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兄弟无话不说,父辈不知道岑威执意前往京都的原因,岑戎却对此一清二楚。他愿意为岑威扛下来自岑壮虎和岑壮牛的压力,也是因为希望岑威能在京都找到答案,扫清心底的疑惑,继续做龙虎军的战神。
否则岑威就要孤身前往北地拜访陈国公,岂不是比在京都停留更像肉包子打狗?
岑威敷衍的勾起嘴角,反问,“我会受气?”
“你会生气。”岑戎没好气的道,“从小就是狗脾气,生气却不能发火,还不算委屈?”
岑威目光复杂的看向岑戎,提醒道,“如果你不再提这件事,也许我能早点忘记......委屈。”
其实算不上委屈,如果能让岑戎闭嘴,他愿意承认这样的污蔑。
岑戎摇头。
不仅生气,恐怕还是气得不轻。
“你与太子计较什么?”岑戎满脸疑惑,“我们在山中挖菜寻果子,想要填饱肚子的年纪,他恐怕连每日的吃喝是从何而来都不知道。早就被圈养废的小傻子,分不清好坏也是他的损失。你能及时抽身,难道不是好事?”
“他才不傻。”岑威嗤笑,同情的看向岑戎。
又一个自以为聪明却被‘傻子’骗得团团转的......大聪明。
太子怎么可能傻?
自从他成为太子的伴读,亲眼看着太子以各种方式改变众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短短的时间内,越来越像真正的太子。
东宫的变化最明显,原本的宫人尽数被遣散,各家送去的仆人恨不得用出浑身解数哄太子开心,明争暗斗不断,相互盯着反而令东宫前所未有的安稳。
与此同时,太子对东宫的掌控也远胜以往。
内阁从瞧不起太子,变成千方百计的奢求太子
分给他们些目光,为此不知道搜罗多少异域美人送到东宫。
沈思水和太子来往逐渐密切之后,各地纷纷有效仿之意,送到京都的请安折子逐渐变得厚重。最不喜欢写折子的陈国公,也亲自动笔,询问太子近况可好。
......
岑威眼中的深沉逐渐浓厚,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也许太子最近的作为不是忽然犯蠢,而是因为特殊的缘由,故意疏远他,想要与他撇清关系?
处于太子的位置,还有什么比龙虎军的支持更有诱惑力?
岑威自认,从未表现出对任何人的排斥,也就是说,太子可以在选择龙虎军的同时再选择其他。
然而太子却以不留退路的方式,狠狠的推开龙虎军。
难道龙虎军的支持,会令太子与真正想要的东西越来越远?
岑戎眼睁睁的看着岑威手中的玉麒麟响起清脆的声音,然后从额头正中央裂开条细缝,快速向脑后和脖颈蔓延。他顿时觉得牙酸的厉害,下意识的退后半步。
岑威忽然转头看向皇宫,双手撑着比腰还高的栏杆,猛地腾空而起,悄无声息的落在草地,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哎?”岑戎立刻跟上,小跑追上岑威,正想问对方想要做什么,岑威却主动停下脚步。他满头雾水的问道,“怎么了?”
岑威眼中尚未消失的不甘彻底散去,面无表情的道,“想要养只海东青,既然他不愿意就算了。”
岑戎高高的挑起眉梢,若有所思的看向岑威眺望的方向。
相比陕西与河南,北地受到异族影响,更喜欢养海东青,龙虎军中也有,只是养法与北地和异族大不相同。
龙虎军从不熬鹰,会专门寻找幼年失怙的雏鸟,搬到附近,在野外陪幼鸟长大。
如果幼鸟能飞行的时候愿意与龙虎军走,从此之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会发自内心的将哺育它的人当成亲人。
这样捕获的海东青无需禁锢自由,也不用三餐投喂,只需要在海东青找不到食物或立下大功的时候,准备些海东青格外喜欢的肉。
天上地下,人和鸟永远是最坚固的盟友。
如果长成的幼鸟不愿意与龙虎军走,也没人会强求。
人各有志,鸟也一样。
“你想要海东青还不容易?”岑戎搂住岑威的脖子,笑嘻嘻的道,“神风正有窝蛋,整个营地都在盯着。你这几日就启程回去,肯定来得及。”
岑威点头,顺着岑戎的力道回花厅,笑道,“如果没有海东青,养只渡鸦也不错。”
虽然在空中的搏杀能力不如海东青,但胜在聪明漂亮,也是不错的帮手。
岑戎胡乱点头,苏迪雅最喜欢白鹰,等回河南,他肯定要找只羽毛洁白、模样英俊的海东青。
至于岑威,武力值比他还高的弟弟,他才不管岑威养什么。
毕竟是亲兄弟,岑戎还是有些兄长的责任心,特意令人准备丰厚的宴席和少见的美酒,非说是提前为岑威践行。
苏迪雅见到岑威回府时的冷脸,立刻找理由避去内宅,此时也没出现,推说今日不知为何疲乏的厉害,已经睡下了。
岑威见状,只能领下对方的好意,让人先分出饭菜先送去内宅,免得苏迪雅夜里醒来犯饿,又要等小厨房开火。
岑戎亲自为岑威倒满酒,煞有其事的道,“我也懒得再提,这半年来,究竟替你背多少黑锅,总算你还有些良心,记得家中老父。”
岑威端起酒杯,在岑戎的目光中做出保证,“京中有些友人需要告别,三日之后,我就回去。”
“一言为定?”岑戎喜上眉梢。
岑威点头,“一言为定!”
两人尚未碰杯,忽然有人闯入,急匆匆的禀告,“少将军!宫中有火光,看位置,应该是东宫。另外还有大批宫人从东门冲出皇宫,口口声声称有红莲作乱。少部分人已经不顾宵禁,慌不择路的离开,大部人依旧在宫门附近徘徊。”
岑戎闻言,险些气得将酒杯扔在报信的人头上。
这是急着给谁上坟?
以他对岑威的了解,无论京都发生什么事,只要饮下这杯酒,岑威就会坚守承诺。
岑威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毫不上心,挥手示意报信的人出去,冷淡的吩咐道,“夜里都警醒些,守好门户。”
岑戎面露犹豫,试探道,“宫中出现这样的变故,你不去看看?”
“你希望我去?”岑威反问。
岑戎立刻闭嘴,重新举起酒杯,郑重的强调,“践行酒,喝下这杯酒,三日之后,你就离开京都。”
岑威点头,抬手与岑戎碰杯,一饮而尽。
岑戎见状,终于能彻底放心,自觉的将酒壶推至远处。
京中还有预料之外的变故,他和岑威也得警醒些。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向来不喜欢饮酒的岑威,竟然拿起酒壶又为自己倒了杯酒,昂头饮尽。
察觉到岑戎的目光,岑威解释道,“践行酒。”
“嗯?”岑戎看向空杯,眉宇间浮现犹豫,难道京都的践行酒要喝两杯?
他思索半晌,正打算问问岑威,忽然发现岑威已经推开酒壶和酒盏,正以恐怖的速度,悄无声息的席卷桌上的佳肴。
岑戎立刻加入战场,彻底忘记令他后悔不已的犹豫。
吃至半饱,又有人敲门。
还是刚才急匆匆来报信,险些惹怒岑戎的人。
“少将军,太子有令,召您进宫护驾。”
岑戎嗤笑,不假思索的道,“说少将军醉了,起不来。”
东宫太子还挺有趣,难道以为龙虎军的少将军,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来人应是,讨好的笑了笑,立刻起身离开。
“等等。”岑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筷子,正拧眉看向皇宫,忽然道,“先前起火的是东宫?”
来人愣住,“不知道,看位置像,少将军和副将军都不在意,属下就没令人再去打探。”
“火势如何?”岑威追问。
来人知道自己又办错事,难掩愧疚和心虚,绞尽脑汁的寻找合适的形容,“最严重的时候几乎映红半边天,现在虽然已经小些,但是依旧能看到火光,至少大半个东宫都要遭殃。”
岑戎忽觉不妙,疯狂朝前来报信的人使眼色,“你马上就要离开京都,关心这么多做什么?”
岑威对岑戎的话置若未闻,追问道,“来召我进宫护驾的人是谁?除了我,是否还要召见别人?”
报信的人终于等到一个能够对答如流的问题,狠狠的松了口气,立刻道,“是平安公公亲自来传信,分别召陈国公世子、龙虎少将军、孟首辅、施大人、梁大人、陈大人、胡大人进宫护驾。”
岑戎眼睁睁的看着岑威头也不回的离开,面无表情的给自己蓄上满杯的酒,咬牙切齿的低喃,“一言为定?”
混小子,最好别骗你哥。
第52章 一合一
本就因为红莲在京郊出现的消息,惶恐不安的百姓,骤然被皇宫的惊变影响,下意识的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有人紧闭房门,有人冲入宵禁。
选择对乱象视而不见的人,听着外面始终不曾平息的嘈乱,心中的忐忑越来越浓郁,忍不住整理细软,随时为逃命做准备。
已经冲入宵禁的人,在夜色中面对从四面八方响起的厉呵,同样惶恐难安,还有理智可言的百姓,惊讶的发现,街上除了同样见人就跑,准备逃命的布衣,似乎只有气急败坏的守卫,红莲......在哪?
一时之间,留在家中的人想逃命,已经回不去家的人也惊怒交加,悔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宫中的火势暂缓,猝不及防发生的混乱也逐渐平静,京都却越来越混乱,隐隐有难以控制的趋势。
赶往皇宫的路上,岑威见到许多因为随时改变想法,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变故,不由庆幸,好在岑壮虎和岑壮牛最开始选中在京都小住的人是岑戎。
哪怕岑威执意要亲自进京,也没让他们改变主意。
岑戎进京,不止有自身的亲卫随行,还有岑壮虎和岑壮牛专门拨给他的护卫,岑威才不至于因为带走全部的亲卫心生悔意,半路再遣人回去保护岑戎和苏迪雅。
京都的现况,远比他的想象中更糟糕。
即使有亲卫频频以空鞭示警百姓,为岑威开路,从岑府到皇宫,岑威依旧比平日多用两倍的时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宫内的火焰彻底熄灭,浓烟逐渐转淡。
驻守在宫门处的羽林卫神色紧绷,仔细检查过所有随行之人的腰牌,终于让开侧门,面带歉意的道,“今夜......并非有意怠慢少将军,请少将军见谅。”
岑威若有所思的点头,有些想不通,羽林卫多此一举,究竟是在防备谁。
他难道会不认识,能在太子专门召人护驾的时候被他带进宫的人?
如果他想要趁乱做不臣之事,羽林卫检查的腰牌都是来自龙虎军,他作为龙虎少将军,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除非......羽林卫的举动,本意就不是针对红莲或今夜的乱象。
听闻太子的召令立刻赶来,又被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拦在门口的人,才是羽林卫的目标。
岑威快速回想太子急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