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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部大楼的走廊在深夜里格外安静,唯有头顶的白炽灯无声地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冷光。
沈副官微笑着和几位同样值班的同事打了招呼,然后独自一人顺着楼梯拐上了天台。
夜深了,天台上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
四下无人,沈之初再也维持不住刚刚淡然的模样,捂着嘴,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良久,他才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一管缓和剂和一块手帕,先给自己注射了药剂,然后才仔细地擦干净唇角的血迹。
周围依旧只有风声。
今天的天气很好,从天台向外看,可以看到远处连绵不绝的万家灯火。
沈之初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远方,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看上去不过巴掌大小,很是轻薄,在明朗月光的照耀下,仿佛罕见的稀世珍宝,闪着漂亮的银色光芒。
……它应该已经死了吧。
看着那块鳞片,沈之初想。
不管是落到哪个买家的手里,那只海应该都活不长了。
还挺难缠的,对方虽然警惕心不高,但力气却出奇得大,精神力也不弱。
即使有鳞片在手,他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它带进拍卖行。
现在只要把这块鳞片处理掉,他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了。
……只可惜,不知道那只海吃什么长大的,这块银色的鳞片看似轻薄,实际上却坚硬无比。
沈之初用了很多方法,却都没能把它摧毁。
他又不敢随意丢掉。
所以这块鳞片现在就成了烫手山芋。
……还是要找个机会把它完全销毁。
思考着,他点燃一根香烟。
首都的另一侧,元帅府。
睡着了的郁白又做梦了。
这次梦到的还是前世的事情。
小人鱼虽然独自一人住在海里,但也不是成天无所事事。
他每天都要做一件事€€€€
用自己的精神力净化深海的污染。
郁白其实已经记不太清那些绿色污染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有限,所以每次都会使用到几乎枯竭的地步。
而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他的身体一直处于一个很虚弱的状态。
五感变得格外迟钝,最严重的时候,他几乎完全
失去了视力,只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周围事物的轮廓。
那些绿色的污染也会灼烧他的鳞片,让他很是难受。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从海里把那个人捞了起来。
也算是那个人走运,郁白赶到的时候,救生舱还没有沉入被污染的区域。
但舱体明显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已经出现了许多裂痕,郁白游过去的时候,正有大量的气泡顺着那些裂缝咕噜咕噜往上冒。
小人鱼那时候视力还没完全恢复,只能凭着剩余的那一点点精神力,顺着裂缝挤进去,笨拙地从里面拖出来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类。
那个人类好像也因为坠落的冲击力而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任由郁白拽着他的一条腿,以一种有点滑稽的姿势推到了岸上。
同样是一个明朗的月夜,小人鱼把那个人推到沙滩上后也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直接倒在对方身边睡了过去。
而等郁白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岸边的树下。
那个人类已经从笨重肥大的防护服里出来了,借着日光,小人鱼只管勉强看清他大致的轮廓。
“……你是谁?”
他听对方问。
那是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稚气,还有十分明显的紧张。
“你为什么救我?”
但鉴于语言不通,郁白完全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单纯从对方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于是他轻轻歪了一下头,友好地朝那个人类笑了笑。
看着小人鱼单纯的笑脸,对方沉默了几秒,问:“……你是不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郁白确实没听懂。
人鱼的触感本就格外敏锐,那个少年用来绑他的绳子也有些粗,磨得他的手腕有点痛。
他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反而把自己弄得更疼了。
疼痛让他不自觉地拍了一下尾巴,漂亮的银色鱼尾就这样掀起一小捧沙子。
干燥而灼人。
正午的阳光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变得格外炎热。
小人鱼不喜欢这样又干又热的环境。
太热的地方会让他的尾巴慢慢脱水,进入一种非常难受的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阳光好像更加猛烈了。
他可以感受到尾鳍的水分迅速蒸发,附近的鳞片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痛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围越来越安静,面前的人类也不吭声了。
然后那种轻微的疼痛逐渐变成了一种熟悉的抽痛。
郁白:……嗯?
视线逐渐聚焦,小人鱼揉了揉眼睛,才分辨出自己现在在一间卧室里。
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接着郁白的表情僵了一下。
尾巴……哦不,腿上的疼痛也是真的。
自己正窝在床边,而腿上正是之前那种又麻又疼的感觉。
好像有一只手拿着个小钉子,在不停地往他腿上扎。
刚刚睡着了不明显,现在清醒了,小腿肚上痉挛的疼痛越发鲜明。
短短几秒过去,郁白只觉得自己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轻轻地抽了一口气,小人鱼皱着脸,动作缓慢地坐到了床边,然后试探性地开始模仿上次傅临渊的动作。
冰凉的手心贴上了自己的小腿。
“嘶€€€€”
不知道是动作不对,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反而越揉越疼了。
紧紧拧在一起的肌肉扯动的神经越来越多,又过了一会儿,就连脚趾都开始跟着疼了起来。
郁白:……
他有点迷茫,还有点慌乱。
这样的情况他之前只在实验室里遇到过。
……难道实验室的人还是找到他了?
还是自己……原本就有什么隐疾吗?
傅临渊再次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小人鱼坐在床边,对着自己的腿狠狠地皱着眉,满脸苦大仇深。
细长的小腿此时绷得很紧,连带着圆润莹白的脚趾也是。
小腿肚不正常的抽动让傅临渊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又抽筋了。
听见开门的动静,难受的小人鱼红着眼圈抬起头。
他的耳鳍正沮丧地垂着,蓄着水雾的眼底满是迷茫和委屈。
……真的好痛啊。
他委屈巴巴地朝傅临渊指了指自己的腿,然后开始比划。
明明和你的动作差不多,为什么还是这么疼?
傅临渊:“……”
傅临渊:“……按的力道不对。”
几步过去,他在他身边坐下。
一手按在对方的膝盖上,把腿压直,另一只手手心贴上微凉的小腿。
“唔€€€€”
傅临渊按下去时,那一瞬间爆发的疼痛让郁白忍不住哼了一声,下意识揪紧了对方的衣角。
但很快,剧烈的疼痛开始迅速消退,转为一种可以忍受的酸软。
小人鱼的声线本来就软,轻哼的时候更是带了点鼻音,听起来无端像是在撒娇。
总是抽筋也不好。
帝国元帅视线低垂,心想。