁边看了半天戏,只觉得这秃头中年男眼熟,仔细一想,不就是那个小明星的金主爸爸嘛。
于金主看到几人,乐了:“南总真是不经念叨,刚才还提起您,马上就见到本尊了。”
南流景看也不看他,自顾望着电梯显示板上不断变换的数字:“什么事非要在这里吵嚷。”
于金主撇了眼还在哭的女员工,语气不屑一顾:“还不是南总当初的决策,说什么要为公司注入年轻血液,招了一帮没脑子没责任心的大学生,我这个秘书啊,入职第一天就要请假回去吊孝,一请一个周,当公司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多少人等着这个岗位,凭什么为了她一个就要其他人负担她的工作量。”
话糙理不糙,尤其是幻海这种大公司,每个人的职务举足轻重,一个人请假他的同事就要多分担一份工作量。
于金主又看了眼沈伽黎,笑得更加放肆:“南总还真是钟爱大学生,得,又来一个。”
周围员工很多,大家也都看出来了,于金主摆明是把问题抛给南流景,如果南流景大发慈悲留下这名员工,便是亲手毁了他自己定下的规章制度;如果按照章程开除处理,也只会落得个“周扒皮”“冷血吸血鬼”的讳名,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女员工第一次见到顶头上司,吓得连哭都忘记,像只鹌鹑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恰好这时,电梯到了。
如果南流景打算装作无事发生拍屁股走人,一样有人在背后嘲笑他是缩头乌龟,质疑他的管理能力。
然而南流景还是进了电梯。
只是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听见他冷冷说:
“公司章程中没有不可请假一说,但也明确规定入职前会给各位半个月的准备期,要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好所有私事,否则按照规定做开除处理。”
女员工深吸一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外公,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和她相依为命,如果因为丢了这份工作导致无法负担妈妈的治疗费用,到那时,这份工作对她来说也真的可有可无了。
“但白事属于不可抗力因素,同样的,公司不会积攒工作等你回来处理,找人顶上是迫切所需。”
说到这时,电梯门要关上了。
沈伽黎却总觉得南流景还有话没说完,伸手挡了下电梯门,电梯门重新打开。
南流景低声道:“回去处理你的私事,确保全部处理完后向我的私人邮箱重新投递个人简历。”
他对女员工说完,看向于金主,被墨镜遮住的眼睛看不到情绪,只是听语气,平静无风:
“于总监,据你所言,一个人请假的代价是更多人为此分担工作量,你和一些领导层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人,有没有想过,是不是我在承担你们的工作量,如此庞大的工作量,两个秘书对我来说确实不够,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辞掉的这位秘书小姐分配至我的办公室,当然,她需要重新投递简历进行面试,咱们按照规矩流程走。”
他刻意加重了“规矩流程”几个字。
沈伽黎也适时缩回了手。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们看到了于金主目眦欲裂的狼狈嘴脸,以及女员工喜极而泣不停鞠躬的样子。
于金主气的腮帮子抖不停,因为他听到了背后围观员工的窃窃私语:
“哇哦,我以前一直以为南总是活阎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情商高智商高,太绝了。”
“谁家没点突发状况,赶巧了没办法,照制度开除,又给予机会,而且说法合情合理,南总需要秘书,这操作我给满分。”
“南总身边那位是南总太太么?他好可爱,还会特意伸手挡门让南总把话说完。”
“嘿嘿,要让老婆看到自己温柔的一面,啧啧,南总也是个普通男人啊。”
电梯里,南流景看着毫无形象倚着墙壁的沈伽黎,轻笑一声别过脸。
曾经最讨厌的就是无意义的眼泪,公司不是发泄情绪的地方,有眼泪憋回家流,管你什么红白喜事突发状况,做不了工作就没了用处,赔几个钱劝退对双方都好,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管理理念。
但上次看过沈伽黎的眼泪他才明白,人都有情绪,都有无法克制的时候,都有自己的难处,也终于明白:
那些心理素质良好的正常人也并非生下来就是正常人,而是他们处在一个轻松无压力的环境下,如果把他们丢进高压环境,世界上还会有几个正常人。
这世界又有几个人能像沈伽黎一样,毕业就能进大公司,又有自己老公护着轻轻松松拿着年薪百万,但他并没有不食肉糜,也并不认为这件小事与他无关,他伸手挡住电梯门,其实是在给南流景机会,毕竟门一关,门后的世界与他无关,他依然可以高枕无忧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但他选择了去倾听底层人民的声音€€€€
选择了做一个有温度的人。
之后,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心照不宣。
南流景给了沈伽黎一堆文件,表示这就是他今天的工作,看,看到下班。
比起其他几个秘书忙着对接各大公司发来的文件、起稿会议流程,他真的太轻松了。
但也不是那么轻松,穿着束缚人的西装,看着看不懂的金融术语,陪着南流景却一言不发,只听他在旁边指如疾风敲击键盘。
就像南流景说的,他不用见任何人,只需待在南流景身边做一只娇贵的金丝雀。
只是他这只金丝雀还要看文件。
奇怪,南流景说让他做贴身助理,贴身助理需要看公司的私密文件?
或许渴求知识是本能,看得久了,沈伽黎竟也觉得原本枯燥的文件不断向他输送认知外的知识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
如果西装没那么束缚人的话。
中午,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严秘书问需不需要帮忙订餐,南流景道:“今天沈伽黎跟我去员工餐厅吃。”
沈伽黎表示:“不想吃,看文件挺好玩,让我继续看。”
南流景拉起他的手,坚定不容置疑:“吃、饭。”
到了餐厅,员工很多,见到头一次出现在这里的顶头领导,其他人纷纷起身鞠躬问好。
顺带着给沈伽黎问好。
这或许是沈伽黎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温暖,因为小时读书时,同学总因为他的身体原因对他退避三舍,拿他当病毒,但这些员工不同,他们会亲切的上前询问沈伽黎想吃什么,会主动给他端饮料,帮他擦桌子。
沈伽黎倒也明白,这份待遇,是南流景给他的。
南流景依然戴着口罩墨镜,也不吃饭,只默默陪在他身边看他吃。
沈伽黎竟也没觉得他们吵,上次参加沈岚清的生日宴也是见了很多人,可沈伽黎觉得他们很烦,只会问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比如“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但这些员工会问他:
“南总太太平时会出去旅游么?”
沈伽黎诚实道:“不会,身体不好。”
说出口又有点后悔,生怕这些人又把他当定时炸弹对他退避三舍。
但员工却道:“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的,什么偏门怪病都能治,按时治疗平时注意健康饮食,一定会好的,到时就可以和南总开开心心出去旅游啦。”
“对对对,我给你推荐南美洲,智利秘鲁玻利维亚一条线,那边风景很好的,韵味足,还有北欧五国,这个时候去刚刚好。”
“去了北欧再顺便去一趟英国,可以去伦敦塔桥看夕阳。”
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沈伽黎无法招架。
虽然幻海电子的员工都是高学历高素质人群,但八卦是人类的共性,仅仅一上午,沈伽黎挡门为员工留了一条生路的消息传遍公司大大小小的角落,大家觉得他和那些嚣张跋扈的豪门阔太截然不同,见了本尊更是三观跟着颜值跑,见他说话慢吞吞又真诚,对他好感度直线UP,喜欢的不得了。
其实,沈伽黎也在悄悄期盼着大家问他问题,但南流景:
“好了各位,午休时间有限,让我爱人吃完饭回去休息好么。”
员工们这才自知失态,忙起身表示不打扰。
沈伽黎的脸耷拉下来了,原本和皮搋子持平的南流景,又掉到了皮搋子下面。
见员工们离开,南流景松了口气,一上午了,终于有机会和沈伽黎说说话。
见他餐盘中剩的青椒,南流景问:“你是蜡笔小新么,青椒也不吃。”
沈伽黎:“嗯。”
他也没强迫沈伽黎吃青椒,反而道:“明天我和餐厅说一声,不做青椒了。”
“嗯。”
“除了嗯,不打算说句谢谢?”
“为什么要说谢谢,我又没拜托你。”
“嗯对,那就,青椒酿肉比青椒肉丝好吃,清炒青椒比青椒酿肉好吃,青椒榨汁……”
沈伽黎打断他:“谢谢。”
南流景勾起唇角几分得意。还治不了你?
正吃着饭,门口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众人好奇望去,只见几个警察鱼贯而入,在人群中环伺一圈,接着径直走到沈伽黎面前。
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众人,大家饭也不吃了,纷纷看起热闹。
为首的警察掏出证件,语气一本正经:“沈先生你好,我们是刑侦总局特案调查科,就最近发生的两起人身伤害案希望你能随我们去一趟总局接受调查。”
警察声音很大,铿锵有力,在偌大餐厅中不断回响。
大家一听,瞬间明白是最近发生的男大学生被人打晕扒光绑在柱子上的案子,甭管事情真相是什么,警察上门找到沈伽黎让其回去接受调查,事情就变得微妙了。
原本喧嚣的餐厅顷刻间鸦雀无声,部分员工脑海中甚至冒出了沈伽黎把人打晕扒光的画面。
但还有部分人认为一定是误会,认为沈伽黎只是接受调查,这里任何人都有可能接受调查,无可厚非。
沈伽黎知道这个案子,还是昨晚。
他固然不想去,觉得不怀好意的问询让人很烦,但他还是拎得清,至少不会扰乱警方执法办案。
那一刹那,他想了很多,比如抓不到真正凶手,为了安抚民心找个名声不好的做替罪羊,有理也说不清。
之后他就要在局子里踩缝纫机,制作天堂伞,还要接受政治教育,每天起很早。
心情不好了。
南流景却觉得荒谬至极,就算只是正常的问询调查也荒谬,沈伽黎是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他一天二十四小时躺家里是怎么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匪夷所思。
他可以学习霸总文里的霸总,一声龙咆虎啸让这些警察滚蛋,然后借助财力人脉把整个总局大换血,沈伽黎连局子也不用去,安心待在这吃饭了事。
只要他想,员工们也不敢在背后乱嚼舌根,他能从根源掐掉谣言的流传。
但他选择了相信执法机关,维护他们的公信力。
“现在就去,我希望能陪我爱人一起前往,并且要求最终调查结果在网站进行公示。”
只有警方的调查结果才最具威信力。
几人出门的时候,恰好碰上吃午饭回来的于金主,一见沈伽黎左右跟着警察,乐了。
还要黄鼠狼给鸡拜年假装好心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把警察招来了?”
没人理他,包括警察。
于金主耐不住寂寞,给认识的记者打了个电话:“刑侦总局,沈伽黎,你们有好料可报了~”
爽!妈的,南流景我看你还怎么嚣张,当众让我下不来台让我成为笑柄是吧,那就看看谁才是天大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