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商靖之,上一次见商靖之,商靖之凯旋,坐在高头大马上,被百姓夹道欢迎。
商靖之不同凤招娣寒暄,开门见山地道:“你怕我待长生不好,所以来警告我?”
凤招娣颔了颔首:“我虽是一介女子,但我绝不会坐视你欺负长生。”
商靖之放下狼毫,建议道:“你若不放心,大可将长生带走。”
凤招娣为凤长生抱不平:“长生想委身于你,你却要我带长生走?”
“我已与长生说过不必他以身相报。”商靖之坦白地道,“对长生而言,与你同住更好。”
“可长生不肯走。”凤招娣恭声道,“我知将军对长生恩重如山,不该得寸进尺,但我只能将长生托付于将军了,望将军善待长生。”
“我绝不会亏待长生。”商靖之根本舍不得亏待凤长生,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多谢将军。”凤招娣又问道,“爹爹买官之事之所以黄了,是否将军的手笔?”
凤家祖上曾显赫过,尤其是曾曾曾祖父最高官至正二品。
然而,自曾曾祖父起,凤家无一人入殿试。
幸而凤家尚有田产,可保衣食无忧。
爹爹屡试不中,人过半百,竟是打起了买官的主意,之前口口声声的文人气节不知被丢到何处去了。
商靖之并不否认:“确是我的手笔。”
凤招娣含笑道:“将军愿意费心思为长生出气,必然会善待长生,我可以放心了。”
“小事一桩而已。”商靖之瞧着凤招娣,“你往后若是有何难事可说与我听。”
凤招娣打趣道:“将军这话说得我都要以为长生嫁予将军了。”
商靖之不悦地道:“长生并非女子,嫁不得人,你这做姐姐的,不该这般编排弟弟。”
听得商靖之维护自家小弟,凤招娣心生欢喜:“是我失言了。”
商靖之的面色柔和了下来:“长生的爹娘俱是人面兽心之徒,二姐对长生不闻不问,只你这长姐待长生好些,你以后若得空,可多来看看长生,长生还下不得地,镇日只能看话本解闷,实在可怜。”
“我记下了。”凤招娣原本对小弟坚持以身相报一事提心吊胆,至此大体放心了,商靖之定然不会觉得小弟恶心。
第14章
凤父近来焦头烂额:其一,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唯一的儿子竟是阴阳同体,甚至当众来了癸水,非但仕途无望,还害得凤家成了全金陵街头巷尾的谈资;其二,他名下田产的佃农吃了熊心豹子胆,纷纷要求降低佃租;其三,他本想买个九品小官当当,以圆自己多年的梦,岂料,银两居然被对方退回来了,原因是他得罪了贵人。
为消解烦闷,他本想寻欢作乐一番,进得烟花柳巷,满耳尽是他那不争气的孽子。
幸而无人认出他,否则,他怕是得无地自容。
到了迎春楼,他径直进了相好喜红的闺房。
喜红正梳妆打扮,见是凤父,绝口不提凤长生出丑一事,只命人送了酒来。
一壶酒下肚,凤父忍不住破口大骂:“孽障,我怎会生出那样一个孽障?早知今日,他一呱呱坠地,我定将他掐死!”
喜红为凤父斟酒:“妾身听说令爱会试夺魁,令爱倘使是男儿身,兴许能高中状元。”
“会试夺魁有何用?”凤父不由暗道:会试夺魁者若是我该有多好?
“可惜了。”喜红压低了声音,“妾身还听说令爱入了那‘鬼面将军’的眼,是那‘鬼面将军’求陛下放了令爱,并将令爱接入了将军府,要知道那‘鬼面将军’向来对所有女子皆不假辞色。郎君有福了,恭喜郎君,贺喜郎君。”
凤父目睹那孽障从凤府被押走后,便未再过问,闻言,不敢置信地道:“当真?”
喜红吃惊地道:“郎君对此事一无所知?”
凤父发问道:“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喜红答道:“昨日楼里来了位公公,妾身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太监连□□都割了,逛青楼作甚?”凤父嗤笑一声,正色道,“你确定没听岔?”
喜红保证道:“没听岔,绝对没听岔。”
凤父全然不知那孽障是如何勾搭上“鬼面将军”商靖之的,但能勾搭上也算是了不起的本事。
他原以为那孽障死在狱里了,岂料,喜从天降。
那孽障令他颜面扫地,须得好生补偿他。
不知是哪个贵人使得他当不成九品小官,商靖之官居正一品,应该能将那贵人比下去。
那孽障素来孝顺,只需要其对商靖之吹吹枕边风,区区一九品芝麻小官岂不是轻而易举?
何不如要个八品小官当当?
他正想入非非,突然听得喜红道:“只是那‘鬼面将军’克妻,不然,令爱若能嫁入镇国将军府,必然有享不完的福气,有‘鬼面将军’做女婿,郎君便可高枕无忧了。”
是了,不若将那孽障嫁予商靖之,只要商靖之愿意娶,当妾室亦不差。
至于那孽障的死活么?不打紧,能在死前,帮他这个爹爹谋个八品小官当当就好。
他越想越激动,恨不得即刻去见那孽障。
然而,夜色渐深,那孽障大概已与商靖之睡下了。
万一扰了商靖之的雅兴便不好了。
------
晨曦初露,商靖之正在练剑,忽而听得小厮来报€€€€凤父求见。
凤父此来想必不是为了凤长生,却是为了好处。
商靖之命小厮带其进来,自顾自地继续练剑。
凤父从未进过品秩如商靖之一般高的官员的府邸,直觉得处处恢弘。
远远地,他便瞧见商靖之在练剑。
身法之快,令他眼花缭乱。
他未及站定,剑光挟带着浓郁的杀气,直取他的咽喉,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
只差毫厘,便能将这狼心狗肺的老东西见血封喉了。
只可惜,这老东西终究是凤长生的生身之父。
商靖之慢条斯理地收回剑,正欲说话,竟发现老东西失禁了。
他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口中还算客气:“请问你是哪位?何事求见本将军?”
凤父直想挖个洞钻进去,一听这话,腰杆直了起来:“草民乃凤长生之父,长生乃草民心爱的独子,那日被官兵带走后,便再无行踪,草民听说长生在将军府中,还望将军将长生还予草民。”
“长生乃你心爱的独子?”商靖之冷笑一声。
凤父会错了意:“长生身体有异,其实算不得独子,但在草民眼中,他始终是草民的独子。”
“长生被你打断了右足足踝以及两根肋骨。”商靖之面无表情地道,“你还有脸说长生乃你心爱的独子?你便是这般对待独子的?”
凤父自以为不卑不亢:“做父亲的教训儿子理所应当,草民下手是重了些,但草民并未想过要打断长生的右足足踝以及两根肋骨。”
“下手是重了些,你分明是下了死手。”商靖之巡睃着凤父的一身骨头,“本将军作为习武之人,更为懂得如何打断活人的骨头,你要不要试上一试?”
凤父以为自己是来要好处的,未料到,是来讨苦头吃的。
而今,他走又走不得,只得求饶:“是草民下手太重了,长生何在?草民要亲眼看看长生好是不好?”
“从你打了长生起,长生好是不好便与你无干了。你认为长生丢了你的颜面,恨不得将长生打死,长生入狱后,你全不关心长生的死活,只在意长生会不会连累你。”商靖之摆摆手,“你且滚吧,勿要碍了本将军的眼。”
“草民乃长生生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将军强留下长生是何意?将军今日必须将长生还予草民。”
那孽子孝顺,对他言听计从,只消让他见到了那孽子,只消这商靖之对那孽子尚未厌倦,何愁无法从商靖之处拿到好处?
凤父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甚至连自己如何坐高堂,捞油水,为百姓所称颂都想好了。
“休想,滚。”商靖之岂容凤长生狼入虎口,即便凤长生要走,也该当同其长姐走,更何况,凤长生希望留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凤父,直觉得凤父上辈子定然做了不少善事,不然,这辈子岂会有凤长生与凤招娣这样一双好儿女,凤父这辈子却是不懂珍惜,且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凤父面上堆笑:“将军若有心于长生,将长生娶了便是,草民定会为长生准备好十里红妆,至于聘礼么,将军看着给吧。”
迎娶凤长生?
商靖之从未想过,本朝不好南风,从无男子出嫁的先例,凤长生定不会愿意,且他业已克死两任未过门的妻子,纵然凤长生并非女子,他亦不会拿凤长生的性命冒险。
凤父慈祥地道:“长生尚未及冠,草民这个当父亲的,须得照顾好长生,将军如若娶了长生,草民相信将军定会代草民好好照顾长生,草民便不过问了。”
商靖之嗤笑道:“你难不成未曾听闻过本将军的克妻之名?”
“自然听闻过,但长生并非女子,命硬,绝不会被将军克死。”凤父战栗的双股终是寻回了气力,他站直了身,道,“将军强抢长生,将军若既不容草民见长生,又无迎娶长生的意思,草民只得去告官了。”
显然这凤父无所谓凤长生的死活,商靖之很是不耻,毫不在意地道:“你去告官吧,即使你能告到今上处亦不可能如愿。”
凤父无计可施,不得不扬声道:“长生,长生,你可听见了?爹爹想你,你娘亲也很想你,你若听见了,出来随爹爹回家可好?”
凤父这番作为当真是掐着商靖之的软肋了,他一边命人将凤父拖出去,一边自己往凤长生的住处走去。
------
凤长生正在睡梦当中,陡然听得爹爹的嗓音,自是被惊醒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细听,却再未听见。
难道是他发梦了?抑或是生了幻听?
爹爹不顾他的死活,对他拳打脚踢,听商靖之说,他被下了狱后,爹爹不闻不问,这样的爹爹,岂会来寻他?岂会说想他了,要他回家?
他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要躺下身去,房门突地被叩响了:“长生,醒了么?”
€€€€是商靖之。
他顿时满心欢喜:“将军请进。”
商靖之行至凤长生床榻前,撩起床帐,伸手将凤长生揽入了怀中。
此间昏暗,凤长生的面孔影影绰绰。
商靖之却直觉得凤长生愈发扣动他的心弦,他情不自禁地放软了声音:“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凤长生一手搭着商靖之的左肩,一手勾着商靖之的后颈,迤迤然地打了个哈欠。
商靖之见凤长生还有些犯困,道:“你继续睡吧。”
凤长生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商靖之的下颌,撒娇道:“将军倘使得闲,与我同眠可好?”
商靖之禁不住诱.惑,遂褪了外衫,脱了锦靴,上了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