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大汉后世谈(十)
元狩三年,二月。
自讨平匈奴以后,大汉进入了长达数年休养生息的过渡之中。或许是惩于天书中好大喜功虚耗国力的惨痛结局,又或许是军事的改革繁琐冗杂难以开展,皇帝居然罕见的表示出了宽容与忍耐,除了例行以骑兵扫灭匈奴残余之外,并未征召过多的军队;就连预谋已久的西域用兵方略,也暂时被搁置了下来€€€€博望侯张骞远道而归,在详细虚宿了大漠绝域种种见闻以后,以为西域并非铁板一块亲近匈奴,其间大有可以斡旋拉拢的空间;为此,张骞特请朝廷再次降敕,允许他组织更为庞大的队伍,一一拜访西域诸国,试图远交近攻,隔绝匈奴残部的外援,并重开由长安而西出大漠的商道。
自高皇帝平城之围以来,匈奴经营西域凡七十余年,与诸国往来贸易彼此通婚,势力树大根深而枝繁叶茂,急切间不可剪除;即使汉军已将漠北单于王庭扫荡无余,也仍有远嫁的匈奴贵女潜伏异域手秉大权,磨牙吮血心怀异志,对大汉有不可言说的仇恨。而此去西域茫茫千万里,纵使张骞熟稔地势精明强干,涉险的经验天下无双,随行的使团也大有被敌手暗算毒害的风险,不能不大加谨慎。
€€€€当然,汉使被暗害后的确可以为朝廷提供光明正大的出兵借口,可以以此一扫异域,“虽远必诛之”;但大约是顾念张骞数十年忠贞不二的拳拳故国之心,朝廷罕见的表现了宽厚。不但为使团配备了弓箭皮甲骏马,各式钢铁打造的新式护具,还令驻守北地、玉门数地的边军选派精锐,护送使团一路西行,以此而威慑蠢蠢欲动的异域诸国,以此炫示大汉的武力。
元狩三年,八月。
天气渐转暑热,上林苑中日夜不休的操练也暂告一段落。霍去病常年驻守于军中随同训练,而今也蒙特旨恩赏,强制回家休沐。顺带着服用皇帝自天书中抽取的,大批所谓“滋补元气”、“疗愈暗伤”的药物;并每日撰写服用后切身的感受,以备咨询€€€€虽尔霍将军坚决认为自己并无暗伤,并一向调养得当,但皇帝执着之心显然不会顾及任何辩解,纵使亲外甥亦无可奈何。
按照天书的医嘱,服用药物后要注意作息,独居静养。因此,至尊特意将未央宫外昔日汝阴侯的住宅赐予爱将,即所谓“近我宅”,以其近迩宫掖,方便随时出入禁中;而且僻静清幽,绝少人烟,虽处长安繁华绮靡红尘之中,却是躲避外扰绝好的住处。以霍去病寡言少语而不愿阿谀逢迎的脾性,当然是对这份清净情有独钟,故而常常避开同僚耳目,独居于此宅中。
然而八月十三日,霍去病服药后于静室内撰写心得未毕,太子太傅汲黯却忽尔排闼直入,一进门就抓住了霍去病的胳膊:
“冠军侯无恙否?”
霍去病以军功而拜冠军侯,贵幸荣宠非比等闲,寻常臣工登门拜访,都要递下名帖等候通传,往往徘徊数日而不能入霍府一步。但汲黯与霍去病交情实在深切厚重,迥非寻常,而今又有半师的名分,因此穿堂入室毫无避忌,竟尔登堂直入静室,连客套都不必说上一句。倒是冠军侯猝不及防,稍稍有些惊愕:
“汲公这是€€€€”
一语未毕,汲公身后拐杖笃笃作响,转出了苍髯鹤发满脸丘壑的公孙弘,同样是一伸手便抓住了霍去病另一只胳膊:“冠军侯!”
此语情真意切如出肺腑,倒把霍去病震得言语不得。他注目凝视面前两位同样白发苍苍的老臣,神色渐转不可思议,以至于瞠目结舌,恍惚而近于失态。
当然,这并不能责备冠军侯城府太浅沉不住气。须知当日汲黯公孙弘龙争虎斗,彼此间各展手段玄妙无穷,交锋的余震波及甚广,险些将半个朝廷都拖入政争的风潮之中;虽有皇帝以强硬手段弹压平复,但此二位道不同不相为谋,相互不通音讯已有十年之久,是朝野上下鼎鼎有名的政敌。而今这一对政敌居然联袂来访,那惊悚程度无异于陈废后与卫皇后冰释前嫌,彼此还结为了手帕交!
想来,纵使长平侯卫将军当面,恐怕也抵受不住这一份震撼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令陈废后卫皇后彼此冰释前嫌的缘由,那恐怕说一句震动朝野都是小的。霍去病一时悚然,也顾不得客套寒暄奉茶请教了,将两位重臣迎入静室后立刻开口:
“两位老先生有何要事?”
出乎意料,先开口的居然是以沉着老辣谋定后动而著称的公孙丞相。他放下拐杖径直盘膝而坐,开门见山:
“老朽收到了一条自西域传来的消息。”
霍去病睫毛立刻便是一颤€€€€公孙丞相年老体衰难以支持,八十岁时更曾重病不起而缠绵卧榻,若非皇帝赐以灵药善为看护,恐怕现在早已奔赴泰山府重开地下人生;而今虽名为丞相,但不过五日议政一次,略略料理大事而已。如今这样不问世事的人都能被西域的消息惊动,那到底是怎样的“消息”?
匈奴在西域复活了?
在霍将军一脸茫然之时,汲公竟尔直接开口,接下了老对头的话:
“出访西域的使团出事了。”
“出事了?”霍去病立刻眯起了眼:“伤人了么?不好料理么?”
在开口之时,冠军侯脑中已经在飞速运转€€€€使团是被抓还是被杀,是被一网打尽还是仅仅只俘虏首脑?自征伐匈奴以来朝廷的底气强到无可比拟,当然绝不能容忍异域蕞尔小国冒犯强汉;但远涉绝域不是容易的事情,与其大军出动,不如以精骑突袭,顺势剿灭一切敢于顽抗之敌,才是完满无缺的计划。
当然,精骑千里突袭这种操作太过于考验体力,纵使卫将军亦难以克当,非青壮不可为之;如今举目朝野上下,也唯有他霍去病当仁不让,可以纵横西域扫灭敌寇,顺便玩一玩天书中所谓“连续闪击”的战€€€€顺便为陛下效此绵薄之力……
只能说名将就是名将,在开口这短短一瞬之间,冠军侯已经通前彻后拟定出了大略可行的出兵方略,筛选了三条可行的出兵路线,并打算拉下脸来以素日的交情恳请汲公,求他出头保举自己领兵出征,尝试他拟定的方案。横竖自己服药食疗静息调养已经如此之久,难道还不能试一试新的战法吗?€€€€当然,他可以强调自己绝无异念,不过是为陛下竭力效忠而已……
不过霍去病幻想未毕,便看见汲公面色怪异,竟尔露出了一个奇特的苦笑。
“……这倒不是什么伤人不伤人的事情。”他缓缓道:“主要是使团及护卫的举止,有点麻烦。”
说到此处,公孙弘咳嗽一声,自然而然又接了上来:
“使团四月便到了西域龟兹国,试图劝服龟兹国王弃暗投明,交出匈奴的残部,归顺大汉。原本谈得很妥当,但龟兹国王却半途变脸,骤然冷淡,还试图驱逐大汉的使节。博望侯派人暗中查访,才知道是乌孙国也派遣了使者游说龟兹,而且国礼甚厚,打动了小邦的国主……乌孙常与匈奴联姻,受其羁属;而今单于虽灭,多年联姻所积攒的势力却不可消除,因此与大汉颇有龃龉……”
霍去病眨了眨眼,心想这剧情还有点熟悉……当日天书称许后世之班超“远定绝域”,似乎也是这么个流程来着。不过,当日班定远可是当机立断为常人所不为,索性将龟兹国贵族尽数劫持,以强力定城下之盟,由此名垂千古;而如今的汉使居然能出格到惊动公孙弘与汲黯两尊大佬,莫不成是一时兴起,杀了龟兹国国王满门?
却听公孙弘幽幽道:“使团议论再三,以为劝说龟兹国王也是无用,因此直接请来了乌孙国的使者,希望彼此能有妥协的余地。但乌孙国使者倨傲无礼,居然开口要求大汉下降公主,赐予财货,如当年匈奴故事。使团大怒詈骂,终于不欢而散。”
霍去病咦了一声,并未说话。堂堂汉使博望侯居然能纡尊降贵与乌孙使节互通有无,那简直已经是温良恭让到感天动地的地步了;若以天书中诸位横暴一时的著名使节而论,此种做派岂止是老实温和,完全算得上是胆小懦弱€€€€乌孙使节在妄议大汉公主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使团前所未有的忍让,由心而发的顾全大局么?
所以有什么“麻烦”的?
于是他率直开口:“如此应对,似乎并无过激之处。”
不但没有过激,甚至还稍有软弱,上奏后估计都会让激进的大臣心生不满。
“这样的应对当然不算过激。”公孙弘苦笑:“可与乌孙国使节决裂以后,使团中便有人提出,乌孙国之所以亲近匈奴者,是因为长久与匈奴联姻,迎娶单于的贵女。既然是以联姻掌握的权力,为什么无缘无故却要大汉下嫁公主?这岂非是自寻麻烦,动摇整个乌孙国中匈奴贵戚的根基?他们€€€€他们以此假设,乌孙国内恐怕不是铁板一块,对国中匈奴贵戚的敌视,恐怕已经蔚然成风,所以才不知不觉会有显露……于是,护卫出手抓获了乌孙使节,严刑拷打折磨,逼问出了乌孙国中的局势。”
霍去病:“€€€€什么?”
€€€€不是,刚刚不还是温良恭俭让谦和退让到近乎软弱的地步吗?怎么瞬息之间一转攻势,直接就快进到了拷打使者的地步呢?这两种态度之间都不需要做个缓冲的吗?
我是不是错过了中间的哪个步骤?
公孙弘自是体察到了冠军侯的惊骇。大概是先前已经遭受了足够的震慑,丞相轻轻叹气,但终究面无表情,继续解释:
“拷问出消息以后,使团劫持了龟兹国王,而后以陛下赏赐的节杖调集了忠于朝廷的漠外精兵,充作龟兹上贡的队伍混入了乌孙国内;博望侯以进献礼物为名,在酒宴上刺杀了乌孙国王,而随行的护卫军士则趁机煽动宫变,与早先联络的贵族一同控制乌孙王都。博望侯受命主持乌孙国事,扶持被匈奴贵戚所打压的幼子须靡为继任之主,并借势诛杀一切亲近匈奴的逆贼。”
冠军侯:…………
彳亍吧,似乎比定远侯更为生猛一点。
他只能喃喃开口:
“倒真是意料不到……”
是的,的确是意料不到。皇帝原本拟定的计划是以大军威慑西域诸国抛弃匈奴而归顺大汉,为此拟定了极为详细的计划;而今使团惊天一击,不但匪夷所思,抑且一举改变了西域乃至整个漠北的局势€€€€乌孙控弦十万,为西域第一强国,甚至足以影响汉匈交战的局势;当下一朝为汉使所灭,则动荡必将流布扩散、难以计量。设若西域因此生乱,则原本规划妥当的用兵之计,恐怕要尽数付诸流水!
这样暧昧难言的损失,至尊可以忍受么?
霍去病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了:
“但无论如何,博望侯都是有功而无过。”
€€€€不错,博望侯既然奉命出使,那本就有临机决断君有命而不从的权限。征讨西域的大计是由朝堂衮衮诸公考量,怎么能苛责孤身在外的张骞?
再说,霍去病对自家陛下的脾气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此举绝不会有什么避讳€€€€如天书所言,在另一部历史之中,霍去病自己可就曾封狼居胥山而禅姑衍,以臣子之身而行近乎于君王的礼节。皇帝连这个都不在乎,还会在乎区区乌孙国王的性命么?
他又不姓赵,对吧?
但不知为何,公孙弘的老脸皱得更紧了,活像是发霉的丝瓜。他踌躇片刻,终于开口:
“博望侯自然有功无过。只是此事中出谋划策者,却不止博望侯一人……冠军侯可曾记得,当初陛下曾拣派羽林军中习练优胜者,入边军得一份前程?此次突袭乌孙王宫,便有羽林军出身的屯长居中指挥,调度如臂使指,方而能以少胜多,一举攻坚克难。”
霍去病……霍去病再眨了眨眼。
好吧,他算是知道公孙弘为什么要找上自己了。羽林军是霍去病亲手训练,调羽林军士卒入边军又是出自公孙弘的手笔,就事论事而言,他们居然都已经算是休戚相关的局内人。
……只是,羽林军改制的效果,似乎有点过于匪夷所思了?
“以小子所知的消息,乌孙国王都禁军近万人之众,都是精锐,如何可以轻易攻克?”他道:“就算€€€€就算是一万头……”
就算是放一万头猪,叫使团上下来抓,十天也未必能抓完吧?
自然,这句话实在不太雅致,不能与长者面前出口。所以冠军侯点到为止,仅以此含蓄表达惊愕。
公孙弘微微嘘气。
“若仅仅是以寡敌众,自然并无胜算。”他低声道:“最终还是禁军内有人倒戈一击,才底定乾坤。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倒戈么……此次的使团中安排有不少自京郊€€€€京郊学堂出身的士人。冠军侯应当知道,他们学的都是些什么。”
这一次就连汲黯的嘴角都微微抽了一抽。学堂的士人奉命入羽林军中教习,部分杰出者曾有幸观摩过《民兵手册》,而手册中吉光片羽,曾经少许提及过那微妙玄深的“屠龙术”。
屠龙术屠龙术,诞生以来便是要屠龙秘术。那点残缺的屠龙之术或许还不足以动摇大汉,但以此而料理危机重重冲突频发的乌孙国,却真正是杀鸡用牛刀了。
当然,手册的本意或许不在于此。但一切用以创造共识维护团结平等分配利益的屠龙术都可以逆练,成为引发分裂加剧冲突制造仇恨的危险技术。两者的威力同样巨大,但似乎都不好控制。
不过无论如何,事情既然牵扯到郊外学堂,那就等于将汲黯一起拖下水了。
当然,汲公是绝不能容忍宿敌公孙弘如此避重就轻,拉人挡刀。他瞥了老对手一眼,径直开口:
“此外,使团中还有人四处散发檄文,调动士气。檄文中历数乌孙国无礼于大汉,虏掠行商、侮慢圣道的种种重罪,并扬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要践行关中与边境的简书血盟,以成此尊夏而攘夷之义,复先世之仇。”
“戎狄华夏”、“大复仇”€€€€遣词造句中公羊派的味道之浓,简直熏人鼻子。
不过,公羊派儒生一向只在关中、关东繁华州郡传授经义,又是如何扩散到西域的呢?
霍去病本能的抬眼,果然看到公孙丞相面带苦涩,欲言又止。
到了这一步,那就什么都不用多说了。静室内三人面面相觑,终究是言语不得,只能长叹一声。
€€€€怎么就都被牵扯上了呢?
€€
仅仅是博望侯诛杀乌孙国王,或者还无甚要紧;即使羽林军将士发挥了意料不到的功用,那也还能算是一件好事。可设若€€€€设若朝中最有地位的重臣被尽数搅合在这一团乱局之中,那皇帝又会有何等感想?
……他们要说这不过只是巧合,你觉得当今天子会相信么?
所以还是那句话,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都牵扯上了呢……
第96章 大汉后世谈(十一)
静室内沉默无言,唯有香炉青烟袅袅萦绕。
显然,在某种阴差阳错而不可思议的巧合下,这件远在西域的纯粹外交事务已经走入了某个意料不到的诡异走向。在座的都是朝廷心腹重臣,当然知道自家皇帝根深蒂固的秉性€€€€这位以雄才大略著称的天子对一线执行实务的将领官吏极为宽厚,体贴包容无所不至,轻易不会施加非分的惩罚;但对身居高位权掌机枢的朝中重臣,那就真是吹毛求疵苛刻备至,罗网森严禁忌极多。正所谓宽下而苛上,老刘家自高皇帝以来代代相传秘不示人的驭人之术也。
……所以,亲临一线攻坚克难的博望侯张骞决计有功无过有赏无罚,反倒是莫名其妙被牵扯入事件的几位重臣,搞不好真会招来什么忌讳。
丞相冠军侯与太子太傅一齐卷入此风波之中,正常人会觉得是巧合么?
老刘家列位皇帝圣圣相因,最擅长的便是疑心多虑、刻薄寡恩。以当年萧何周勃之功、高帝文帝之贤,犹自不免于君臣相忌,何况乎如今?再说,就算陛下顾怜旧功而有意网开一面,他们二人的举止也算是彻彻底底搅浑了西域的一池春水,使朝廷多日的筹谋尽数落空,而局势终于进入不可控制的场面。对于辛苦筹谋多日的大鸿胪、卫尉、太仆等九卿重臣而言,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折辱:
就是你们几个逼得大家赶工加班的是吧?
一旦激发出这种情绪,那哪怕为了给被迫加班的打工人一个交代,圣上也非得下狠手不可。
二位当然都深谙这个诀窍,所以他们一齐皱起了脸,神色苦涩难言。
如此沉默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冠军侯少年英杰,处事不乱,率先恢复了镇定,意识到了这整场莫名其妙怪异事件中最大的关键。他低声开口:
“陛下知道么?”
如斯大事,第一当然还是要顾虑至尊的态度;要是天子因此已有不满,那他们等着领罚便是了。
公孙弘长叹一声,而后幽幽开口:
“天子收到的消息必然比我等更早,但陛下应该还不知道底细。”
霍去病微微一愣,而后立刻醒悟:这两句话看似彼此矛盾,却尽显公孙丞相十余年周旋于台阁的深厚功底,微妙点出了当下皇帝理政时那难以言说的尴尬;自造纸术乃至印刷术初见雏形以后,消息传递灵便之至,皇帝广布于四方的耳目可以源源不断送来冗杂繁复、无所不包的情报,供至尊时刻掌握这无大不大的帝国。但正因为情报太多太密太为繁杂,堆放如山不可计算,实在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清理。所以皇帝虽然“收到”了消息,却真未必能知道底细。
当然,平津侯公孙弘秉承丞相的职责,也一定会上奏提醒圣上的疏忽,详细禀告自己的所知所得,绝不因牵涉己身而稍有徇私。只不过公孙丞相独运匠心,大概会将这份奏折与其余公文一齐递上,方便皇帝统筹批阅,总揽全局……至于至尊能否在十几万字的废话公文中翻找出自己所需的那份奏折,估计就得看运数了。
虽然平日里不齿于公孙丞相这种种油滑老官吏的阴损手段,但而今势不得已情形大变,霍去病与汲黯长舒一口气,心中竟隐约有了庆幸之感。
“当然,长久隐瞒是绝无可能的。”公孙弘淡淡道:“以而今的态势,敷衍半月有余大抵没有问题。如果拖得更久,恐怕就要牵涉到欺君之罪了。”
汲黯啧了一声,终究没有质疑这老对手的专业判断。若论把握皇帝底线,在圣心忍耐的边缘大鹏展翅,大概天下无人能与公孙氏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