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长生已成长至能处理眼前的困境了,他只需陪着凤长生。
凤父恼羞成怒:“你今日不答应为父的要求,明日全金陵都会知晓你乃是阴阳同体的怪物。”
“后日全金陵都会知晓爹爹卖儿卖女卖妾求荣。”凤长生不愿再多费口舌,“靖之,我们走。”
待走出凤府后,他回过首去,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十七年来的住处,而后干脆利落地向前走去。
今日起,他便是孤儿了。
商靖之夸赞道:“我的长生做得很好。”
“嗯,我是靖之的长生。”凤长生不由哭了出来,“靖之,他们是我的双亲,为何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
与亲生父母决裂不可能不伤心。
商靖之抚摸着凤长生的后脑勺,令凤长生伏于他怀中,才道:“作为孩子,天生认为父母是爱自己的,如若不爱,定是自己犯了过错。实际上,这世上不爱子女的父母多不胜数,譬如将女儿卖入秦楼楚馆者,又譬如将儿子卖入宫阙者。长生适才并未将过错归咎于自己,很是了不起。”
“多谢靖之使我明白了我不是爹娘的牵线木偶,我不必因为满足不了爹娘的要求而愧疚,靖之……”凤长生凝视着商靖之的双目道,“我与靖之若有了孩子,我定不会让孩子受我曾受过的苦。”
商靖之心若刀割:“长生,我……对不住……”
“无妨。”凤长生吃力地踮起左足,指了指自己面上的泪痕,“亲亲。”
商靖之吻去了凤长生面上的泪痕,忧心忡忡地道:“万一你爹爹宁愿鱼死网破该如何是好?”
凤长生覆上商靖之的唇瓣,从其中尝到了点咸味后,自我鼓励道:“阴阳同体并非我的过错,我不该害怕为人所知。”
“我可……”商靖之尚未言罢,便被凤长生打断了:“不可,爹爹贪得无厌,今日要了九品,明日便会开口要八品,我不想向爹爹屈服。”
商靖之不再劝凤长生:“不论如何,我都会陪着长生。”
凤长生笑吟吟地道:“靖之陪我一辈子可好?”
商靖之歉然地道:“除了成亲生子,只要长生想,我都会答应。”
凤长生舍不得逼商靖之太过,换了话茬:“我们回长姐的‘春水堂’吧。”
商靖之颔了颔首。
两人一时无话。
商靖之绞尽脑汁,起了个话头:“长姐卖的是各种茗茶与茶点,为何取名为‘春水堂’?”
“大抵出自张可久的《人月圆€€山中书事》,最末一句便是‘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凤长生解释罢,冲商靖之笑道,“我并未责怪靖之,我只是心疼靖之,便如同靖之心疼我一般。”
商靖之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道:“长生,我心悦于你。”
“靖之,我亦心悦于你。”凤长生低首亲了一口商靖之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商靖之心下百味杂陈。
尚未行至春水堂,凤长生便瞧见凤招娣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凤招娣心急如焚地道:“长生可算是回来了,爹娘没对长生做什么吧?”
凤长生大致将适才发生之事说了。
凤招娣冷笑道:“爹爹委实是丧心病狂。”
“我还一度对爹娘抱有幻想。”凤长生自嘲道,“他们若多些耐心,演几年严父慈母,定能得偿所愿,毕竟我愚蠢得很。”
商靖之纠正道:“长生并不愚蠢,长生只是太爱爹娘了,亦太想被爹娘所爱了。”
凤长生不愿再谈论爹娘,拉着商靖之进了“春水堂”,照顾长姐的生意,待得落座后,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掌柜的,上最好的茶。”
凤招娣扬声道:“好咧,客官稍待。”
茶尚未上,凤长生却见到了二姐母女,便朝着她们招了招手:“过来一道坐吧。”
凤带娣与柔娘自不推却。
凤带娣凑到凤长生耳畔:“长生哭过了吧,出何事了?”
凤长生佯作风轻云淡地道:“我与爹娘决裂了。”
凤带娣并不意外:“早该决裂了,他们根本没把长生当儿子。”
“二姐说的是。”凤长生又有些想哭,拼命忍住了。
待回了镇国将军府后,他才抱着商靖之放声大哭。
商靖之轻抚着凤长生的背脊,由着凤长生将心中的委屈全数发泄出来。
哭着哭着,凤长生在商靖之怀中睡了过去。
待他再度醒来,已是月明星稀。
见商靖之睡了,他拨开商靖之的手,钻进了锦被当中。
第29章
而后,他将右耳贴在商靖之心口,倾听商靖之沉稳的心跳声。
白日里发生了许多事,原本他不过是想去给长姐捧场,却意外地见到了陈清影,还见到了亲生父母。
他与陈清影互相致歉,却与亲生父母决裂了。
诗会曾一度出现在他的噩梦中,眼下他已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曾一度因为恐惧于流言蜚语,做缩头乌龟,眼下他亦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已明白除非他许以高官厚禄,否则他连虚假的爱,都无法从爹娘处获得。
幸而商靖之是真心心悦于他,长姐与二姐亦是真心将他当做弟弟对待的。
待得明日,他实乃阴阳同体一事是否将不胫而走?
爹爹显然已气急败坏,想必不会放过他。
“靖之。”他轻唤一声,“其实我有些害怕。”
商靖之正熟睡着,当然不会回应他。
他想同商靖之说说话,如何唤醒商靖之为好?
他心生一计,遂埋下首去。
关于此事,他从未成功过。
堪堪寸许,他便难受得厉害,但他心里甚是欢喜。
一寸再一寸,他意欲作呕,见商靖之仍未醒,心道:不若一不做二不休吧。
他方要一鼓作气地沉下腰去,突地被掐住了腰身。
商靖之掀开锦被,凝视着凤长生道:“你尚未好透,且操之过急,定会受伤。”
凤长生被商靖之逮了个正着,怯生生地道:“靖之生气了么?”
商靖之摇了摇首:“我从不生你的气。”
凤长生眨巴着双目道:“那我们继续可好?”
月色铺洒于凤长生身上,使得凤长生恍若谪仙,高不可攀。
从凤长生朱唇中吐出来的却是滚滚红尘,矛盾得很。
商靖之直觉得自己被蛊惑了,身体随之失控。
凤长生紧阖着双目,专注地感受着商靖之的手指。
良久,他发问道:“靖之不能多给我一些么?”
商靖之霎时回过神,将凤长生从自己腰上抱了下来,郑重其事地道:“不可。”
凤长生追根究底地道:“何时可?”
商靖之为凤长生与自己穿妥衣衫,方才答道:“伤筋动骨一百日。”
“百日后便是下个月了。”凤长生轻咬着商靖之的唇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商靖之其实不确定自己下个月是否还在金陵。
他已得到了消息,边疆近来不太平。
凤长生抓了商靖之的手,放于自己肚子上头:“靖之如若醒得再晚一些,现下这处定已极其硌手了。”
被心爱之人夸赞了,商靖之自是喜不自胜:“长生喜欢么?”
“喜欢。”凤长生认真地道,“我原以为话本中将此处描述得过于夸张了,但见过靖之后,我却觉得话本描述得过于平实了。”
商靖之莞尔道:“长生时常看话本,看的竟都不是什么正经话本。”
“食色性也,有何不可?”凤长生面红耳赤,向商靖之坦白道,“从我发现自己对靖之的心意后,便研读了不计其数的艳.情话本。”
商靖之好奇地道:“长生研读之时,一直想着我么?”
凤长生颔了颔首:“嗯,我一直想着靖之。”
商靖之接着问道:“所以长生会想着我,对自己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纵然羞耻万分,凤长生仍是一五一十地道,“靖之委实是害我不浅,原本我对于情爱之事全无兴趣,满心都是圣贤书,识得靖之后,我非但将圣贤书抛诸脑后了,还时时刻刻想着靖之,尽管什么都不做,却会出水。”
商靖之亲了亲凤长生的额头,含笑道:“看来,不止长生于我而言,是一味上好的催.情.药,我于长生而言,亦是一味上好的催.情.药。”
凤长生瘪了瘪嘴:“靖之日日喂我催.情.药,却从不给我解药,我好生可怜。”
“抱歉,但我是为了长生的身体着想。”商靖之话音未落,陡然被凤长生堵住了唇瓣。
凤长生的吻技有长足的进步,一吻罢,他缓了口气,欢呼道:“靖之总算不再那么游刃有余了。”
“我从来都不游刃有余,只是长生觉得我游刃有余罢了。”第一次见得凤长生,便药到病除的他如何能游刃有余?
商靖之抬指磨.蹭着凤长生的喉结道:“适才难受么?”
“是靖之表现得太游刃有余了,我才会这么觉得。”凤长生吸了吸鼻子,“难受,不过寸许便难受了。”
他又握了握拳:“熟能生巧,我绝不放弃。”
商靖之不由失笑:“长生要练就通过铜钱孔倒油的技艺么?”
凤长生放话道:“我要练就教靖之魂魄尽失的技艺。”
商靖之嗓音喑哑:“我拭目以待。”
凤长生一本正经地道:“所谓熟能生巧,须得勤加练习,从今日起,靖之至少得腾出一炷香来,供我练习。而今日远不足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