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 第30章

岑威没给任何人留开口询问的空隙,第二鞭已经随风而至。

“二”

“”

......

“四十”

李晓朝的脊背依旧挺拔,除了脸上的诧异,状态与挨鞭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反而岑威连外衣也被汗水浸透,踉跄了下才站稳身形。

他苦笑着看向唐臻,“是臣无用,四十鞭都抽到了大将军腿上。”

唐臻依言看去。

少将军好身手!

李晓朝的裤子上整齐排列四十道骇人的豁口,透过缝隙去看大腿却连红痕都没有。

这场鞭刑,遭罪的只有力竭的岑威和李晓朝的裤子。

太子殿下的面子毫发无伤。

可喜可贺。

唐臻主动去扶岑威,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岑卿帮孤解决了好大的难题,孤允许你提个要求。”

对上岑威的视线时他稍稍歪头,从黑沉的眼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乖巧天真,如同懵懂稚童。

“什么要求都可以。”

只有岑威提要求,他才能知道岑威想要什么。

第27章 二合一

“殿下,臣......”

唐臻立刻打断李晓朝的话,“岑威不中用,孤却不能言而无信,四十鞭已经尽数抽在你身上,这件事就此揭过!”

不中用的岑威默默退到角落,背靠着墙壁稳住身形,挑剔的目光落在唐臻身上,隐约透着费解。

又不是吃了上顿就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流民,怎么能瘦得像......岑威用尽贫瘠的想象力,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像是支撑军旗的细杆,不仅竖立在战场中央,偏偏又遇到狂风骤雨。令人时刻担心会不会因为各种原因折断,小心翼翼的护着还不足够,怎么可能忍心再将身上的力道压上去?

岑威走神的功夫,骠骑大将军已经顺着太子的意思起身,主动表示会为太子殿下准备符合身份的仪仗,三个月之内,必会将其送到东宫。

他的亲卫终于寻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绕了大半个院子到他身边,眼中难掩担心,“少将军?”

岑威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必担心,低声问道,“绍兴侯世子在何处?”

能称得上出色的将领,最不缺少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即使走神,岑威也没错过骠骑大将军和太子的对话。

殿下听闻骠骑大将军要亲自送他回东宫,非常惊喜,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或犹豫的情绪。

岑威今日护送太子出行的任务已经彻底结束,与其继续等在这里,不如早些寻主人告罪离去,回住处让随行的军医熬碗安神药灌下去。

哪怕是睡死过去,也比疼着强。

毕竟他只是能忍疼,又不是受虐狂,会从疼痛中感受到快乐。

不告而别的人不止岑威。

直到离开总督府,唐臻都没再见到任何一名伴读。

李晓朝依旧对在不知情时冒犯太子的事耿耿于怀,坚持亲自为太子驾车驱马,路上隔着车帘与唐臻闲聊。

“臣听闻宫奴侍奉殿下不够尽心,皆被打发了出去,如今在东宫伺候的人是伴读从外面寻来的奴仆?”

唐臻丝毫不敢大意,仔细斟酌之后才语气沮丧的道,“平安说他们屡屡犯错,心思也不在东宫,不如换成老实肯干的人重新调.教。”

他从前接触的人,如平安、陈玉等,皆是亲眼看着唐臻从鬼门关爬回来,先后经历一步一叩去福宁宫仍未见到昌泰帝、拿到传国玉玺奉旨亲政却接连遭受打击。

即使唐臻偶尔行差踏错,做出过去的太子殿下绝不会有的反应,这些人也会在心中为唐臻补全合理的解释。

太子殿下短短时间内,经历如此多的变故,有所改变也是人之常情。

后来者如绍兴侯世子、程守忠和岑威,更不会觉得太子殿下偶尔表现的与传闻不同是件奇怪的事。

然而李晓朝和这些人不同。

他不仅和原本的太子殿下关系亲密,几乎能称得上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又不像平安似的曾故意疏远过太子殿下。

李晓朝眼中的唐臻,依旧是半年前的太子殿下。

光是乖巧天真,懵懂稚嫩,敷衍别人够用,拿来糊弄李晓朝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好在李晓朝看上去,只是单纯的想要表达对唐臻的关心,并不在意唐臻如何回应。他又问唐臻与新伴读相处的如何、是否还在临摹半年前的字帖、月前的那场大病可有遗留至今的症状......

问题又多又杂,没什么规律,也不是非得要个结果,如同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闲聊,非常符合正在赶路的氛围。

唐臻明知道对方是有意想要安抚太子的情绪,心中却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甚至连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紧绷的肩颈,也在细碎的关心中逐渐变得柔软。

马车停在东宫门前,李晓朝亲自掀开车帘向唐臻伸出手。

唐臻瞥了眼正跪在地上充当踩凳的壮汉,没去搭李晓朝的手,从另一边跃下,当即震得双脚发麻,扶着马车才能站稳。

面对李晓朝的诧异,他解释道,“我记得他,在总督府时跪在你身后,背上都是鞭痕。”

哪怕太子殿下的身形再怎么瘦弱,如今也是少年模样。不偏不倚的踩在刚被抽得鲜血淋漓的背上,壮汉就算是命大也要脱层皮。

李晓朝长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欣慰,“殿下还是如此善良。”

唐臻垂头掩盖脸上微妙。

善良?

他?

难道不应该是,总想让他将活生生的人

当成凳子用的人,先反省下自身?

跪在地上的壮汉屁股挨了一脚,立刻调整位置朝唐臻叩首,闷声闷气的道,“罪臣谢殿下宽恕。”

唐臻摇了摇头,轻声道,“起来吧,我让平安赏你们些金疮药。”

壮汉诧异的抬起头,盈满怒气和憋闷的双眼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唐臻面前。

“殿下大度,还不谢赏?”李晓朝适时做出提醒。

壮汉这才收敛因为过于激动,溢于言表的情绪,再次谢恩时无论是表情还是情绪都比之前真诚许多。

唐臻敷衍的笑了笑,只觉得壮汉回到队伍前,看向李晓朝的目光格外有趣。

信任、崇拜、感激、歉意......

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还以德报怨主动送药的太子殿下是恶人。

一意孤行、亲自行刑、不依不饶的骠骑大将军,反而是好人?

李晓朝走到唐臻身边,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亲自扶着唐臻走进东宫大门,欲言又止数次,在太子殿下天真乖巧的注视中扬起个苦闷、自嘲的笑容。

此时的骠骑大将军,不仅儒将气质尽失,甚至显得有些阴郁。

唐臻暗道糟糕,他接不住李晓朝的反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次两次,也许不会影响李晓朝的耐心。

次数变多,哪怕李晓朝不会因此心生怀疑,也会因为与太子的默契被打破,改变原本的打算,做出令唐臻连猜测都完全找不到头绪的改变。

“殿下回去吧,臣在这里看着殿下就好。”李晓朝克制的后退半步,眉宇间的阴郁稍减。

唐臻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依言转身。

他什么都不知道,留下也没用,多说多错更加致命。

走出五步,唐臻忽然觉得太子殿下不该如此无情,于是脚步越来越慢,眼含迟疑的回头张望。

李晓朝如他所说的那般依旧停在原地,脸上痛苦和恍惚交错,悠远的目光虽然落在唐臻身上却没有焦距,仿佛正透过唐臻看其他人。

唐臻立刻想起胡柳生的话。

‘您放心,仅凭您与程大姑娘有几分相像,只要没故意去找大将军的麻烦,大将军怎么会为难您?’

晓朝正在透过他看程大姑娘!

骤然紧缩的心脏令唐臻咬紧牙关,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落下,顺着脸颊滴落衣襟。李晓朝下意识的向前半步,在脚尖触碰到门槛时僵在原地,眼中的恍惚尽数转为痛苦。

不知过去多久,唐臻终于从几乎将他溺毙的情绪中脱离。

这是太子殿下留在身体里情绪,心疼的近乎窒息。

唐臻却难以分清,太子殿下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别人。

他捂着眼睛转身,踉跄着走出李晓朝的视线。

“殿下?”拎着糕点的平安见到唐臻的狼狈,立刻小跑过来,“您怎么......”

唐臻抓住平安的手腕,疲惫的道,“是大将军送我回来。”

平安立刻闭上嘴,看向唐臻的身后。

空无一人。

大将军还在与殿下生气,不肯踏入东宫半步。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东宫的事,但亲眼看到太子殿下如此难受的模样,平安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将糕点递给小太监,半蹲在唐臻面前,“老奴背您回去。”

唐臻点头,不肯应声。

听见平安没话找话的问他去总督府赴宴,是否有开怀之事,唐臻立刻捂住平安的嘴。

回到寝殿,他立刻示意守在各处的仆人都退出去,脱下外袍和长靴,拉紧床帐,细致的回想太子殿下的情绪彻底爆发时的感受。

除了近乎窒息的心疼,还有许多稍纵即逝的情绪。

羡慕、嫉妒、向往、克制......

唐臻从天光大亮琢磨到暮色四合,又不知不觉的守到晨曦出现,终于排除大多数不靠谱的想法,对太子殿下和李晓朝私下相处的情况有了大概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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