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为止,他还没切实的感受到药膳的神奇,正好借着今日暗自对比,是否按时服用药膳,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况且他又不是仅仅停了药膳,还适当的增加了运动量。
有舍有得,也算是守恒。
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的底子毁得彻底,再怎么健康,在唐臻眼中也只是勉强能看,不至于称为残废的程度。早几日养好或者拖延个十天半个月,没有任何区别。
小太监停犹豫片刻,想起被选入东宫伺候时掌事太监的交代,再次选择劝太子殿下不要任性。
他跪在唐臻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医院为了能让殿下早日康复,日夜研究古书,两鬓白发远胜从前,赵老太医更是整月未曾归家。殿下何不体谅他们?”
唐臻换了心态,原本笼罩在身上的紧迫感尽数消散,遭到小太监的纠缠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有趣。
他眼中噙着笑,温声问道,“这是东宫,你听太医的吩咐,还是听孤的命令?”
小太监闻言,脸上顿时浮现惊恐,猛地朝唐臻磕头,心中却空茫的厉害。
早先他还在御膳房当差的时候,但凡是敢违抗掌膳太监命令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再也没有音信。
可是......御膳房的人也对后宫的太妃阴奉阳违。
扬言让御膳房‘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小心些的宫女姐姐们却从未真的回御膳房找谁算账。
他在东宫当差,东宫的掌事太监才是御膳房的掌膳太监。
太子殿下......
小太监的心跳逐渐和缓,再次抬起头看向唐臻时,眼底格外明亮,语气也比之前更坚定,“请太子殿下以贵体为重。”
唐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小太监稚嫩的脸,对其他宫人道,“他不愿意给孤传话,你们之中,可有人愿意为孤去厨房传话?”
总共八名常跟在唐臻身边的宫人,整整齐齐的跪在他面前。
没人愿意。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向下移动,不知何时已经搭上小太监的脖颈,唐臻甚至能透过皮肤感受到鲜血的炙热。
拇指沿着大动脉暧昧的划落,唐臻心中却在想,也许他应该将指甲留长点或者寻找合适的配饰。
比如他无法理解的男子半个光头发型的古装剧中出现的......护甲?
单纯的皮肉远没有骨头坚硬,只要心智足够坚定,哪怕身子骨弱些也没关系。
思路越来越广泛时,唐臻忽然惊觉。
古装剧中带护甲的人都是女性,即使他是太子,也没有正当的理由拥有相同的饰品。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终于回神。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孤再去问问别人。”
唐臻既没发火,也不叫起。跪在地上劝唐臻三思的宫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小太监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跑向管事太监的住处。
他人微言轻,得不到殿下的信任,无法劝阻殿下,公公肯定不同。
唐臻绕过回廊,随手招来打扫院子的宫女,让她去厨房为他传膳。
宫女脸上丝毫没有能为太子殿下办差的喜悦,立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道,“只有贴身伺候殿下的人,才能替殿下传话。”
“你去替孤传话,孤准你去书房伺候笔墨,做孤的贴身侍女。”唐臻承诺。
宫女非但没有因此欣喜,反而退后半步,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声音充满惶恐,“奴不敢有这样的痴心妄想,请殿下明鉴!”
仿佛唐臻不是在为她提供升职加薪的机会,而是要将她送上断头台。
唐臻放过宫女,又先后搭话两名宫人,得到的回应与之前完全相同。
远远看到寝殿大门时,唐臻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这具身体再争气些,他就亲自去厨房。
可惜......不过也没关系,他想见的人已经来了。
小太监追来时,身前多了个令唐臻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虽是阉奴却半点不显阴柔,甚至比守在福宁宫外程守忠更健壮。
“殿下贵体安康。”平安朝唐臻行礼时,几乎完全将唐臻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平安?好久不见。”唐臻脸上扬起笑容,他记得这个人。
刚成为太子殿下,只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的那段日子,平安经常陪在唐臻身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抱起唐臻喂药擦身,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所以唐臻曾专门问过宫人,平安去哪了。
宫人告诉唐臻,平安公公另有要事,脱不开身。
彼时唐臻还以为平安是皇帝宫中太监,才会有比太子更重要的事。
原来他就是东宫的掌事太监。
平安沉默片刻,答道,“臣守了殿下十个时辰又去熬药,神志不清崴伤了脚,不敢令殿下担心。”
话毕,平安自顾自的起身,扶唐臻回寝殿,当真有一瘸一拐的模样。
唐臻假装没看到平安来时健步如飞,小太监跟在他身后只能一路小跑。他心安理得的将大部分重量压在平安身上,偶尔昂头注视对方时,眼底满是信赖,主动道,“平安,我不想吃药膳。”
平安皱眉,本就略显凶悍的面容平添严肃,“陛下和娘娘若是知道殿下这般不爱惜身体,定会怪罪臣没有照顾好殿下。”
唐臻沉默的垂下头。
良久后,他选择退步,“药膳味道太怪,我想吃果脯,你每日亲自拿给我。”
平安眼中浮现意外,还没来得及思考,已经点头。
从前殿下无论因为什么事不肯听话,他只要搬出陛下和娘娘,殿下总是会趁机追问几句,今日怎么......难道殿下昨日被拦在福宁宫外,真的伤了心?
唐臻达成目的,依依不舍的望着平安的背影走出他的视线,眼底的期待愈发真切,仿佛已经尝到果脯的甜味。
陈玉告诉他的事,他要依次验证。
陈玉不肯告诉他的事,他也会知道。
翌日,梁安和胡柳生皆如平日般,在巳时前来请安。陈玉却声称风寒,让宫人替他向唐臻告假。
唐臻昨夜特意晚睡两个时辰,看起来格外憔悴。
他发了会呆才应下宫人的话,轻声道,“让陈卿安心养病,缺什么药,立刻遣人去孤的库房寻。”
梁安和胡柳生顺着唐臻的话,敷衍的关心陈玉几句,闭口不提昨日发生的事。
内阁又遣人送来新的折子时,唐臻忽然回神,眼巴巴的看向宫人,“内阁的大人有没有说,昨日批复的折子什么时候送回去?”
见宫人摇头,唐臻肉眼可见的从沉默变成沮丧。
整个上午,唐臻和两名伴读相安无事的呆在各自的角落。
直到太阳爬上头顶,才有宫人隔着书房的门打破寂静。
“殿下,绍兴侯世子求见,带了名出身川蜀擅长做暖锅的厨子来,要殿下尝尝厨子的手艺。”
“殿下,陈国公世子求见,要带您出宫散心。”
第11章
“怎么同时来?”
唐臻的语气颇为苦恼,下意识看向靠窗而坐的两名伴读。
梁安的眼皮重重的跳了下,猛地起身,“我去......看看陈玉!”
话毕,没等唐臻有任何回应,他已经逃跑似的破门而出。
“梁卿竟然如此担心陈卿?”唐臻眉目舒展,嘴角再次扬起柔软的弧度。他腼腆的低下头,“我曾悄悄怀疑过,梁卿和陈卿之间是不是有旧怨。”
胡柳生神色微妙的看着以为身边的伴读关系比想象中好也能傻笑的太子殿下,眼中浮现嘲讽。
真是个......傻子。
已经过去三年,竟然连身边的伴读是什么来历都不知道。
自从昌泰帝帝登基,两广便维持三足鼎立之势。
广西大部分由当年成宗提拔的臣子控制,如今以陈玉的父亲,广西巡抚陈雪为首。梁安出身平乐府,乃两广大姓,其祖梁广海在昌泰十年自封两广总兵,牢牢把持两广境内大部分的河运与海运。
相比前者,偏居两广东北之处的广东巡抚刘茂,早就是三省总督施尚文的家犬。
梁安会关心陈玉?
笑话。
除非是关心陈玉什么时候去死,最好陈雪因为独子身亡方寸大乱,甚至溃不成兵,将偌大的广西拱手让给梁家,助梁广海彻底做实两广总兵之名。
胡柳生有心嘲讽几句却听见宫人在门外催促唐臻。
他立刻熄了心思,借口早上吹了会风,如今正觉得头晕,怕在陈国公世子和绍兴侯世子面前失态,想要回房休息。
罢了,以太子殿下的脑子,若是他说得含蓄,恐怕也听不懂。
对牛弹琴,有什么意思?
唐臻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个能帮他出主意的人也无情离开,心中的嘲讽半点都不比胡柳生少。
气氛都铺垫到这个份儿上,胡柳生居然还能忍住,硬是将快要怼到他脸上的嘲讽完完整整的收了回去。
唐臻也收回觉得太子殿下的伴读各具特色,只有胡柳生过于中庸,显得平平无奇的评价。
这分明也是个狠人。
作为太子殿下,唐臻既不能拒绝陈国公世子,也无法敷衍绍兴侯世子,左右为难,只能摆烂。
他先问绍兴侯世子,是否能留下陈国公世子共同品尝川蜀大厨亲自调味的暖锅。没等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漠的绍兴侯世子回答,唐臻又转头看向满脸温柔笑意的燕翎,脆生生的道,“我们出宫游玩的时候也邀请绍兴侯府的世兄同行,好不好?”
笼罩在花厅上方的窒闷突然消散,变成难以形容的古怪。
唐臻乖巧的坐在首位,时不时转头观察绍兴侯世子和燕翎的脸色,如同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朋友们共同玩耍的稚童。
别说是在宫中,哪怕只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放任心智正常的十六岁男丁如此沉不住气。
绍兴侯世子却很满意唐臻的表现。
他心下暗道,太子殿下果然是孩子心性,只要谁对他有几分笑脸,就愿意亲近谁。
“臣本就是想要将厨子献给殿下,谁有幸品尝他的厨艺,当然是殿下说了算。”绍兴侯世子先行松口,单手杵着侧脸,饶有兴致的观摩燕翎的脸色。
据他调查,燕翎来到京都之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太子身上。虽然不至于像伴读似的每日都守在太子身边,但整旬十日,总是有那么两、三日是在东宫度过。
枉费燕翎勤勤恳恳大半年,如今他只是投其所好就能立刻吸引太子殿下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