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能凭蛮力暂时占据上风,也会在耐力的比拼中逐渐失去优势。
熟读圣朝兵法长大的人才是最了解圣朝的弱点,出手最刁钻狠辣,非死即伤的存在。
岑威甚至怀疑,三省总督的疯狂,背后也有薛寄的影子。
梁安眼中闪过厉色,怒斥道,“丧尽天良的疯子!”
贵州的人间门炼狱,尤其是贵州百姓得知红莲与薛寄有关之后,仿佛信仰坍塌的疯癫模样,至今依旧清晰的刻印在梁安的心中。
偶尔梦中回忆,梁安甚至会梦中惊醒,久久难以入睡。
陈玉见状,无声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拍了拍梁安的手掌,没想到反而被梁安捉住,强行十指交握。
他奋力挣扎的同时,下意识的看向岑威,发现岑威正神色专注的阅览新的密信,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立刻转开视线,怒瞪梁安,刚好错过岑威眼中的错愕和惊讶。
唐臻欣赏完他等候已久的礼物,将其妥善的放回盒子中,摆放在八宝阁最显眼的位置,懒洋洋的回到花厅。
这些日子,无论走到哪里,岑威都有说不完的废话。突然变得安静,唐臻竟然有些难以适应。
然而离开京都之前,唐臻最大的喜好莫过于安静。
“觉得无聊?来看会儿文书,小箱中都是绝密。”岑威最先发现唐臻的到来,头也不回的招手,连眼睛都没离开手中的信纸。
在外游玩的日子,唐臻的身体情况依旧在好转。终究是曾经满身本事的人,即使不能习武,脚步也会变得轻盈,仿佛有独属于自己的韵律。
陈玉和梁安听见岑威的声音,匆忙抬起头,眼底满是询问。
岑威的亲卫送来三个大箱,五个小箱,一个大箱就能装下六个小箱。
五个小箱受到重视的程度却远非大箱能比,光是火漆和封条,岑威就拆了至少六层。
虽然岑威是个大方的人,看到有用的消息会主动与他们分享,但是始终没有松口,允许他们去触碰小箱。陈玉和梁安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自然知道进退。
没想到岑威突然改变主意,又主动开口......
唐臻如同轻盈落叶似的越过岑威,坐在唯一的空座,随手搬起个小箱打量,丝毫不掩嫌弃,“真粗糙。”
好歹也是用做运送机密,还不如百姓装礼物的木盒精致。
岑威的眼睛依旧没从信纸上移开,但是也不耽误他分神与唐臻说话,“花纹太多,蹭坏反而是麻烦,等会仔细观察箱内,还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陈玉和梁安陡然呆滞,大惊失色。
太子殿下不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应下岑威的话。
还有岑威透漏的信息,这......这难道不是龙虎军的机密,竟然能随便说出口?
从五日变成二十日的散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第131章 一合一
“鞑靼十二部落支援瓦剌,北疆军首战告捷之后暂时处于下风。”
“陈国公再次调兵,应召者包括燕鹄、燕阔、燕鎏等十二名从未正式参战的陈国公府嫡系。始终在庄子养病的燕鸿,悄无声息的回到陈国公府。”
“陈国公府三日内连续驶出十二辆马车,顺着不同的路线,前往京都,疑似护送昌泰帝离开。”
......
既然岑威让他随便看看,唐臻就理所当然的没走心。遇到看上去像是很重要的信息,直接念出来给岑威听,丝毫不在意这些绝密是否要防着陈玉和梁安。
以至于陈玉和梁安坐立难安,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岑威反而平静从容,偶尔给出回应的同时,有条不紊的整理手中的信件,效率直线上升,仿佛开口之前就已经预料到唐臻的反应。
陈国公确实名不虚传,同时面对瓦剌和三省总督的压力,依旧不见慌乱。虽然迄今为止,胜负各半,但是换个人站在陈国公的立场,未必能做出更好的选择。稍微行差踏错,就会满盘皆输。
梁安留心记下绝密信件中的重要信息,通过蛛丝马迹推测陈国公面临的种种问题,只坚持半刻钟就满头汗水,眼底不知不觉被骇然占据。
陈国公的压力,岂止是瓦剌和三省总督?
再次与瓦剌达成共识的鞑靼、态度逐渐暧昧的李晓朝、早就被三省总督说服的沈思水。
哪怕是至今没有表态,看上去像是站在陈国公那边的龙虎军,也随时能够改变立场,转而重新与沈思水达成共识。
如果他是陈国公......梁安面无表情的撕开手中的信封,眉宇间依稀可见狠色。
干脆让出条险路,让异族能够顺畅南下,直奔京都。
数不清的富贵和比牛骨头还难啃的北疆军,异族只要不是傻子,就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达成夙愿。
只要异族动心,陈国公正在面临的最大难题就会变成整个圣朝,大部分疆域都要面临的难题。陈国公即使暂时受损,不如从前,至少能保证,依旧站在遥不可望的第一梯队。
但是€€€€
梁安苦笑,这只是烦躁到失去理智,才会有的念
头。
如果不被逼到无路可走......现在除了龙虎军和偏安一隅的西南水师,所有人都在逼陈国公往穷途末路上走。
陈玉仔细打量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的梁安,眉宇间的褶皱渐深。
他对打仗并不精通,无法仅通过唐臻念出的只言片语,判断北疆军与异族交战的严峻程度,只能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岑威的表情平静,暂时看不出什么。
梁安的表情几乎将心思全部摆在脸上,除了烦躁就是焦虑。
陈玉忍不住想,如果陈国公顶不住怎么办?
直到此时,他才惊觉,今日之前,他竟然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个可能。
如今认真去想,只是‘陈国公顶不住’,简单的六个字,就能有无数种可能。
包括陈国公的选择、异族的决心、龙虎军的想法、三省总督、沈思水、李晓朝......每个人的想法发生改变,皆会为整个圣朝带来变数。
其中最令陈玉难受的地方,无异于理智清晰的告诉他,位于西南的广西巡抚和两广总兵,因为所处的位置,只能被动的顺应局势。
明明唐臻的声音和纸页清脆利落的翻动从未停下,花厅却越来越寂静,梁安和陈玉守着几乎没有变化的巨大木箱,神色越来越沉重。
岑威抬起眼皮,抽空看向他们,顺手将自己看过,觉得有用的信纸放在唐臻面前。
“陈国公最近的一次调兵之后,北疆军已经比众所周知的人数多出五万。”
以圣朝的混乱状况,陈国公作为北方大佬,没有隐瞒实力才是怪事。
这条消息只能证明,异族给陈国公的压力很大,逼得陈国公不得不动用底牌。
唐臻读了会儿信件,忽然觉得无趣,随手将敞开的小木箱推给岑威,单手支撑下颔,百无聊赖的在堆积在桌上的信纸中随意翻看。像极学堂里,专门在用心学习的同窗身边捣乱的学渣。
岑威依旧不受影响,依旧按照原本的节奏拆信,再随手将重要的事放在唐臻的手边。早就被唐臻影响的陈玉和梁安,反而因为唐臻明目张胆的摸鱼,逐渐从紧张中脱离。
‘陈国公府设宴,昌泰帝露面。’
‘有疑似程守忠的人,在
临近河南省的山西小城出现。’
‘花夫人的侄女擅闯昌泰帝所住的小院,已被遣送归家,相隔三日,花夫人亦被遣送归家。’
......
岑威悄无声息的朝唐臻的方向倾身,轻而易举的总结出规律,唐臻看似随意的动作,每次都能精准的从众多信纸中捕捉到与昌泰帝有关的消息。
昌泰帝的消息在陈国公府算是绝密。
即使偶尔能打探到消息,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陈国公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有关昌泰帝的消息,无论有多离谱,都不会在任何环节被甩出去。
岑威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唐臻,最后抬起手,稍显笨拙的拍了拍对方单薄的肩背。
“你是不是要回京郊军营?”唐臻立刻松开手,任由信纸跌落,脸上的笑意不及眼底。
岑威见状,知道唐臻不想提起昌泰帝,假装什么都没发现。边拆开新的信封,边认真的回答唐臻的问题,“不回,李晓朝在盯着我。京郊的军营已经收拾妥当,正在朝京都前进,会在临近城门的位置,重新找个适合安顿的地方。”
唐臻离开京都足有二十日,以李晓朝对太子的关注程度,不可能察觉不到违和。哪怕陈玉、程诚和刘御医做的伪装再完美,李晓朝也会起疑心。
况且有人为唐臻做掩护,岑威却实实在在二十日没在京城出现。
这段时间,足够岑威偷偷返回河南或去北边做客,再悄无声息的回到京郊的军营。
不仅李晓朝会寻找岑威的身影,三省总督和沈思水也会探究,岑威为什么会悄无声息的消失,究竟在消失的时间里做了什么。
......还有为与岑威面谈,专门赶到京都的燕鹄。
没人会相信,岑威在风雨欲来之时,花费整整二十日,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太子到处游玩散心。
再回龙虎军原本扎营的地方,只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
不如直接让龙虎军换个地方扎营,不仅能表达对李晓朝和三省总督的不满,也能彻底让龙虎少将军消失的二十日变成谜团。
别人在这个谜团上耗费的人力、物力、心力越多,岑威越能以逸待劳,不费吹灰之力
的消耗他们的精力。
唐臻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侧头看向岑威。
“你想在李晓朝的嘴边扎营?”
凭什么?
当初就是因为李晓朝的驱逐,龙虎军在京郊扎营的位置才会一退再退,险些彻底离开京郊的范围。
如今竟然直接在京城的大门外找地方。
难道李晓朝突然变得大度了?
岑威放下信纸,从荷包中取出块淡粉色的果糖送到唐臻的嘴边,“是他自找麻烦。”
眉宇间平静依旧,语气却......略显嘲讽,不是平时的岑威会当众说出口的话。
悄悄竖起耳朵的陈玉和梁安再次受到影响,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偶尔对视,清晰的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
唐臻对糖没有特殊的喜好或厌恶,但是岑威似乎以为他喜欢,最近养出新的习惯,腰间多了荷包,随时随地都能拿出不同颜色和味道的糖。
拒绝的话,又要解释。
唐臻懒得解释,熟练的将糖卷入嘴里,随口问道,“他做了什么好事?”
陈玉看着旁若无人的唐臻和岑威,忽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无师自通,学会抢答。
“骠骑大将军同意三省总督从京都借路,东南军进入京都之后却不老实。不仅没有按照骠骑大将军的要求,只在边缘行走,反而越来越过分,几乎将京都彻底包围在内。”
梁安莫名其妙的被陈玉踩在脚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却不慢,立刻对陈玉的话进行补充,“龙虎军的军营再不挪动,再过几日,恐怕就要与东南军的斥候打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