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只想活着 第56章

也许陈玉因为想要合群,也会说出在人意料之外的话。

也许岑威想要缓和气氛,会顺势夸他几句,再打个圆场。

......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冷漠。

孟长明和陈玉宁愿打架。

岑威明明能轻而易举的拉住那两个与他对比,战斗力加在一起再乘个系数,在百分制的情况下,依旧达不到九的菜鸡。非要做出手忙脚乱的模样,刻意的不肯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唯一还算捧场的李晓朝,正满眼空茫的望着他发呆。即使对方没有开口,唐臻也知道李晓朝如今的状态叫做睹‘物’思人。

这令唐臻生出怪异的错觉,他好像不是在穿女装,而是在裸奔!

碍于唐臻在场,陈玉说不出太难听的话。手脚皆被岑威束缚住,他只能用自认最凶恶的目光凝视孟长明,传递他的恼怒。

然而孟长明从小就是人群中目光的焦点,早就习惯被各色目光注视。他不仅不在意陈玉的愤怒,还得寸进尺,故意对陈玉冷嘲热讽,低声道,“你知道什么表情最难看吗?”

不需要陈玉的回答,孟长明已经善解人意的给出答案,“无法阻止不想看到的事发生,然后将错处全部归结在别人的身上,会令人不知不觉的显现最丑恶的表情。”

他轻笑了声,看向陈玉的目光毫不掩饰轻蔑。

陈玉狠狠咬牙,竭尽全力的压制翻涌的怒火,总算是没再做出没有用处却丢人现眼的举动。

自从离开渔村,有陈雪的悉心照顾,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恼怒的时候。

即使来到京都之后,因为对太子的失望,他总是悄悄在心中埋怨陈雪,昌泰帝先对不起安定侯,程家后人凭什么继续忠心?也从未有过气得几乎失去理智的状态。

陈玉终于意识到,他对太子的态度,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孟长明。”岑威警告的看向对方,“陈玉现在的恼怒,来源于他原本对你的信任。”

孟长明冷哼了声,“识人识面不识心,我免费给他上次课。”

岑威摇了摇头,开始怀疑,他坚持要请孟长明回京都教导太子,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边三个人各怀心思的陷入寂静,眼角余光每次捕捉到绛红色的身影,都会下意识的追着浓烈的色彩移动,然后戛然而止,满脸严肃的收回目光。

如此周而复始,神色逐渐恍惚。

好在大家都在出神,谁都不会嘲笑别人。

另一边的李晓朝依旧如同石雕似的立在原地,怔怔的眺望完全找不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自从这次回京都之后,李晓朝总觉得太子与他的亡妻更加神似。

少年模样的太子虽然体弱多病,看上去格外瘦弱,眉宇间却有寻常同龄人没有的顽强。

如同本该风吹雨打、野蛮生长的幼苗,因为运气不好,只能在温暖的花房中被娇养。即使有最好的花匠伺候,也难以达成最佳状态,竭尽所能,只不过是保持最后的野性。

让人忍不住期待,如果错生花房的幼苗重新回到天地之间,会不会如同蛟龙入海,虎回山林。

李晓朝发自内心的认为,体弱的太子眉宇间仅剩的生机才是最像亡妻的地方。

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境,永远生机勃勃。

换上女装之后,太子的脸色被衬托的红润健康,像是本就应该长在花房中的珍贵幼苗,在最适合他的地方,得到最好的照顾,成功长大的模样。

李晓朝不得不承认,少年尚未张开的脸,非常适合做女装的打扮,眉宇间的顽强,竟然能丝毫不违和的转变为娇俏。

像是被人护在手心,从不知愁苦滋味的娇儿。

哪怕面无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模样,也由内而外的散发天真、甜美的气质。

很好看,比太子好看,但是不像程宝儿。

李晓朝已经不记得上次想起程宝儿,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年前,她是他生命中最鲜亮的色彩,如今却已经模糊的几乎看不清脸上的轮廓。

浑浊的泪水沿着李晓朝的眼角落下,他立刻捂住脸,想要在小辈面前留些体面,闷声道,“臣还有要事处理,改日再来给殿下请安。”

唐臻挑起眉梢,忽然想做个简单的测试,佯装紧张,故意软着嗓音开口,“可是诗册还没念完。”

李晓朝勉强勾起嘴角,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盛满令人沉溺的情谊,哑声道,“够了,这样就好,对臣来说已经足够。。”

“求殿下为臣念亡妻最喜欢的诗册,已经是冒犯殿下,臣怎么能再......”他顺势看向光明正大听墙角的孟长明、岑威和陈玉,眉宇间浮现明显的不喜,声音忽然变低,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唐臻能听见,“纵然臣的私心该以千刀万剐,也舍不得殿下狼狈的模样被人看见。”

话毕,李晓朝不再多言。

他仔细打量唐臻,像是要将唐臻现在的模样彻底记在心中,单膝跪地,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唐臻挑起眉梢,透过糊在睫毛上的泪水,目送李晓朝的背影彻底走远。

虽然李晓朝说的话非常奇怪,但效果出奇的好。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心痛的生而复死,死而复生,通过单循环的方式,彻底实现以最快的效率消磨原主的情绪。

目前来看,能算得上效果显著。

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觉得李晓朝的话奇怪,只会被困在大将军好可怜,我想安慰大将军的情绪中。李晓朝的离开,令已经安静许久的孟长明等人,存在感立刻变得强硬起来。

即使从这些人的反应判断,这是次失败的女装,唐臻也不想白费功夫。他擦干眼泪,小心翼翼的调整表情,怯怯的看向孟长明。

孟长明同时被岑威和陈玉,以充满威胁的目光凝视,心中委实腻歪他们防贼似的态度,主动道,“我被岑威急匆匆的抓回京都,正疲惫的厉害。殿下要是没有正事吩咐,我想立刻回府。”

陈玉冷哼,终于肯移开视线,冰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岑威却不为所动,依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孟长明。

虽然他没像陈玉似的怒形于色,看向孟长明的目光无喜无怒,平波无澜,带给孟长明的压力却远胜陈玉。

“啧”孟长明抬手推开岑威,懒洋洋的朝唐臻拱手,“等殿下想明白,要在哪方面请我教导,记得让人去我府上传信。在此之前,我要好好休息,免得今日的车马劳顿让我旧病复发。”

话毕,孟长明已经用尽耐心,直接转身离开。

唐臻还没彻底平息被李晓朝牵动的情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长明毫不留恋的潇洒离开。

他不理解,孟长明既然专门为太子准备女装。脑子和思想,必然有不正常的地方,竟然没有对太子的女装发表任何看法?

究竟是太子的女装过于丑陋,令孟长明兴致全无。还是孟长明的思想比较正常,真正问题严重的地方是脑子?

在岑威和陈玉也立刻告退,如同身后有饿虎捕食似的恨不得一路小跑之后,唐臻不得不承认现实。

也许他的女装......真的很可怕。

怀着好奇的心思,唐臻隔门拒绝宫人想要为他上茶的请求,径直走向八宝架,从最下层的箱子中翻找铜镜。

他到要看看,究竟能丑成什么样,竟然能让恨不得打出狗脑子的人,在短短一刻钟之内四散逃命,跑得一干二净。

铜镜虽然远远不如唐臻曾经用过的镜子明亮,但胜在打磨的足够光滑,除了肤色失真,也算还原。

镜中人眼似寒星,鼻如玉石,遮面的长绫已经在走动中落下大半,彻底露出下半张脸,绯红的眼角在第一时间吸引走所有的注意力,成功掩护了对于女装来说,显得有些粗糙的眉毛。

薄而偏小的嘴唇虽然没有上妆,但胜在与长绫的距离足够近,仅仅是被衬托出的颜色就能做大不显得违和。

唐臻左看、右看、怎么看,这都是娇俏可人的小美人。

怎么会吓走四个壮汉?

这......也许是他的判断有误,他的审美根本就没融入时代。

意料之外的挫折完全没被唐臻放在心上,毕竟他不是女装爱好者。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跑路,带着昌泰帝、仙妃和程守忠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至于平安......唐臻还在考虑。

女装的余温远远超过唐臻的预期。

自从他私下穿过女装之后,不仅李晓朝和孟长明彻底消失,再也没出现在唐臻面前。岑威和陈玉也连续告假,再加上早就开始神出鬼没的梁安和胡柳生,再次回家养病的施承善,东宫竟然忽然变得空荡起来。

正好方便唐臻为跑路大计做准备。

唐臻与程守忠并排坐在福宁宫外的石阶处,居高临下,能将周围所有的动静收入眼底。

在他们的正上方,福宁宫的顶端,还有羽林卫藏在琉璃瓦之间,悄无声息的观察附近的动向,据说最远刚好能看到东宫。

“沈思水越来越急,最好不要拖太久。”唐臻回想与沈思水的通信,眉间的褶皱逐渐清晰。

错过这个时机,沈思水也许不会立刻离开鱼钩的范围,但是已经上头的情绪冷却之后,肯定会变得更加谨慎。

沈思水是见到太子以东宫诏书和传国玉玺褒奖四川巡抚之后,第一个上钩,想要以同样的方式,从太子这里谋求相同、甚至更大利益的人。

然而通过双方的文字交流,唐臻已经确定,沈思水并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恰恰相反,以沈思水如今的地位,他的所言所为皆能称得上小心谨慎。

想要让谨慎的人变得急切,远比让急切的人变得谨慎更难。

后者可以利用对方的自信、恐吓对方......前者却需要以不能引起对方的警惕为前提,频繁的戳中对方的得意或懊恼。

即使唐臻自认在这方面能算得上老手,也在这件事上耗费大量的心思,最后甚至只能冒着失败的可能,选择铤而走险。

他通过在话本中看到的小故事,向沈思水暗示,册封苏迪雅为郡主之后,愿意主动与东宫来往的朝臣和勋贵越来越多,光是近两个月,给他送仆人的官员就有两位数。

这是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是不是家族兴旺,真的有利于掌权者?

众所周知,唐氏皇族只剩下福宁宫中的昌泰帝、东宫的太子和宗人府中的老亲王。既然苏迪雅成为郡主被太子视为家族变得兴旺,那么太子想要让家族更加兴旺,是不是会继续册封宗室爵位?

沈思水倒是没太贪婪,他还不至于因此生出奢望,觉得自己能乘上这股东风,成为郡王或亲王。但是在此之后,他第一次在请安折子中提起他的侄女,也就是随着沈思水的同胞姐姐去河南生活的沈婉君。

他没有亲生女儿,沈婉君虽然只是出嫁女的女儿,但已经上沈氏的族谱,完全可以说是布政史家的姑娘。

沈思水在请安折子中狂吹沈婉君与苏迪雅相见恨晚,非常投缘,习□□好基本完全相同......

蒙古贵女和湖广贵女习惯相同?

唐臻捂住眼睛,信了沈思水的鬼话。

总之,通过唐臻的百般努力,沈思水已经为利益上头,认为郡主的封号是沈婉君的囊中之物。

只要唐臻突然反悔,令沈思水的打算落空。然后再戳一戳沈思水的痛处,不愁沈思水没有报复的心思。

在沈思水眼中,太子愿意与他交心,本质是因为对红莲的惧怕,想要求他将红莲彻底留在湖广,不要影响到京都。

那么沈思水觉得自己被太子戏耍,想要报复的时候,自然也会想起红莲。

程守忠面露苦笑,“该有的布置,我已经提前交代下去。只是李晓朝始终不见人影,我总不能单方面发疯,忽然针对他。”

唐臻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平安对李晓朝的排斥。

如果让平安来与程守忠聊聊,程守忠能不能有单方面发疯的理由?

想要将风险降到最低,除了利用红莲调开李晓朝,也要想办法削弱李晓朝对京都的掌控。

在这方面,没有人比程守忠更有发言权。

毕竟程守忠当初没有与李晓朝争夺京营,不是因为不能。他想守在昌泰帝身边,无法信任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选择默默放弃京营。

如今的京营,早就不是当年安定侯统领的京营。其中除了依旧愿意信任程守忠超过李晓朝的中层将领,还有各方安插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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