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亲生父亲不知道他的存在时出海,遇到暴雨天气被困。他将仅存的粮食都喂给在海中捡到的六个年岁不等的孩子,虽然没饿死,但彻底拖垮了身体。
男孩五岁,父亲亡故,生他难产的母亲只坚持半年,也撒手人寰。
不久之后,有个长相狰狞恐怖的人来到渔村,问男孩愿不愿意和他走,他会认男孩为养子。
“我很害怕,问他为什么愿意认我做养子,他是不是有很多养子。”陈玉扬起嘴角,眼前的画面再度因为泪水模糊。
“他告诉我,如果没有意外,他只会有我一个养子。他家有代代相传的信仰,必须有人继承。选中我,是因为我与他家有缘,他的兄长曾因为救我的父亲亡故。”
陈玉终于找到唐臻的手,立刻紧紧抓住,力气大得令唐臻下意识的发出痛呼。
“我答应你,如果在沉默中耗尽心血,是父亲注定要面临的命运,我愿意冒着提前覆灭的风险博取未来的自由。”
唐臻默默忍受手上的痛楚,因为陈玉的故事久久没有回神。
安定侯与程锋,陈雪与陈玉,再加上客死他乡的小侯爷。
世间的牵绊不止血缘,还有......
唐臻望着摇曳的烛火,眉宇间逐渐浮现茫然。
还有什么?
第40章 二合一
有陈玉的支持,唐臻的计划已经初具雏形,只差衔接各个环节的关键之处,仍旧需要仔细打磨。
湖广布政史沈思水正通过请安折子与唐臻聊的火热。
唐臻越强调四川巡抚得到东宫诏书的表彰,是因为四川巡抚在防备红莲贼子方面,有杰出的表现。湖广布政史沈思水越觉得,他能通过红莲贼子得到其他好处,不知不觉的改变对红莲贼子的态度。
他原本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将红莲贼子撵出湖广境内,忽然变成,对红莲贼子困而不剿。
如今在湖广,除了城池和乡镇外有大量的卫所军队巡视,通向各地的必经之路也有大量士兵驻扎。
红莲贼子只能躲在深山老林中,依靠与野兽搏命获得食物,耐心等待能够逃出湖广的机会。
作为成熟的猎人,越是靠近想要达到的目标,唐臻却冷静理智。
他没急着挑动沈思水的怒火,继续耐心细致的与沈思水周旋,令对方从他破绽百出的文字中,得到错误的信息。
‘太子懦弱且胆小,是只有点小聪明,喜欢虚张声势的铁公鸡。’
‘只要继续与太子周旋,坚持不懈的告诉太子,红莲贼子恐怖血.腥的恶行,消磨太子的胆量。早晚能让太子妥协,愿意支付令他满意的报酬,求他将红莲贼子留在湖广,别威胁到京都的安全。’
各怀心思的笔友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后能达成目标的人,游刃有余的通过文字,编织请君入瓮的牢笼。
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得疲惫。
期间其他省份陆续向京都送来,对红莲贼子的审问过程和结果。
唐臻匆匆翻过这些折子,大失所望。
这次红莲闹出震惊整个圣朝的动静,除了与贵州相隔数个省份的山东和山西,各个行省皆如惊弓之鸟,自上而下,至少有数个不眠之夜。审问的过程和结果却与过去的几十年,贵州审问红莲贼子的记载几乎没有区别。
所有被活捉的红莲贼子都有强烈的厌世倾向。
无论是严刑拷打,还是为他们提供温暖、安全的环境和充足的食物,皆不会令红莲贼子动容。
他们甚至会展现出强烈的破坏性。疯狂的打杂所有视线范围的人或物,哪怕饿着肚子,也要将食物摔在地上,然而饿到极致,没办法再保持体力的时候他们却会趴在地上,吃已经沾满灰尘,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食物。
官府见状,以为红莲贼子肯用饭,是逐渐恢复理智的征兆。抱着试试的想法,下次饭点,又给红莲贼子提供新鲜美味的食物,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打破红莲贼子的心防。
万万没有想到,红莲贼子无论什么时间看到食物,是否正处于饥饿,第一时间做出的选择都将完整的食物砸烂,再用沾着鲜血和泥土的手,抓起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食物胡乱塞进嘴里。
发疯和破坏,似乎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深深的刻在他们的骨头上的指令。
官府本就是在用刑无果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才会想到用怀柔的方式去撬红莲贼子的嘴。
发现对方软硬不吃,就像是面对缩在壳中不肯露头的乌龟。
他们不是不可以,直接暴力砸坏乌龟又厚有重的壳,但这除了令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乌龟痛苦的死亡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无奈之下,官府只能硬着头皮提审。
红莲贼子能轻而易举的混进流民中,各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看任何人的目光中都充满死寂。
不发疯的时候,他们像是毫无生机的布偶娃娃,任人摆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如果被疼痛或声音强行唤醒,他们会立刻陷入亢奋,具体表现为疯狂的挣扎,不计代价,更不会在乎此时的挣扎是不是以生命为代价。
想让他们开口,得到有用的信息,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唐臻放下奏折,盯着手心的墨迹陷入深思。
他诡异的能够理解红莲贼子的状态,觉得活着没意思,也不想活,但不甘心默默无闻的死去,每次发疯都是表达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和愤恨。
连生死都不在意,又怎么会惧怕疼痛?
也许在他们眼中,越是痛苦,越能证明他们正真实的存在,越是令人兴奋。
寂静的书房忽然响起兴致盎然的轻快笑意。
不知不觉间完全被深沉填满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整齐罗列的奏折。
可惜他马上就要从泥泞中脱身,拥抱自由,否则很愿意会一会胆敢操纵疯子,不怕被反噬的......狂徒。
敢于利用疯子,甚至源源不断的制造疯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正常人?
仅仅是通过这些记录失败的审问过程和结果的折子,唐臻就能肯定,红莲贼子中几乎没有正常人。
他上辈子就知道,完全脱离理智的疯狂与劣质的基因没有区别,迟早都会被淘汰,这是自然定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然而红莲贼子的发展,毫无疑问的早就开始违背自然定律。
红莲第一次出现,是南宁侯薛寄覆灭的第三年,在贵州多地造成混乱,然后逐渐平息。
红莲第二次大规模出现,是嘉国公吴轩和醉酒砍成宗的第二年,贵州五年之内,两次元气大伤,险些没压住这次的动乱。
红莲在贵州的两次兴盛,仅仅相隔四年,破坏力却截然不同。
唐臻从能找到的所有文字记载和来源于身边伴读的消息,整理出清晰的逻辑链条。
贵州第二次出现的红莲,无限接近这次冲出贵州,造成各行省自下而上、人心惶惶的红莲。
真正的疯子,满脑子都是疯狂。
自己都没有未来,怎么可能在意红莲有没有未来?
如今是昌泰二十四年,距离贵州的红莲第二次大规模出现已经二十七年。以红莲只有青壮,没有老弱妇孺的情况,红莲的活跃人口至少完整的更换一批。
如果红莲内部有还没公之于众的极端情况,完整的更换三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即使单从人数看,红莲在贵州权贵的打压之下,坚持三十年。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如今甚至多到能同时给周边的数个行省,造成莫大的心里压力。
究竟是什么支撑源源不断的正常人成为疯子的养料,最后也变成疯子?
难道疯子也有种群效应?
唐臻不信,他从未听说有哪个在精.神病院工作的普通人,因为与精.神病相处的时间太长,也变成疯子。
贵州肯定有依旧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惜......”唐臻闭上眼睛,通过刻意延长的呼吸,缓解亢奋的情绪,低声道,“我是个正常人,要去过自由的生活。”
不知道过去多久,唐臻在亢奋过后,昏昏欲睡的疲惫中沉浮。门外忽然响起嘈杂的争执,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唐臻冷着脸睁开眼睛,拎起空荡的茶壶,大步走向门口。
外面的人最好是有不能耽搁的要紧事才如此吵闹,否则......
热烈的阳光终于摆脱房门的阻隔,尽数倾泻在唐臻身上,令他不得不暂时眯起眼睛,免得当众流泪。
好不容易能看清院子中的人都有谁,唐臻却觉得,情况混乱的远超他的想象。他默默放下茶壶,闭眼又睁开。
很好,不是梦。
多日不见的李晓朝看起来非常憔悴,额间的乱发飘荡在他耳畔,衬托着他眼角的细纹远比平日明显。虽然穿着轻甲,但不难看到他的衣袖和腰臀间密集的褶皱。
引人沉醉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看向唐臻,盛满复杂得只能依稀分辨出善意的情绪。
唐臻脸色难看的忍着心间翻涌的心疼和愧疚,强行转移视线,看向如同怒发冲冠的公鸡似的挡在李晓朝面前,正背对着他的平安。
放下手中权力的平安依旧神出鬼没,不再管唐臻身边的事,也不会经常出现在唐臻面前。
唐臻记得昨日,平安曾带着元宝陪他在园中散步。
按照常理,接下来至少三天,平安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相比狼狈又疲倦的李晓朝,平安看上去莫名有些亢奋,浑身上下,甚至飞扬的头发丝都在宣扬他的愤怒。
即使唐臻出现,也没能吸引平安的目光。
这位有更年期倾向的中年男人,正以唐臻看不见的目光,坚持不懈的凝视李晓朝。
唐臻放弃琢磨平安,再次转移视线。
陈玉满脸茫然的站在墙角,与唐臻对视时满脸无辜,只差将‘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刻在脑门。
黎秋鸣和最近后来居上、深得唐臻宠爱的朝鲜奴隶小菜,分别站在李晓朝和平安身侧,想要融入新团体的心思昭然若揭。
用不了多久,这个烂摊子就会被他彻底丢掉......
唐臻捏了捏眉心,放弃观察更多的细节,像是九十高龄,四代同堂的老祖宗似的开始信奉‘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原则。
以开门见山的询问方式,为接下来的和稀泥做铺垫。
“怎么回事?”
黎秋鸣通过强大的学习能力和细致的观察,发现有矛盾发生的时候,先开口的人能占据更多的优势,立刻仗着身高挤开小菜。
给太子送异族奴隶的权贵越来越多,太子都来者不拒的收下。黎秋鸣在东宫虽然依旧特殊,实际地位却在悄无声息的下降。
尤其是与他同时进宫,早些时候完全不被太子看在眼中的朝鲜奴隶小菜忽然崭露头角,得到太子的看中,导致黎秋鸣的处境更加尴尬。黎秋鸣只能庆幸他已经不是奴隶,还有骠骑大将军愿意认他做义子的承诺。
如今太子召异族奴隶陪伴,十次有五次都会选择小菜,四次召见黎秋鸣。余下的一次,由几十名异族奴隶争夺。
种种打击之下,黎秋鸣的成长非常迅速,不仅学会主动讨好李晓朝,也无师自通的明白,尽量不能得罪东宫的掌事太监平安。
所以他告状的对象是小菜。
这个夺走太子宠爱的贱人!
然而小菜也不是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