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岑威还专门问他,如何在不与湖广布政史撕破脸的前提下,委婉的拒绝沈婉君。
这才过去多久?
龙虎军已经与湖广布政史撕破脸,岑威反而开始对沈婉君改观。
啧,少将军的心也是海底针。
沈婉君穿着身素净的衣服,头上只有一个银制的凤钗,看上去却大方稳重,丝毫没有因为失去华服变得畏缩。
她从容的与众人见礼,低声解释,原本是想要去吊唁泰王,可惜半路坏了马车,走到这里又想起抄写的经文落在家中。
种种巧合之下,只能当做天意不愿意见她去吊唁泰王。
如今没了马车,又不能去泰王府,只能厚着脸皮请求与众人同行。
毕竟是沈思水的独女,只要没正式撕破脸,没办法完全不顾沈思水的面子。
众人沉默片刻,陈玉主动开口,“沈姑娘可会骑马?我可以将马让给姑娘。”
沈婉君面露尴尬,缓缓摇头,盈盈美目求助似的看向岑威,“表兄
可否带我半程?”
唐臻哂笑,径直朝马车走去。
先找个好位置,看戏才方便。
岑威的目光随着唐臻的背影移动,语气平和的道,“殿下的马车足够大,你坐在马车里也能免去议论。”
沈婉君的脸上浮现明显的失望,转头看向已经停下脚步的唐臻。
燕翎皱眉,温声道,“沈姑娘可是担心与殿下孤男寡女,共处马车,归家之后不好交代?”
不等沈婉君答话,他就自问自答,“正好我的马儿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今日不太听话,没见到姑娘时就决定厚着脸皮求殿下的收留。你放心,我也在马车里,必能令宵小无话可说。”
唐臻转过身,越过燕翎和沈婉君看向岑威。目光如同锋利的刀锋般,恨不得能在岑威的脸上挂下一层皮。
他只想看热闹,不想成为热闹,麻烦。
返程的路上,唐臻等待已久的波折如期而至。
车队莫名其妙的与本该在外城安置的流民迎面相逢,险些被冲散。原本神色麻木的流民忽然变得亢奋,随手拿起可以成为武器的东西,边砸唐臻所在的马车,边声嘶力竭的呼喊,“有钱人家的少爷!抢他的钱!劫富济贫!”
闹剧刚发生,燕翎便将唐臻护在怀里。沈婉君大叫一声,再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紧贴着燕翎和唐臻蹲在马车的中央。
直到外面的流民开始砸车,燕翎才恍然惊悟,他紧跟着唐臻也没用,这次随太子出行的人中,他只打得过陈玉!
身侧的两个人皆陷入惊慌,唐臻却气定神闲的看向车顶。
马车的重量不对,上面有人。不仅敢乱象中明目张胆的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还有类似千斤坠的本领,牢牢稳住被流民冲击的车架。
程诚胜在忠心,身手只是寻常。
陈玉......只要他跑得够快,别拖累别人就值得赞赏。
只有岑威和梁安,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马车再一次被冲击的倾斜,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街边的镐头顺着车窗被投掷进来,险些砸在燕翎的头上。
发出尖叫的人却是沈婉君,竟然双眼紧闭,瘫软倒地。
燕翎下意识的揽住沈婉君的肩,眼底晦涩难明。
最初决定跟进马车,不仅因为担心太子的安全,同时也因为他忽然想到太子鲜少接近女色。燕翎怕太子会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沈婉君生出别样的心思。
泰王薨逝,昌泰帝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京都。
最迟等到泰王下葬,必定会有朝臣建议太子纳妃。
如果太子在这个时候看上沈婉君,对燕翎尚未完成的计划,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一边是出身名门,容貌美丽,性格温和的大家闺秀。
一边是尚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促成好事的男人。
只要不是傻子,必定不会选错。
即使决定亲自引导太子误入歧途,以此达到掌控太子的结果,燕翎的内心深处,仍旧觉得这是卑鄙至极的手段。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仅是方式,更是决心。
只是......
燕翎目光晦涩的打量怀中的沈婉君。
如今他似乎有了更好的选择。
虽然沈婉君对岑威的喜欢令他厌恶,但是除此之外,沈婉君再也没有缺点,足以担当世子夫人。
从此之后,他有沈思水做靠山,何愁不能打压如同雨后春笋般长大的庶弟?
况且太子娶妻和他娶妻不一样,他娶了沈婉君,可以继续计划......
唐臻没能看到由岑威和沈婉君上演的大戏,转头就由燕翎顶上,强势扮演男主角。
他甚至不用再精心挑选看戏的角度。
燕翎的右手拦着沈婉君,左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位置!
一人昏迷,两人走神的瞬间,头顶忽然响起厉呵,“躲开!”
话音未落,箭矢顺着马车前方射入,直奔燕翎。
危机转瞬即至,没给燕翎任何犹豫的时间,只能凭借本能做出选择,狠狠的推开一个人,抱着另外一个人躲向马车的另一侧。
天旋地转,对于曾专门做过扛晕训练的唐臻来说,几乎与平地转圈没有区别,眨眼的功夫,足够他的眼睛捕捉到所有的变故。
他看见射入马车的箭矢落在燕翎的身侧,竟然早就被削去尖锐之处,只有箭身。
车顶被掀翻,岑威从天而
降。
本该昏迷的沈婉君神色狰狞的举着匕首,朝......燕翎的背心挥来。
唐臻扬起嘴角,害怕似的抱住以身体做遮挡保护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种种怪异的燕翎。一只手恰到好处的捏在燕翎的后颈,轻而易举的使其昏迷,一只手却行迹缓慢的与沈婉君的手腕相遇,猛地用力。
鲜血顺着纤细的手臂落下,刚好滴入唐臻的眼睛。
他不喜欢欠别人。
燕翎愿意救他。
沈婉君一击不中,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浑身颤抖的捡回匕首,再次狠狠挥下,目标依旧是燕翎。
唐臻却闭上眼睛,没再阻拦。
“啊!”
克制的呐喊结束,沈婉君猛地打了个哆嗦,颤抖的身体却彻底恢复平静。她目光狠厉的睁开眼睛,随即脸上布满错愕,“怎么会......”
应该血肉迷糊的燕翎安静的趴在原本的地方,忽然被揉眼睛的太子踹开。
沈婉君目光呆滞的顺着手臂往前看,交握的双手正被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握住,随着这只手的移动是熟悉的令她憎恨的脸。
“岑威!”
他又在坏她的事!
岑威冷漠的与沈婉君对视,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红。
他立刻转头看过去,仅有的耐心彻底消失。
沈婉君发出痛苦的嚎叫,举着变形的手腕倒地,她手中的匕首失去力道,只能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用尽全力保持理智,忍住恐慌和憎恨,艰难的爬起来,想要质问岑威。没想到竟然看见对她不假辞色的岑威,单膝跪在太子面前,小心翼翼的捧着对方的手臂,询问是哪里受伤。
唐臻朝流血的地方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道,“只是被匕首划了下,角度不好,她用不上力,只要没毒,问题不大。”
岑威摇头,虽然满脸不赞同,但是也没有出言反驳。
他单手保持举着唐臻手臂的动作,拿出止血的伤药,小心翼翼的洒在唐臻的伤处。
“我以为她伤不了殿下。”
连习武多年的人,搏命都比不过唐臻,更何况是养在深闺的沈婉君?
唐臻隐约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抬头打
量岑威的表情,正对上岑威有些冷淡的目光。
最近几个月的摆烂经验告诉他,必要的时候可以将黑锅推给别人,有效的减少麻烦。
他下意识抬腿踢在燕翎的屁股上,“燕翎碍事,否则我能双杀!”
没等岑威对他甩锅的行为发表看法,唐臻的脸上便扬起古怪的笑意,“不对,即使燕翎不碍事,我也只能杀一个。”
燕翎会死在沈婉君手中,做鬼也风流。
唐臻只会看好戏,完全没有抢人头的念头。
车窗处忽然响起梁安的声音,“缺什么?”
唐臻立刻应声,“来个贼子。”
沈思水既然舍得用沈婉君做鱼饵,就要有鱼饵收不回去的准备。
岑威从车顶跳入马车之后,外面的动静立刻变小。并非情况在那时才得到控制,实际上,这场‘意外’早在唐臻的预料之内。
见到沈婉君,顺水推舟,等着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也是唐臻的决定。
否则只要他不愿意,多少个沈婉君也进不来他的马车。
连马车受到冲击的程度,也是受岑威和梁安的亲卫控制。
审问杀手,自然没有男女之分。
沈婉君的匕首,最后用在她的身上也算是因果轮回。
岑威顾及到唐臻,皆是挑令人痛苦万分,伤口却不明显的地方下刀。沈婉君只挨两下,就再也受不住刑罚,颤抖着说出她的计划。
她的目标是唐臻,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太子妃。
杀了燕翎,再给唐臻喂下早就准备好的傻药,然后诬陷燕翎谋杀太子,认下护驾的功劳。
剩下的事,自然有湖广布政史和三省总督去做,为她实现太子妃的尊荣。
岑威看向唐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