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一道惊雷将梅子规从半梦半醒间劈醒。
梅子规猛地一怔,推开元景石:“我说了,我不爱你。”
元景石一点儿也不意外,似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我说我自己的心情,你气什么?又没有逼迫你爱我。”
梅子规心下只是火光更盛:怎么能叫没有逼迫呢?
你的一言一行,一呼一吸,一颦一笑,都在逼迫我爱你。
梅子规心腔汹涌无限,但神情仍是冷冷,半晌只说:“你还是好好关心你的翡翠岛项目吧。”
元景石看起来并没有被梅子规的冰冷所刺伤。他笑语道:“那是当然的,但在那之前,你可否陪我一个地方?”
第28章 第一份工作
元景石让负责翡翠岛项目的团队先出发去翡翠岛,而自己则和梅子规乘坐私人飞机前往碧玺山。
从私人飞机往下俯瞰,可见碧玺山山脉连绵起伏,森林茂密翠绿,河流蜿蜒流淌,构成一副美丽的大自然画卷。
随着飞机的飞行,他们逐渐接近碧玺山下的城镇。从空中望去,城镇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街道巷陌纵横交错,高低建筑错落有致,气氛宜人又热闹。
梅子规坐在舷窗旁边,朝元景石问道:“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元景石笑着回答。
梅子规心下微动,不免多望窗外两眼,又以他能想到的最漠不关心的语气问:“你带我来做什么?”
元景石道:“做善事。”
梅子规好奇望着元景石,但元景石却只是神秘一笑,并未解释。
梅子规也懒得追问,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私人飞机缓缓降落在碧玺山下的机场。等到飞机停稳,引擎声渐渐消散,梅子规和元景石随即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准备踏上碧玺山的土地。
当舷梯放下,通往飞机门的通道展开时,一阵清新的山间气息扑面而来,倒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一下飞机,却见一行穿着正装的人已恭候。
为首的中年男人迈步走到元景石面前,微笑着对他说道:“欢迎元大君。听说您要来,我们特意前来接您。”
梅子规好奇地看着元景石。
元景石笑着介绍道:“这是福利院院长。他听说我要资助福利院改善孩子们的生活条件,特意来接我。”
梅子规这才明白元景石刚刚说的做善事是什么意思。
福利院的院长带着几个随行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二人。
元景石要资助碧玺山福利院。
而梅子规没记错的话,元景石就是在碧玺山福利院长大的。
梅子规觉得奇怪,低声问元景石:“怎么这些人都不认识你?”
元景石好笑道:“我在的时候都多少年前了,那时候的院长都退休了,管理层也大多变化了。再说,管理层也不可能记得所有孩子。”
梅子规点点头。
梅子规、元景石和福利院院长他们一同驱车前往福利院。
他们步入院内,迎面而来的是一幢老旧的建筑,外观已经显现出岁月的痕迹。院内的走廊昏暗而拥挤,墙壁上挂着一些简陋的画作和手工艺品€€€€显然是出自孩子们的手笔。
梅子规低声问:“这儿会有你的作品么?”
元景石笑着说:“你看我是会那种乖乖做工艺品的孩子?”
梅子规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唏嘘。
他们沿着走廊走过,途中看到一些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只是孩子们的衣着简陋,却依然面带天真的笑容。
看到这些孩子的模样,梅子规突然想到元景石,心下忽而一酸。
在福利院院长的安排下,梅子规、元景石被招待到一间简朴而温馨的餐厅。长桌上摆满了简单而美味的家常菜肴,一道道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温馨而轻松。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主动为梅子规和元景石倒上茶水,并热情地介绍每道菜肴都是当地新鲜果蔬肉类做成的。
元景石的目光在某个老大叔的脸上停留了须臾,才低头继续吃饭。
梅子规察觉到元景石的视线停顿,便问:“你认识他?”
元景石轻笑一声,用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量回答:“认识,他以前就在食堂工作,倒不似今日这样舍得给我吃肉。”
梅子规心下一动,蹙眉道:“他从前对你不好?”
语气里已带着几分不满。
元景石摇摇头,说:“他们从无虐待我。我只能说,他们只是把我当做一份工作处理。”他笑笑,“一份低薪又辛苦的工作。生活对任何人都不易。大家有怨气,都很正常。”
梅子规却很不高兴:“就算有怨气,也不能撒到孩子身上。”
“你竟然有这样的古道热肠,为陌生孩童伸张正义?”元景石细声问道,“还是只为了我一个人鸣不平?”
梅子规怔住,似不想理会他,只低头吃饭。
元景石在福利院待到了成年,在院子里擦肩而过的人里好几个他都认识的。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归根究底,是他气度已浑然不同,又经过梅子规修饰形象,已是焕然一新,浑身风流富贵,自然和以前那孩子判若两人。
再说了,即便有人觉得元景石和当年那个孩子相似,也不会觉得两者是同一个人,只会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罢了。
元景石从小就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孩子,顽皮爱闹,又有元老大君授意让他多吃苦,他在这儿少不得遭受一些冷眼和折腾。
但如今,元景石感受到这些人今非昔比的热情,心中暗暗也有些感慨。
在谈妥了资助细节之后,元景石便和梅子规齐齐下山,院长和工作人员也热情欢送。院长又握住元景石的手,说道:“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和关心,您的支持将为我们的孩子们带来希望和改变。我们会竭尽所能,将这份帮助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再次感谢你们,祝福你们一路顺风。”
元景石笑着对他点点头,才和梅子规一同上车离开。
坐在车上,梅子规又想起那些孩子的面容。
那清澈无辜的眼神让梅子规心下酸楚。
他更明白,元景石讲得不错。
梅子规素来很少关心他人,怎么会为素不相识的孩童而伤心?
到底是为了元景石。
梅子规为此越发不安,便将目光越过车窗,望向外头。
元景石道:“你也看过我自小长大的地方了,你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你的?”
梅子规淡漠道:“我可没要求你带我看你长大的地方。”
元景石好笑道:“我也没要求,就是问问。”
“你的问问,就是要求。”梅子规淡淡道,“我对你的同情份额已经用完,你再拿自己的不幸童年说事,也不会激起我的分毫怜悯。请你停止这种无聊的自残博同情行为。”
“我没有自残。”元景石笑着道,“我伤口全好了,已经不会疼,你别担心。”
梅子规的心又在乱跳,表面却还是冷冰冰:“我不曾担心。”
元景石和梅子规驱车来到城镇中心,在一家雅致的酒店里住下。
二人坐了一路飞机,也是疲惫,没多讲什么,在床上倒头便睡。
梅子规慢慢睡着,沉入梦里,身似飘浮,深思渐渐在梦里回到从前。
在梦中,梅子规回到了童年时期的客厅€€€€那里放着一架华丽的黑色钢琴。他坐在钢琴前,双手轻轻触摸着那些黑白琴键。
父亲优雅地坐在凳子旁,手里夹着Roi de Minuit香烟,微笑着注视着梅子规。
梅子规在父亲的目光中,轻轻按下第一个琴键,指尖之下瞬间发出了清脆而悦耳的声音。他的手指动作渐渐流畅起来,舞动在琴键上,跳跃出一串串美妙的音符。
母亲听到音乐之后,笑着走出来,说:“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梦中,梅子规弹奏的旋律却越来越激昂,仿佛一股强烈的情感在乐曲中迸发。那幼嫩的小手逐渐变大,仿佛瞬息之间,他竟变作成人。
十八岁的他依旧坐在那架钢琴前,琴谱早已了熟于心,但指尖却弹错一键,曲子瞬间中断。
梅子规的指尖微微颤抖,呆呆望向弹错的琴键,眉头微皱。曾经熟悉的琴谱如此熟稔,但为何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会出错?
就在这时候,母亲端着茶杯,坐在他身旁,手里夹着Roi de Minuit香烟,幽幽道:“子规,你也成年了,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梅子规的梦突然变得冰冷,一股莫名的寒意笼罩着整个房间€€€€以及整个梦境。
梅子规猝然醒来,一层冷汗湿透了他的额头。
他心跳急促,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迫着,喘息着回到现实的世界。
他急忙转过头,伸出手,似想要抓住什么,便抓到了躺在身边的元景石。
元景石原本正在熟睡,被他这么一抓,便也醒了过来。
元景石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到梅子规脸上的表情,立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梅子规看着元景石的眉眼,心里塞满棉花一样,好似连心跳都无处着力。
但就在这一瞬间,梅子规却骤然把元景石抓得更紧,抬头吻他的唇。
元景石先是一愣,尔后立即把这个吻加深,让梅子规冰冷的身体再次充满情的热。
深夜。
梅子规和元景石裹着同一张柔软的被子坐在窗台上,眺望着夜空中明亮的月亮。微风轻拂,夜幕下的城市静谧而宁静。
他们身体紧靠在一起,共享着被子的温暖。梅子规的头靠在元景石的肩膀上,难得地显示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脆弱。
元景石没有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旁,给予他想要的一切€€€€沉默也好,陪伴也好,热情也好,拥抱也好……
什么都可以。
梅子规忽而问:“有Roi de Minuit吗?”
元景石说:“不是戒了?”
梅子规轻叹一声:“嗯。”
元景石道:“犯烟瘾了?”
梅子规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安静的城市,忽而指着某一条街道,说:“我去过那里。”
元景石好奇道:“你怎么会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