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为李世民剧透玄武门[历史直播] 第36章

始皇帝微微皱眉:“逃到山上的朋友?”

“陛下敏锐。”刘邦毫无诚意捧了一句:“咱这些老朋友,都是犯法后逃脱牢狱,在山上苟延残喘,暂保性命的。哎,说来可怜,一个个少说也有两三年没有闻过酒味了……”

在皇帝面前议论逃犯,无异于是向朝廷脸上猛甩耳光。祖龙自然不悦,但思索片刻后,却不觉眯起了眼:

“朕已经下诏大赦天下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隐匿的逃犯?

“诏令是诏令,实际是实际嘛。”刘邦微笑道:“咱们县的县令倒是颁下了旨意,但一定要犯人送他一匹布才肯除罪,逃上山的流民早就倾家荡产,拿什么来送他?再说了,便是不要钱,也有多半的人不愿意下山。”

祖龙语气中辨不出喜怒:“为何?”

“这也是自然之理。”刘邦轻描淡写:“大秦不是施行连坐之法么?这些人妻儿父母都被连坐送入了狱中,只是老弱妇孺体质太弱,几日间便一命呜呼。他们早就已经是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啦,就是免罪后又能如何过活呢?还不如在山上搭伙过日子,也算有个伴。”

“€€€€再说了,他们在山上等下去,说不定还能盼到大秦天崩地裂、一雪前恨的那一天呢。”

刘邦抬头与祖龙对视,不躲不闪,目光平静之极。

祖龙盯了他许久,终于冷笑一声:

“那他们恐怕要等待很久了。”

刘邦浑不在意:“或许要等待很久吧。但人总是没有什么耐性的,要是等待太久,搞不好这些囚徒就会冒险下山,私自做点什么了……毕竟按战国的风气,无论是士人也好,黔首也罢,大家似乎都不怎么怕死。”

祖龙眯了眯眼,没有立刻说话。显然,这老流氓揭示出了某个极为危险的可能性€€€€虽然大秦已经有意扭转苛政,但先前被摧残过的人实在太多,遭受的刑罚也太过残酷;断肢不可再续,死者不可重生,这些人与朝廷之间再也没有缓和的空间了。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因此决计不会畏惧任何力量。

如果是胡亥那个脑瘫,大概会得意洋洋,自以为有强兵在手,区区囚犯不足为意。但始皇帝英明睿断,自然知道这样的愚蠢举止绝不可行€€€€纵使秦兵能轻易弹压作乱的囚犯,交战时也必然会摧毁一切秩序,将原本安定的黔首逼到走投无路,制造出无穷无极的反贼。

而且,而且这些囚徒隐匿于山林之中,聚散无形,行踪不定,颇有游牧蛮夷的风范,实在不能尽数剿灭。

该当如何?!

祖龙思索片刻,抬头望向刘邦。仅仅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猜出了这老流氓的用意:

“你想用这些囚徒做什么?”

纵被揭穿,老流氓依旧毫不尴尬:“陛下说笑了,咱能用这些囚徒做什么?只不过是身为大秦宗亲,义不容辞,要为陛下分忧而已。陛下,这些囚徒留在大秦境中,实在是莫大的隐患呐!如若赦免,他们怨恨不息,会藏身黔首,伺机煽动民变;如若弹压,那疆域中烽火遍地,天下岂非大乱?吹也不是,打也不是,依小弟的见解,还不如直接送出去€€€€干脆把这些人统统流放到境外,让他们和蛮夷拉扯去,省得一日日的净给老哥找麻烦……”

始皇帝静静打量着口若悬河的老流氓,不动声色:

“主意不错。你打算把这些人流放到哪里?”

老流氓愣了一愣,不由讪笑:“咱哪里敢有什么打算……只是吧,咱听说西边疆域万里,甚为辽阔,把他们驱逐出去,正好也眼不见为净……”

€€寥寥数语之间,双方已经图穷匕见,尽数摊牌。

老流氓抬头望着祖龙,纵使面色平静从容,但面对这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始皇帝时,心中仍不由暗自紧张。

这是他精心打磨了许久的说辞,言简意赅,毫无虚假€€€€将这些危险的囚徒驱逐于西域,的确可以大大减轻朝廷维持秩序、弹压叛乱的压力;纵使囚徒们心存悖逆,要想在西域中组织起能反攻大秦的军队,那少说也是十数年以后,足够大秦变法改新,稳定局面了。

偌大中原上国,只要安稳平定,不出内乱,西域的囚徒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这对大秦、对始皇帝本人的确有极大的好处,就算将来真有什么祸患,那多半也是砸公子扶苏头上了……刘邦口口声声“大秦宗亲”、“为陛下谋划”,还真不是在作假。

当然,当然,还是要警惕皇帝的天子之怒……如若祖龙执意要扫清一切叛逆,那必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刘邦不动声色,暗自摸了摸袖中塞着的一卷绢帛。

这是他从天幕中兑换的至宝,尽管只有区区十六个字,却花费了他那宝贝曾孙将近三分之一的历史偏差值。纵然老流氓爷卖崽田不心疼,看到那惊人数字也是悚然动容,难以自已。

但兑换来这十六个字绝对值得;买入后仅仅看过一次,刘邦便五体投地,唯称叹服而已……老流氓小心抚摸绢帛,心下渐渐平定:纵使秦始皇帝威名震动天下,纵使秦军铁骑所向披靡,也必定无法抵御这样尽善尽美的阳谋。

当然,这毕竟是最后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放出。

他仔细窥伺始皇帝的表情,琢磨着该怎么加大筹码。

但出乎意料,沉默片刻之后,始皇帝径直点了头。

“朕可以答应你。”他缓缓道:“只要答允朕两个条件。”

刘邦微微吃惊,而后不觉喜悦:“老哥大气。但有吩咐,咱无不从命!”

始皇帝没有理睬,直接开价:“大秦曾有商贾出使西域,称自黄河上游至敕勒川,土壤肥沃,草植茂密,能开垦千万亩的良田。这块地朕颇为中意,想来你不会吝啬吧?”

刘邦:……

显然,始皇帝同样兑换了西域的资料,而且眼光老辣之极,一眼便看中了黄河上游最为丰腴肥美的宝地,张口便要吞入肚中。

一句话便轻飘飘割走数十万亩良田,纵以老流氓的心态,一时也实在颇为破防。他呼吸数次,强自镇定:

横竖那块平原距秦边境太近,迟,迟早也是保不住的,还不如先换出去……

老流氓咬牙道:“自然不敢跟老哥争夺。咱只要在西域站稳脚跟,立刻便请秦军在此处驻扎。”

始皇帝满意点头,提起第二个要求:

“朕收到线报,会稽、吴郡等地多有失地无依的贫民私下勾结,预谋着要‘均贫富’、‘一贵贱’。已经有了不小的声势。”

刘邦一愣:“陛下是要咱弹压这些起事的贫民?但咱这一介布衣……”

这一次他倒不敢充什么大秦大楚双料宗亲的牛皮了。当然,就算真是大秦大楚双料宗亲,在会稽也只能干瞪眼€€€€会稽吴郡等地多得是吴楚诸国的豪强高门,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罗网严密,真正是针插不进水泼不透;就连大秦御史亦只能束手无策,何况他这么个光杆货色?

但始皇帝居然摇了摇头,神情平淡。

“弹压?弹压什么?”他悠然道:“朕的意思,是让你潜入会稽,在这些贫民之间居中联络、弥合纷争,最好再设法给他们运点兵器铠甲过去……朕可以给你特拨物资。”

听到这匪夷所思、超乎于预料之外的吩咐,纵以刘邦的圆滑,亦不由目瞪口呆,反应不能:

“陛,陛下,这不是€€€€”

这不是火上浇油,迅速激发民变吗?!

刘邦毕竟是刘邦,话未出口,已经猛然反应了过来€€€€

不错,这的确是激发民变。但民变一旦被激发起来,这些要“均贫富”的无地流民,会把矛头第一个指向谁?

谁在会稽广有田地?谁在吴郡一手遮天?!

在这些西楚故土上,大秦不过只是一个根基浅薄的外人,真正植根于此,牢牢把控住一切利益,逼迫得贫民无路可走的,恰恰是那些楚国余孽,豪强大族!

这些贫民平日所受的屈辱、压迫、凌逼,是来自于虚浮飘渺的大秦朝廷,还是源于项氏熊氏一般的本地豪族?日深月久,只要有人居中引导,立刻便能让这些贫民有怨报怨,揭竿而起横扫豪强。

而大秦呢?大秦大可以做一个路过的看客,无辜的吃瓜路人,或者……或者置身事外,坐收渔利的庄家!

€€€€既然贫民要横扫的是楚国豪强,那大秦朝廷为什么要在意?

仓促间想通这最为紧要的关节,刘邦愕然久之,生平第一次在祖龙面前露出了惊惧的目光。无他,这道计谋实在太老辣,太精到,也太€€€€太巧妙了!纵以刘邦的无耻下作,绞尽脑汁死命思虑,也实在想不出一丁点反制之法!

换言之,这是阳谋,赤条条的阳谋!而且是尽善尽美,无可抵御的阳谋!

他沉默片刻,咬牙作答:“陛下,如若贫民扫清了楚国的豪强,多半会冲出江淮,扰动天下……”

民变可不好控制呐,陛下!

始皇帝混不在意,只是笑了一笑。

“劳你费心了。”他淡淡道:“朕已令丞相做好了预备。一旦楚地的贫民扫清了豪强,会立刻颁下诏谕,宣布楚地一切的地契均告无效,而今要重新登记分田。”

原有的地契失效,那等于抢到手上便是自己的。贫民横扫豪强分到了田地,他还造什么反?

再来,贫民抢夺的也多半是土地而已,金银绢帛这样的浮财用处不大。只要朝廷手脚够快,搞不好还能爆一爆楚地豪强的金币。

刘邦瞠目良久,终于无话可答,再也挑不出漏洞。

楚地豪强的确树大根深,但江淮千万贫民才是楚国的根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楚人都开始怨恨这些楚国豪族余孽时,他们又能支撑多久呢?

……想来,会稽的项梁、项羽叔侄,即将迎来狂风巨浪了吧?

不过风浪又何止是肆虐于楚国?楚地只是始皇帝的试点而已,一旦稍有成就,必将会波及天下,摧折一切六国余孽!

刘邦心情复杂,只能长长叹气:“……陛下睿智。臣唯有从命而已。”

这是他第一次在祖龙面前俯首称臣。

祖龙浑不在意,只是轻轻敲击几案:

“朕也是从天幕的某位贤人处得的灵感。罢了,既然你愿意办事,朕不能不给你个恩典。这样吧,等会稽、吴郡的事情办完,楚地的豪强被打算,你可以带着那些残存的楚国豪族先行出关,把西域料理了再说。”

刘邦:…………

“把残存的楚国豪强带到西域”?

等于说老子还得和项羽这小子共事呗?!

刘邦郁气横生,但终究不敢横生枝节,只能咬牙俯首:

“是。”

“那就说定了。”完全掌控住局面的始皇帝斜斜靠在软垫上,随意开口:“这样吧,朕先派蒙毅的儿子蒙信在关外等候,与你的人一齐出关,协助平定西域,如何?你又打算派什么人?”

什么“协助”,分明就是监视。刘邦瞥了皇帝一眼,老实回答:

“臣打算派陈平。”

第34章 大秦(完)

咸阳宫,偏殿

在李斯点破了三问之后,儒、墨两派的宗师愕然而惊,一时几乎反应不能。他们与法家辩论过多次,已经习惯了在名实之争上毫无止境的辩经。现在李斯浑然无忌,一开口便揭开了整个朝廷最为要害的底细,反倒让两位不知所措。

毕竟,在朝堂辩论的时候,真话的威力往往更大。

而李斯的真话又实在是难以辩驳。用人与理财是普天下所有朝廷最大的要害,自古以来便没有个妥善的安置方案,虽然百家大言炎炎、自视甚高,但总算都脚踏实地料理过政务。只要脚踏实地料理过政务的人,便该知道这些问题有多么艰难!

在辩论中甩出这样宏大的命题来,简直是不讲武德。

张、孔二位都被噎了一噎。沉默片刻之后,张胜向前一步,径直开口:

“我愚笨,不懂李丞相所说的这些大事。只是我实在疑惑,朝廷为了把控财源,就一定要封山锢海,不给黔首留下一点存身的本钱了么?仅仅东海、南海,监管渔民的官吏,便有上千之多,这些人的俸禄衣食,又是仰仗于谁呢?”

这样直率坦言,便连孔老夫子也不由叹服。见贤而思齐焉,他向前一步,附和贤人:

“老头子经过琅琊郡时,听说县令与县尉日夜奔忙,仅仅一县之中,便要断案数以万起,即便如此,也难以料理冗杂的事务,疏漏不可估计。丞相说这是要压制当地的豪强,但这样的混乱繁琐,又能压制什么呢?”

两人一唱而一和,彼此呼应配合,再直接不过的向李斯打出了反击:

少拿这些“大哉问”来转移视线!宏大的问题固然难以解决,但这些不尽如人意的琐碎细务也无力应对么?!

两人声音平静语气柔和,但问题却是直击要害,逼得李斯都一时作声不得。孔老夫子与墨家钜子可不是坐而论道的空谈之士,这两位开宗立派奔走各地,对天下的实情是了如指掌,绝非几句空话可以敷衍过去的。如若丞相应对不当,搞不好还会折在里面。

李斯稍稍沉默,终于决定避开锋芒:

“官吏不贤,事务冗杂,都是丞相的过错。”他圆滑道:“这也是没有贤能之士辅佐的缘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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