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靖之理所当然地道:“我拦你自是因为你的伤尚未好透。”
“要是我的伤业已好透了,将军便会欢送我离开?”见商靖之颔首,凤长生又气又急,“将军便不能留我么?”
商靖之温言道:“长生若要我留,我便留。”
“你……”凤长生委实弄不懂商靖之的想法,“将军毋庸管我是如何想的,将军且说说自己是如何想的。”
商靖之犹豫良久,开诚布公地道:“我亦希望你留下。”
凤长生抬首亲了亲商靖之的面颊,直白地道:“将军依然对我这副身体怀有兴致?”
“对,我依然对你这副身体怀有兴致,但我不强求你报答,你是走是留都随你。”商靖之并不回吻凤长生,而是严肃地端望着凤长生。
“我要留下。”凤长生环住了商靖之的腰身,“我并不讨厌同将军亲近,亦不讨厌同将军接吻,再过些时日,我想我便会愿意同将军共赴巫山了。”
商靖之并不认为凤长生会有心甘情愿的一日,只道:“你若改主意了,随时可走。”
“将军不是要我自私自利些么,那我告诉将军我就不走,我就要赖着将军,才不管将军如何想。”这是凤长生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意愿。
商靖之心脏发软,后又正色道:“望长生从今往后都能这般自私自利。”
“谢将军吉言。”凤长生心里头舒坦了,见商靖之被他咬出来的伤口尚在流血,遂垂下首去,探舌舔.舐。
商靖之定了定神,正欲将凤长生推开,却闻得凤长生命令道:“不准。”
罢了,由凤长生去吧。
凤长生抓了商靖之垂下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抱抱我。”
商靖之无奈地道:“长生,你既知我对你的身体怀有兴致,何以如此诱.惑我?”
这算是诱.惑?
凤长生不懂,商靖之说是诱.惑,便是诱.惑吧。
“我要如何便如何,你能奈我何?”
“我奈何不了你。”商靖之既欣慰又为难。
凤长生细细地将流淌出来的血液舔.舐干净后,方才抬起首来,问商靖之:“将军可动怒了?”
商靖之摇了摇首:“我不会对你动怒。”
凤长生得意洋洋地笑道:“将军一诺千金,我以后便可放心地自私自利了。”
“长生自己欢喜便好。”商靖之忽见自己的下裳沾了猩红,提醒道,“长生,你须得换月事布了。”
凤长生又羞又臊,伸手勾住商靖之的脖颈,埋首于商靖之怀中:“劳烦将军抱我回房。”
“好。”商靖之将凤长生抱回床榻,继而扯下了床帐,欲要转身离开,赫然听得凤长生道:“将军不必走。”
第13章
凤长生直觉得自己适才定然是被鬼怪附身了,否则,他岂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定了定神,想反悔,却又忍住了。
商靖之承认对他这副身体怀有兴致,可除了亲吻与抚.摸外,从未对他做过什么。
他曾在无意间偷听到同窗讨论要去何处寻花问柳,所用的言辞俱是粗俗不堪。
当时他得出的结论是他们太过猴.急了,全无读书人的风雅。
他就此问过崔€€,崔€€却道:“既是寻花问柳,自然猴.急。”
他又问:“倘若不是寻花问柳呢?”
崔€€笑道:“只要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如何忍耐得了?如你这般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者才是少数。”
对于陈清影,即便他将其当作了未来的娘子,亦从未产生过欲.念,不知是因为他不曾心悦过陈清影,抑或是出于他这副身体的缘故,产生不了欲.念,莫要说欲.念了,他甚至连陈清影的手都不愿碰。
那么他对商靖之呢?
能否产生欲.念?
他收回思绪,隔着床帐与商靖之对视。
他看不清商靖之的面孔,却险些被商靖之的视线灼伤。
他抿了抿唇瓣,低首去解下裳。
手指捏着系带不放,且皮肉发紧,关节被逼得死白。
“勿要勉强自己。”商靖之背过了身去。
凤长生暗暗地松了口气,虽然他并不想离开商靖之,但他确实尚未做好委身于商靖之的准备。
“你方才不是声称要自私自利么?何故又逼迫自己?”商靖之疾步出去了。
算是逼迫么?其实应该是对商靖之的试探吧?
凤长生盯着自己血淋淋的下.身,暗道:商靖之当真会喜欢?当真不会嫌弃?兴许会被吓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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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凤招娣依约带了春.宫图来。
凤长生从凤招娣手中接过春.宫图,严肃地翻开细看。
凤招娣不曾看过春.宫图,遂好奇地与凤长生同看。
须臾,凤长生已是面红耳热,凤招娣非但面不改色,还失望地道:“却原来,男女之间是这么回事,无趣得很哪。”
凤长生一本正经地道:“我认为理当不无趣,不然,为何秦楼楚馆夜夜笙歌?为何有人愿意一掷千金只为求美人一笑?”
“小弟说的是,是长姐妄言了。”凤招娣指着其中一幅画道,“这腰得多软呀。”
凤长生猜测道:“写诗作词可用‘夸张’这一修辞手法,譬如‘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画这春.宫图应当不必全然写实吧?”
凤招娣赞同地道:“那这便是写意了。”
凤长生拣了一幅画得最为细致的画观摩,片晌,得出了结论:“我果真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休得胡言乱语。”凤招娣气愤地道,“你是我小弟,就算是你自己,我都不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贬低自己。”
“我……”商靖之亦曾说过不准说自己是不男不女的怪物,但凤长生尚且无法发自心底地接受自己怪异的身体。
凤招娣近乎咄咄逼人地道:“你什么你?长姐为母,你须得听长姐的。”
“嗯,我听长姐的。”凤长生继续观摩。
忽而,他抬起首来,问长姐:“将军会觉得恶心么?”
凤招娣霎时怔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心悦于那商靖之?想向商靖之自荐枕席?长姐可是领会错你的意思了?”
“我不讨厌将军,但算不得心悦。”凤长生面薄,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孔,“将军救了我,我想以身相报。”
“那商靖之居然挟恩图报?”凤招娣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了凤长生的手,“长生,你今日便同长姐走,那商靖之若有异议,大不了长姐与他同归于尽。”
凤长生感动得吸了吸鼻子,继而解释道:“将军并未挟恩图报,将军要我自私自利些,将军要我毋庸顾忌他的想法,万事自己做主,是我自己想以身相报。”
凤招娣满腹疑窦地盯着凤长生:“那商靖之当真不曾逼你?”
“将军当真不曾逼我,将军若要逼我,我早已为将军所有,何必烦恼将军是否会觉得恶心。”凤长生抿了抿唇瓣,“将军要是觉得恶心,我该怎么办?”
凤招娣不解地道:“既然那商靖之不曾逼你,你为何非要以身相报?”
因为将军不缺银两,因为将军对我这副身体怀有兴致,所以我想以身相报。
凤长生唯恐长姐又误会了商靖之,并不宣之于口。
凤招娣提议道:“待长姐开馆子,赚得了银两,给商靖之作为报答好不好?”
凤长生摇了摇首:“我想以身相报。”
凤招娣端详着凤长生,断言道:“长生,长姐认为你大抵心悦于商靖之,只你自己尚未意识到罢了。”
“我心悦于商靖之?”凤长生满面迷茫。
“商靖之如若只想纵.欲,定不会觉得恶心,只会觉得新鲜;商靖之如若心悦于你,亦不会觉得恶心;商靖之如若厌恶你,才会觉得恶心。你要是打定了主意以身相报,待你养好了伤,做好准备试试便是。不论如何,长姐做你的后盾。”凤招娣轻抚着凤长生的背脊,温言道,“人生在世,勿要教自己留有遗憾。但长姐必须提醒你,纵然你阴阳同体,你对自己的认知是男子,一旦委身于商靖之,你便成了断袖,恐怕再也无法与女子生儿育女了。”
“断袖……”凤长生陡然想起商靖之那片衣袂。
“对,断袖。”凤招娣肃然道,“长生,你务必想清楚值得与否。即便你的身体异于寻常男子,你亦有可能遇见一个能接受你的女子。”
凤长生不假思索地道:“我不知自己将来能否遇见一个能接受我的女子,我只知眼下我想以身相报。”
凤招娣叹息着摸了摸凤长生的脑袋:“你为何不选一条容易些的路走?”
“但娘亲早在我降生前,便为我选了条艰难的路走,我这副身体……”凤长生苦笑道,“就算能与女子欢.好,亦无法教她怀上身孕吧?即使真的有女子能接受我,我亦不能耽误了她。”
“全数是爹娘的过错。”凤招娣磨了磨牙,后又叮嘱道,“你能来癸水,十之八.九能怀上身孕,你若向商靖之投怀送抱,定要小心些。”
“商靖之的孩子……”凤长生垂目望着自己平坦的肚子,这肚子假若鼓起来了,会是如何模样?
他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竟不觉得反感。
“本朝南风不盛,莫要说是达官贵人了,连平头百姓娶男妻者,我都未听过,且那商靖之已一连克死两任未过门的娘子。你想委身于他,便委身于他,只切勿以为自己能与商靖之成婚。”凤招娣将凤长生抱入了怀中,“小弟已受了太多的苦,我希望小弟以后能平平顺顺。”
凤长生承诺道:“我从未想过与将军成婚,请长姐放心。”
凤招娣松开凤长生,转而忧心忡忡地道:“你教长姐如何放心得下?”
由于被爹娘取名为“招娣”,娘亲尚未受孕,她便恨上了凤长生。
凤长生一出生,她更是恨得牙痒痒。
待凤长生稍稍长大些,爹娘每每夸赞弟弟,贬低她这个姐姐,她恨不得凤长生马上消失。
她曾多次背着爹娘,欺负凤长生。
凤长生被欺负了,哭归哭,却仍是唤她“长姐”,还会追在她屁股后头跑。
因为娘亲怕凤长生的秘密被她发现,她其实与凤长生相处的机会寥寥无几,莫要说是独处了,她总是逮着个机会就欺负凤长生。
待她自己长大成人后,终是意识到了凤长生是无辜的,凤长生不过是为爹娘挣面子的工具罢了。
现如今,凤长生当众来了癸水,被爹娘所厌弃,又执着于向商靖之报恩,这前路可谓是荆棘载途。
“对不住,是我太不成器,害得长姐担心了。”凤长生垂首致歉。
“唉,我乃是你的长姐,为你担心理所当然,你毋庸觉得对不住我。”凤招娣换了话茬,“你想必不愿与我同住吧?”
“对不住,辜负了长姐的好意。我并非不愿与长姐同住,我只是更想与将军同住,我觉得我很是依赖将军。”提及商靖之,凤长生不由想起自己三日前将商靖之的脖颈咬出了血来,伤口已生了血痂,亲起来甚是粗糙。
又同凤长生说了会儿话,凤招娣告辞离开,瞒着凤长生去见了商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