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的金桂开了又谢,入冬了,北风肃杀。
凤长生开了一裁缝铺子,请了十多位老师傅,专门缝制棉服,有需要者可自取。
以免其中有人贪小便宜,他又对领取者加以条件限制。
由于他现下所有用度皆由商靖之所出,他便开始思考如何赚取银两。
未及着手,他居然听到了前线粮草不足的消息。
粮草不足如何打胜仗?
他赶忙筹措粮草,又想方设法地进宫面见了今上,求今上恩准他与押运官同行。
今上恩准了,生怕他有所不测,派了近卫,护送他。
商靖之启程后的第四个月,他到了商靖之驻扎的平青城。
平青城是商靖之的故乡,曾被耶律珏屠城,商靖之所有的亲族全数丧命于此,且不得全尸。
商靖之正同手下将领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听闻粮草送达,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粮草不足,自他起,已节衣缩食多日。
他亲自去接收粮草,方要清点,陡然意识到有人向他冲了过来。
是谁?
他回过身去,正欲将对方制服,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眉眼。
他怔怔地被凤长生扑了满怀,又被凤长生吻住了唇瓣。
在场诸人多数听过自家将军与凤长生的传闻,但从未见过凤长生,今日一见,果真不可方物,莫怪乎凤长生能将自家将军迷得神魂颠倒,只这凤长生未免过于大胆了。
商靖之觉察到诸人的视线,心生不悦,一面回应着凤长生的吻,一面将凤长生打横抱起。
回了自己房间后,他才心无旁骛地同凤长生接吻。
他已有足足四个月未曾尝过凤长生的唇舌,自是想念不已。
接吻间,他被凤长生拉着上了床榻。
凤长生欺身压住了商靖之,又去解商靖之的衣衫。
一吻过后,商靖之已是衣衫不整。
凤长生面生酡红,双目潋滟,待吐息均匀后,发问道:“靖之想我么?”
商靖之坦白地道:“思之如狂。”
“我亦然。”凤长生分开商靖之的衣襟,“靖之不准动,我要亲眼看看靖之是否又添新伤。”
他将商靖之剥了干净,一寸肌肤一寸肌肤地查看着。
不久后,他含上了哭腔:“靖之这身皮囊已为我所有了,靖之理当好生保护。”
商靖之并不愿告诉凤长生自己是如何一次次地死里逃生,只道:“对不住。”
“对不住有何用?”凤长生磨了磨牙,“靖之是混账。”
商靖之叹了口气:“对,我是混账。”
凤长生浓睫低垂,终究是落下了泪来。
泪珠打湿了商靖之的新伤,使得堪堪长好的伤口剧痛难当。
商靖之将凤长生拢入怀中,轻抚着凤长生的背脊道:“莫要哭了。”
凤长生哭得不能自己,猝然间,一股子呕意窜上咽喉,他慌忙用手捂住了唇齿。
商靖之见状,心疼地道:“长生这是病了?”
“无妨,大抵是水土不服。”凤长生取出帕子,擦拭干净后,对商靖之道,“我听闻靖之粮草短缺,便筹措了粮草,并求今上恩准我与押送官同来。”
“从金陵至这平青城千里迢迢,长生太过冒险了。”商靖之心有余悸,不由出言责备。
“我只是想见靖之。”凤长生吸了吸鼻子,“靖之若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了,不碍靖之的眼。”
商靖之急声认错:“我不该责备长生,多谢长生为我军筹措粮草。”
凤长生顿时眉开眼笑,重新为商靖之穿上了衣衫。
商靖之命人送了水来,替凤长生净过面,令凤长生漱过口,才问凤长生:“长生近来可好?”
凤长生瘪了瘪嘴巴:“不好,我日日想着靖之,茶饭不思。”
眼前的凤长生确实清瘦了些,商靖之满心歉然:“对不住。”
凤长生以指尖勾勒着商靖之的眉眼:“靖之实乃红颜祸水。”
商靖之第一次被人称作“红颜祸水”,莞尔一笑。
凤长生伏于商靖之心口,深吸一口气,百般踟蹰后,问道:“靖之重回平青城,是否仍觉得是自己的罪过?”
商靖之了然地道:“长生坚持押送粮草的原因之一便是我驻军于平青城吧?”
见凤长生并不否认,他才答道:“我如何能觉得自己全无罪过?”
凤长生摸了摸商靖之的脑袋:“确非靖之的罪过。”
商靖之换了话茬:“我须得去清点粮草,长生且歇息吧。”
“我才不要歇息。”凤长生这一路上日夜兼程,自是困倦,但他想黏着商靖之,便随商靖之一道清点粮草去了。
这些粮草中,约莫三成是凤长生筹措的。
商靖之一边清点,一边着人记录。
这日的晚膳,商靖之难得吃了八分饱。
用过晚膳后,商靖之又去同将领们商量对策了。
凤长生对此一窍不通,且不便听,只得在床榻上等商靖之。
万籁俱寂,他已是半梦半醒,一听见商靖之的动静,他即刻清醒了过来,朝着商靖之伸出了手去。
商靖之握住了凤长生的手,轻声细语地道:“时辰不早,长生睡吧。”
“不睡。”凤长生不紧不慢地摩擦着商靖之的指缝,双目灼灼,“靖之想当柳下惠,我可不想。”
商靖之抵抗着凤长生施加于他的诱惑:“睡吧,你累了。”
“就不睡,靖之能奈我何?”凤长生埋下首去,片刻后,笑吟吟地道,“靖之这身体要诚实得多。”
商靖之揉了揉凤长生的后脑勺,终是屈服于本能了。
凤长生正神魂尽失,白日出现过的呕意突地去而复返了。
他不愿煞风景,忍了又忍,直至云收雨歇,才允许自己吐了出来。
这一吐一发不可收拾,直要将心肝脾肺一道吐出来方能罢休。
商靖之轻拍着凤长生的背脊,待凤长生吐罢,肃然道:“当真只是水土不服?”
凤长生的嗓子似乎被胃液灼伤了,刺痛嘶哑:“应当是吧。”
商靖之放心不下,为凤长生与自己穿妥衣衫,立即传了军医来。
军医搭上凤长生的脉,片晌,断言道:“凤公子有喜了。”
凤长生以为自己生了幻听:“我有喜了?”
军医颔首道:“对,凤公子有喜了。”
凤长生垂下首,瞧着自己平坦的肚子,不日,这肚子将鼓起来。
只是商靖之从未出于来癸水之处,他何以怀上身孕?
不论如何,于他而言,这皆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下一息,他赫然听得商靖之道:“可有法子将这孩子流了?”
他浑身一僵,瞪着商靖之道:“不可,除非你将我杀了,否则我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商靖之命军医先行离开,后又劝道:“长生,多顾惜自己一些吧。”
“我想产下自己与靖之的孩子便是不顾惜自己?”凤长生冷笑一声,“你我不过是无媒苟合,我并非你的娘子,你若有异议,我们生死不复见便是。”
商靖之后悔自己不用羊肠,不够谨慎,然而,悔之晚矣。
见凤长生转身要走,他一把抱住了凤长生:“长生要去何处?”
凤长生恼怒地道:“与你何干?从今往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商靖之心急如焚:“长生可知自己许会因这个孩子而丧命?”
“我不是靖之的娘亲,决不会因这个孩子而丧命。”凤长生捧住商靖之的面孔,缓和了语气,“我与孩子会向靖之证明靖之并非天煞孤星。”
商靖之面露痛楚:“万一……万一……”
“没什么万一。”凤长生一字一顿道,“靖之,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与我成亲,允许我诞下这个孩子;其二,与我生死不复见。”
“长生,我舍不得你以身犯险。”商靖之再次劝道,“流掉这个孩子可好?”
凤长生面无表情地道:“靖之到底是选其一,抑或是其二?”
商靖之双目泛红,哀求道:“长生,长生,流掉这个孩子吧。”
“好了,我知晓了,靖之选其二。”凤长生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商靖之,“今夜我去别处睡,明日我便同押送官一道回金陵,愿将军早日平定戎狄。”
商靖之伸手去抱凤长生,可想而知,被凤长生躲开了。
他心如刀绞:“长生为何要逼我?”
“我便要逼你,商靖之,我数十下,你若不改主意,从今往后,便见不到我与孩子了。”凤长生启唇道,“一。”
商靖之脑中尽是平青城被屠后的种种惨状,以致于浑身瑟瑟,冷汗涔涔。
凤长生何曾见过商靖之这副模样,但他今日定要逼商靖之改变主意。
“不管将军如何决定,我都会产下这孩子。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凤长生每数一下,商靖之的心脏犹如被利爪揉捏了一下,直至血肉模糊。
凤长生紧盯着商靖之:“将军,告诉我你的决定。”
商靖之艰难地道:“我选其一。”
他不愿与凤长生生死不复见,更何况凤长生既打定了主意,还是将凤长生留在身边教他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