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把籽吐出来。”
“是,主人。”
第16章
等这一大早的折腾好不容易安抚结束,柳€€言便连补眠念头的零角都捡不起来了,干脆将那人收拾好了赶到屋外,再搬只矮椅跟药筐子到白兰树底下,让他坐在那用小剪把里头的干燥药材裁成差不多的长段,自己则绕到后边一处离木屋有段距离的空地上去。
说是空地也不恰当,这里被特意清了块地方出来,种上了株柳€€言从未见过的树木,原主对亲手采摘药材没太大执念,这山里寻得到的就记下品类,寻不到的就去山外头购,哪怕是再稀少的东西也能顺着些消息弄到手,因而会像这样费着心思开一片地方来种上棵树,也算是奇事一件。
其实这株长着挺高的嫩绿绿的植物,还真算不上稀罕,虽说是枝花果都能入药,但在这世间也找得到许多有相似药性的,要说原主执意在这栽一株的原因,大概是看中了这树对温度潮气要求极严苛的性质,想琢磨着把这只能长在南临国的树木在这也养好了。
而从柳€€言从原主那继下来的记忆来看,这树已种下去了十五六年,虽能正常拔高正常发芽,但总是惊蛰过了才开花,第一响惊雷醒春了就掉落,前后开不过五日,根本结不出果来,有点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味道。
没想到柳€€延一点一点养了十多年,到了今年倒刚好调出了平衡,满枝的花将谢不谢的,在尾端微微显出果实的圆润模样来,柳€€言伸手折去几处无用的枝条,正犹豫着今年要不要改了原主的习惯留下来照顾这些果子长成,忽然却从来时的方向上觉出了某种牵引。
其实柳€€言在柳承午身上,是真的试过药的。
在原主的知识里有这样一件东西,从刚开始就让柳€€言十分在意,取的名字也很是浅显易懂,叫做问迹,听着便知是用来追踪包括人在内的活物的,这问迹由原主师父配置出来,分为问药与迹药两味,被施了迹药的人只要身上受了伤渗出丁点血迹来,先前合着已施迹药者的血来服下问药的一方就能察出他的方向位置,离得近是没什么用,出了一定距离后倒是离的越远越明显。
这两味药在一个人身上只能分别施一次,而原主幼时也被他师父拿来试过迹药,相应的问药则用在师父大人细心养起来的一只鹰上边,试药的结果成功是成功,只是那只鹰被他主人宠的顽劣,有时柳€€延采药弄伤了手就赶着飞过去扑腾,气势汹汹地试图落到他头上去,反反复复不胜其扰,最后尚幼的原主实在沉不住气了,趁着师父不在制住剪光了它翅上的羽,自此那鸟是乖顺了许多,也不敢再凑到原主跟前€€瑟,只是害他师父心疼了小半个月,连煎药时都唉声叹气的。
柳€€言会对这个在意,自然不是因着那半秃了的鹰或恨铁不成钢的师父,只是原主师父对这药的说辞着实奇怪,说是冥冥之中当有一方指引,若说是气味痕迹柳€€言还能理解,可这种类似感应的说法,就实在不符合世间该有的道理了。
可他现在连灵魂交换都试过一次,这种听起来挺邪乎的东西,还真没办法一棍子打死,便决定亲身试试这指引该是什么感觉,反正这药即使施下了,他也晓得解开的方法,因而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要说柳€€言在落雨的那几日闲着没事念起了,就按印象配了问药跟迹药出来,只是给那人喂下迹药之后,他又想起这玩意得离远了才行,可这春雨不停的,实在提不起让那人跑到山里去候着的念头,便把这事先压了下来,没成想他还一时没记起这茬,那人倒敢给他弄出伤来。
柳€€言没再摆弄那棵原主极在意的植物,回到住处边上去寻那人,白兰树下的木椅跟药筐还好好地立着,只是被要求坐在那的人却不见了,柳€€言顺出山的方向看过去,忍不住皱眉。
亲身经历过之后,他是真的要对原主师父弄出来的这样东西表示一下惊讶了,虽是什么端倪都看不见,但他确实知道那人正速度极快地朝他看过去的方向离开,而这相应的问药迹药既能出现连系,光靠那人身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的伤怕是做不到的。
只是逃开的速度快又有什么用,柳€€言站在那眯了眯眼睛,抵了两根指在嘴边极长地吹出一声口哨来,啸声在半空高昂而锐利地响着,没过多久便从林中飞过来一只黑色的鹰。
这原主师父驯出来又放野在山里的,到底没有忘记听从呼唤,盘旋几圈后就利落地降在柳€€言一边肩上,原主身为医仙,让人动弹不得的东西配出来过不少,他寻了只小瓷瓶装好的药粉,拔了盖让那鹰抓住,遥遥指着柳承午的方向伸出手。
“朝这个位置,一路撒过去。”
黑鹰通人性,听了命令就猛地展翅向那飞去,离弦的箭一样,转瞬就没了踪影。
习武再厉害也抗不过去的药粉细细地散在空气里,不说柳€€言站的是上风,便是不小心吸入了一些,原主自己配的东西哪里还能没个解物,因而跟在后面慢慢的走,只是到底有些动了气。
也不知是哪方来的这么不长眼,还敢从他这里劫人。
在深山里疾驰,到底比不上在半空中毫无阻碍飞行过去,更何况风向利己,那药末混进风中随之带去,处在下风的又哪里躲得过。
因而等柳€€言不紧不慢地行到目的地时,胆敢截人的已全倒在地上无法动弹,而处在其间的柳承午也没能幸免,在一片黑色里显出个略突兀的黛蓝。
柳€€言踱过去捏了他的手腕,见那人内里并没遭太大损伤,只浑身上下落了不少血色,虽伤口不浅,可又都大致处理过了,用布条细细缠了一遍。他挑挑眉,也不知是原主自身聪慧还是怎的,仅瞧着这些就摸出了个大概,不由扭头去瞧旁边那几个连话都没办法说的,
“你们莫不是来寻医术高明的柳先生的?”
自然没得回话,柳€€言也不在意,扫了一圈挑出个看着像是领队的,走到他面前高高俯视,
“也不知你们家主子是哪方神圣,求医还敢绑回去医的,就不怕我心里不平,施药毒死?”
被问话的那个虽姿势不顺,但仍凛着眼和柳€€言对视,估摸着是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人,无感情的眼睛疑惑闪烁了一下,才又变得冰冷冷的,像匹被擒的孤狼。
要不是现在连手指都动不了,怕是直接咬舌自尽了,柳€€言有些感叹,虽不知这背后下命令的有何凶症,连四处欠有人情的柳神医都敢冒失动粗,只是人没劫回去,躺着的这五个便算是坏了任务,回去后能不能活命都说不准。
作者有话说:
添个端午小剧场(←虽然已经不在端午里了...)
阿九 :“端午安康哦承午w”
柳承午 :“您,您安康。”
阿九 :“说到端午,承午你是什么派的呢?”
柳承午 :“...是?”
阿九 :“肉粽和甜粽,你会选哪个?”
柳承午 :“属下听主人的。”
阿九 :“......不该是这样的答案吧喂!?”
柳€€言 :“嗯,那选粽叶吧。”
柳承午 :“是。”
阿九 :“......”
柳€€言 :“.........”
柳€€言 :“...好吧我开玩笑的别真的吃!”
第17章
柳€€言向来分得清责任在谁,不过是领了任务被派出来,还不至于让他迁怒到丢掉性命的程度,何况看起来同是暗卫杀手,这五人联手对付柳承午一个,还个个身上带伤沾血,看起来比那人都要狼狈上几分,想来下的命令里该有一句不得重伤好生带回,也算缓了他不少怒气,
“你回去和你主子说,想要求医就亲自来,出了这山没得商量,试图强掳的歉礼就拿在这的五人抵,一日十鞭,三日后自行来此验刑,验完就不必再回去了。”
他寻思半天才开了这条件,除了留他们不死之外自是有所用处,说完也不再管那几个,重新回到柳承午身边淡淡看着,既有原主师父的衣物,柳€€言也就不让柳承午用内力弄干自己的那件,只晾晒起来,再每日从师父那换着色的挑一件出来让他试,算是提前挑一下哪些颜色穿着看起来顺眼。
哪知道这都能添出麻烦,不过原主扬名于世这十几年来,身边从来一个人都没有,因此会把单独坐在那切药的柳承午当成是他确实无可厚非,只是交手时那几人大概觉出了些什么,便在制住动作后按着对付暗卫的法子堵了东西进去防他自裁。
柳€€言替他除了口里的物件后也不说话,只安静地蹲在那看,柳承午却是没力气说话,用了全力也只模糊地唔了一声,而主人的沉默更使他不安起来,一下子眼里就全是慌张。
柳€€言心里那点火气还没散全,看到这更是刻意想要使坏,慢悠悠地拿手去摸那人的头,一下一下极温柔地顺着,却令柳承午愈发害怕,
“不过一会没看着就弄出事来,你可真有能耐。”
说着又偏了偏头冲他露出笑,看着像是嘲弄,
“你说,这么没用的侍卫,我还要不要了?”
柳承午彻底慌了,挣扎着要有所动作,却又比不过药劲,只一会就把自己弄得气息不稳,再加上看着他的眼里满是哀求,瞧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这人欺负起来...果然有趣的紧。
柳€€言只觉得心里涨涨痒痒的,本被弄得气闷的心情一下就畅快起来,手下的力道便加重了不少,打散那人顾忌似得用力揉了一把,才去拉他的手臂。
他先前就是蹲姿,将那人的手横过自己肩膀上方的同时转过身去,转瞬就把人弄到了自己背上,柳承午大概没想到这么一茬,明明提不上力气的身子却让柳€€言觉出僵硬的意思,笑意不免更深,往上掂了一掂站直起来,慢慢往回去的方向走,
“伤口疼不疼?”
柳€€言漫不经心的问着,那人被他背了一小段距离才有些放松下来,将脑袋的重量搁在主人肩膀上,些微被弄乱的碎发蹭着他的脖颈,从末梢堪堪露了点安心,
“主唔......”
听到发问,柳承午再次挣扎着要囔出回话,只是药效到底厉害,一句主人都没办法说全,柳€€言却听出了意思,也不问说怎么,仅笑着应了一声嗯。
林子里有一种令人踏实的宁静,柳€€言踩在那些熬了一冬寒意又被春雨反复浸湿的木枝碎叶上,自然也弄不出什么大的声响,听起来细细碎碎的,与山野的氛围融为一体。
他行走在里头,再加上耳畔那人缓和下来的浅薄呼吸,每一步都莫名有些轻快愉悦,而柳承午虽比他要高上一些,背起来却也不算沉,柳€€言走了半道没觉出多少累,就有些闲着无趣的感觉了,他将前头垂斜下来挡道的枝条伸手拂了,边懒懒冲背上那人开口,
“你可知自己中的什么?”
此时药效未过,柳€€言用余光撇了一眼过去,果然迎见对方因无法回话显得焦急的模样,不由暗暗失笑,自个儿接着往下念叨,从名字效用再到原料用量,从头到尾仔细的顺了一遍。
柳承午本惴惴不安,忽听主人与前几日一般同他讲解药理,忙沉下心去默记,一点都不敢背岔过去,只是等这一遍过完,柳€€言却不轻易放他,又品着笑的问他是否都记下了。
饶是柳承午也觉出主人是在故意为难他,可主人的话便是刁难也不能反抗,他自知没法说出清楚的句子,只得卯足了劲想要点头,最后却只小幅度挪动了几分,倒像是在主人肩上蹭了蹭。
柳€€言心里忽的就软了,忍不住想去抚摸那人的头发,碍着背人的姿势腾不出手来,便在脑子里记上一笔,准备留到下次再说,柳承午不知道主人想了些什么,只是担心会再来个复述一遍的命令,好在没等多久又听主人从方才说出的药材里挑出几味他没接触过的出来,一味一味的说生长习性与作用药性。
柳承午在这方面其实并无太多天赋,最多只能算超乎常人的勤垦努力,记下了的是定不会忘,但首先要给时间让他去记,因而柳€€言这一番粗处相似细处相异的讲解说下来,他已有些记混弄乱,不免显得慌张,还未想好如何在不能动的情况下请罪,却被突然往上施力一带,原先滑下去一些的身子就重新稳稳当当的回到最妥帖的位置上去,柳€€言明白他一次能记下多少,便笑着逗他,
“记不住的地方过后再来问,我还为这个罚过你不成?”
柳€€言自己说了一路的话,竟也心情大好,回到住处后将人安置在软塌上,再检查了一遍那人身上的伤确实都处理妥当,这才先寻了几瓶毒物放着做防备,再把那竹筐拉过来,继续早上没做多少的工作,柳承午在一边干看着,又慌又急,被轻飘飘的瞪了一眼,只得安分躺着。
主人说的药理他虽没记全,但身中的这毒的特性却记下了,半个时辰便自动解开,但其间若有旁人试图用内力或药物去解,反而会出问题,因此现在除了等时间过去,他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柳€€言坐那心不在焉的切药,也不知过了多久,身旁那人才暗哑的喊了一声主人,许是身上还未恢复太多力气,翻身下榻的动作都在抖,最后干脆借着下落的力跌在地上,直直跪俯下去,
“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柳€€言看他跪着,觉得择日不如撞日,记在账上的一个说不准就忘了,就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脑袋再让他起身,柳承午本敛住气息等罚,突然得个安抚似得,一时也是茫然,就着主人借的力站起来后仍是懵的,直被敲了一下在额上才回过神来,
“这早饭被误过去了,午饭也准备不吃?”
柳承午吓了一跳,慌慌然就要请退去灶房里弄吃食,却被人一把扯住,说是要跟着一起去,
“...主人?”
“你现在这样子,就不怕手抖把盐全撒下去?”
“承午定会注意。”
“注什么意,你在旁指导着,我来弄,”
说完见他面色犹豫,不容置疑地反问了一句,那人才听话的低下头去,
“...是。”
第18章
柳承午会觉得犹豫,自然不是怕主人做出来的东西不合口味,只是要让他什么都不做的站在一旁看主人动手,光是想就觉得忐忑不安极了。
然而柳€€言似乎总有办法让他更加惶恐,柳承午僵坐在一张竹椅上,而他的主人正在案板前研究...怎么流顺的把菜切成片。柳承午攥了攥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里头已隐约透了点虚汗,
“...主人。”
“闭嘴,要是敢给我擅自起来,打断你的腿。”
柳€€言头也不抬,等研究够了,这才以令人胆颤的姿势捏着刀脊,哗的横切了一刀下去,柳承午惊的连额上都渗出汗来,
“主...主人,您往后握点,”
“怕什么,还能切到自己不成?”
柳承午没敢回话,只紧张的盯着他切菜的手看,起初至少还是慢的,一下一下谨慎的比划下去,但到后来估摸着是尝出了点意思,下手的速度竟开始变快起来,看的他整颗心都悬着打颤,等好不容易看到主人切完并放下那柄利器,柳承午背上的衣料已堪堪透了一片,风吹过去就是一阵凉。
柳€€言捏了一片起来,虽然到后来是挺有那么点架势,但其实切出来的东西仍是薄厚不一到令人惋惜的程度的,他翻着看了一会就扔回去,笑着去唬那人,
“是不是觉得比不上你的刀工?”
“承午不敢...”
你要是敢,那还得了?柳€€言腹谤一句,接着往锅里添油,还没多久就把菜往里倒进去,那时油还未热,夹着水的菜滑进去没一点动静,软趴趴的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